秀书网>其它小说>与君书>第 3 章 第 3 章
  转眼就是隆冬,上京下了三天连绵的大雪,阻断了通往西南的茶道和水路。初慎行的军报最久余月不来一次,大军已行至西南腹地。

  “这军报恐怕送不到了。”初慎行两眼布满腥红的血丝,已是疲惫至极,腰间臂膀还带着数十道刀剑的硬伤。他手里握着两封书信——一封送往朝廷请求援兵,一封是家书。

  “你丧气什么?我死了不成?!”一道飞箭从帐外射进,正中初慎行右手握着的家书上。红缨马都未下,一身血污立在帐外,煞气披露:“滚出来!”

  初慎行披着裘衣慢慢走出来,两条腿上也挂着伤,眼看是立不住了。他十几天没走出这个营帐,南蛮巫族的明枪暗箭不断,每隔几个时辰就要来“问候”他一下。西南的气候与上京有很大不同,即便深冬也阴雨连绵,恶化着他的伤势。蒙蒙雨间,初慎行眯着眼看红缨,微笑了一下。

  “红缨,下马来。”他甚至伸出了手,指尖带着弓箭所伤的血污。

  这群南蛮已经嚣张到信使一出营帐就用不知埋伏在哪处的弓箭手射杀,他们专杀信使,偶尔骚扰将士和主帅,暗暗埋伏的弓箭手将军帐团团围住——这是十万大军剩下的最后的军力。被围困在军帐数十天,流矢飞箭擦着自己的命门一遍一遍......困死,折辱死,初慎行此行西南的结果不过如此。

  军报十天半个月送不出去可不成事,红缨充当了这份职务,在西南和上京的路上跑了一月余的快马。后臀被马背磨得血肉模糊,她都来不及处理,就在方才疾驰进军帐门前还侧身替初慎行挡了一箭,腿麻的没知觉。她浑身的情况不比初慎行好多少,快手丢了初慎行一起带出军帐的求援信,晃了晃自己还能动的那条腿,眉目轻挑道:“下不了了。反了吧初慎行,我跑不动了。”她也笑起来,倒和初慎行相得益彰。

  战局不利,朝廷更加风起云涌。以元成林为首的主降派接连上书请求降和,甚至拟好了请降书。南蛮提出了条件,要将攻入西南的军队困死在腹地,便答应朝廷的请降。

  “陛下,万万不可呀!大军入西南,是大巍数万军民授意,上至太后下至草民,关乎着我泱泱大国的威仪,怎可任由他们如此羞辱!”初瑜瑾躬身跪拜在大殿中央,大有以死叩谏的意味,他屁股后面还跟着数十位曾为大巍立下赫赫功勋的老将老臣——他们跪了一个时辰有余。

  皇帝最讨厌逼谏,初瑜瑾是走投无路。元成林的阳谋阴论昭然若揭,然后宫的枕边风吹的他太过温柔,完全无法抵制。更何况请降这件事本就是趋势而为,强则战,弱则降,数代朝堂更迭,都是这样来的。

  “难道就因为西南主帅是初丞相的长子,就要冒此风险使得西南的铁蹄踏进上京吗?”元成林都用不着那么些人,身穿暗紫朝服立在大殿一侧,嘴里预备着无数的对策。他能有什么阴谋,不害大巍根基,不伤皇帝根本,他无非就是要初瑜瑾头跪三尺爬到他脚边求他罢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他撇过初瑜瑾的头颅,继而自若道:“西南的军报,数十天才来一封,皆是求助援兵节节败退的丧报。以初将军之才能,如若不能退敌,便是请进万马千军也是无用,空耗财力与人力,于大巍无疑是致命的损伤。”

  是了,这三言两句没有一句不对,处处有理,初瑜瑾跪在此处,只是因为身处西南的是他的长子。

  “父亲,儿子此去,如若不能安全归来,务必保全初家自身,不要惦念我——保小吧。”

  这是初慎行临去西南前夜在丞相府檐下同他父亲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保小吧”一直随着皇帝的圣旨盘旋在他的脑海。就在刚刚皇帝下旨道:“初丞相携请降书前往西南请降。”

  “臣遵旨!”他抑制不住老泪纵横,重重叩下头去,磕得大殿的石板为之一震,一瞬间就使初瑜瑾的额头血流如注。朝堂上一时间慌乱非常,只有元成林斜睨着站在初瑜瑾身边,泰然自若。初瑜瑾仍旧领旨,还不待公公宣布下朝,就一步一晃走出大殿,走下百步长阶。

  他捧着沾了血的圣旨,一步也没摔。

  初闵行和红缨一直有书信往来,哥哥不肯写信给他,他只好求着与红缨写。上一封信还带着血,竟是初慎行的家书,他正走着回往寝房的台阶,一个慌神跌下来,他滚落在远远走在他身后的元霁怀里。

  “元霁,我哥哥不成了。”初闵行闷在元霁胸口就开始哭,连在宫里不可肆意的规矩都忘了。

  元霁还没见过初闵行这样。小少爷从来挂着七分笑脸,细皮嫩肉的挨了夫子的打骂也不曾这般痛哭。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元霁根本哄不住,他四下里望了一遭,胳膊一个用劲就将小少爷搂起来,他快步抱着初闵行进了他的寝房。

  元霁将初闵行放在榻上,他跌的四处是伤,有些地方还磕出了血。元霁慌慌张张,好像个偷香的小贼,他笨拙的打水为初闵行擦洗伤口,要上药的时候才发觉初闵行的药全都在他那。

  丫鬟急的直拍门:“元少爷,放奴婢进去侍候吧!”还压低了音量,生怕巡夜公公来责罚了她。

  “你,去寻些伤药吧,初少爷跌了。”初闵行仍旧一抽一抽哭着,两只手一手抓着那封家书,一手紧抓着元霁的衣襟,哭的泪眼模糊任元霁怎么哄慰就是不肯撒手。没办法,元霁只得抱着他给丫鬟开门,初闵行脸磕破了皮流了不少血,他一边哭一边喊疼。

  待到祝棠闻声赶来,初闵行已经哭到了只流泪不出声的地步。祝棠摇了摇头:“我刚打发了个巡夜公公,你们两个,胆子都不小啊。”他伸手就要夺初闵行手里的信,被初闵行一个飞刀眼制止了。刚入太学,他就知道这小少爷不简单,今晚一看果不其然,退后了几步。元霁抬手拂开了祝棠拿信的那只手,而后又覆上初闵行红的滴血的双眼,虚虚叩着,平淡的抬眼看了看门外:“你把门带上出去吧。”

  祝棠撇撇嘴走出去,跳上房梁。他爹今天也往宫中来信,要他和初闵行保持距离,狂风暴雨在所难免了。

  初闵行半倚在元霁身上,压的他腿麻。可初闵行还在无声的流泪,像个破碎的瓷娃娃。元霁一手揽过初闵行的后背,一手覆上他的手,微微使力,那封皱皱巴巴的信就从初闵行的掌心里脱落出来。元霁将初闵行在怀里提起来,正对着他的眼睛,带着茧的拇指轻轻擦拭着他的眼泪:“你总这样哭,不是办法。”

  一语中的。

  元霁从将他带回来,就一直说些哄慰的话,避着想进门来的小丫鬟和后来想要看信的祝棠。带着锋芒的话,他不能随便说。

  “明天先生说不准还要提问你,朝堂上的风吹草动和我们这深宫后院无一没有联系。温琢,得坚强起来啊。”元霁的嗓音很低沉,说话时目不转睛的看着初闵行的眼睛,冬日里带着白雾的呼吸打在初闵行的鼻梁、眉眼。

  “嗯,我知道了。”初闵行一咧嘴笑起来,又觉得脸很疼转而变了副龇牙咧嘴的表情,惹得元霁也跟着发笑。他一只手还是紧抓着元霁的衣服,抓的破破烂烂的。

  “那你还是不下来?”元霁颇有些无奈,他的腿已经没什么直觉了。

  “那我给你按一按。”初闵行讨好的歪着头冲着他笑,小猫一样的两只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按压着元霁的腿。元霁也不动,任由着他按。

  “你,你从明天起就不要和我说话了,也不要和我走太近。”初闵行按完了,垂目无神坐在榻上对元霁如是说,“你怎么不说话?”他在寂静中等待着元霁的回话,有些难耐。

  “我以为你没说完,还有别的什么要叮嘱。”元霁略有些艰难的起身,垂首看他。元霁的目光很袒露,看的初闵行心虚,不待元霁问就支支吾吾解释:“你,你莫要叫我牵连了去。”

  “现在才想起来,未免晚了。”元霁轻嗤一声,抬脚就往门外走去,一开门,祝棠就从梁下跃下来,和元霁并排一道回了他们的寝房。

  初闵行摸摸脸,还挺疼。他立时爬下床挑开灯花写了一个纸条偷偷寄出去,西南不成了,哥哥却不能死。那信条是写给他爹的,只一句话:哥哥若死,我绝不独活。

  “初慎行,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死了,初家那几个人一个也活不成,包括你弟弟。嘶,你轻点!”红缨老老实实躺在军帐的床上处理伤口,浑身缠的只剩下嘴,还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她威胁的话没有一点威力。

  “唔,初慎行,我眼睛疼。”她一直也不老实,一会儿动动手一会儿晃晃脚,现在又撒娇说眼睛疼,初慎行权当苦中作乐,忍不住笑起来:“你真是......”无奈地扯下缠在红缨眼睛上的药带,“我看看,你都不怕瞎了。”

  “我就想看看你。”红缨露出眼睛就笑,用缠的厚厚的手摸初慎行的脸。

  “初慎行,我唬你的。朝廷视你如弃子,是要将你丢弃在西南自生自灭,你是初氏的擎柱和命脉,你倒了,初氏也走不远,遑论你弟弟。反也好,顺也罢,全看你的心意,我除了追随你,不会多做的。”

  红缨临睡前还在跟初慎行探讨求生的出路,她怀里还有初闵行前半月给她的信,小少爷啰里啰嗦的说些家里的琐事,她细细说给初慎行听,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

  初闵行想了一夜的计策。怕被宫中有心人看了去,他将信条写完就熄灭了蜡烛,平躺在床上,一直挨到天明。

  这是初闵行听得最认真的一堂课,夫子从深宫内闱,讲到国家大事,他一字一句记着。

  “温琢,西南大军围困,大巍请降,你如何看?”夫子一问,满场哗然。整个太学的学生都知道初闵行是西南元帅的弟弟,关系家事与国事。这个问题,既尖锐又刁钻,何况学堂不论国事,谁都为夫子和初闵行捏一把冷汗。

  “温琢,我教你诗书,天下之道,不过是要你尊亲爱幼,兄友弟恭。若你来日成为君王,做大决策时,就看看自己的手:翻来是江山,翻去是瓦舍;抬掌是百姓,落掌是兄弟。你记住了吗?”

  这是初闵行原来的先生教他的最后一课。十二岁之前,他只学了《问道》——被夫子点名的这么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先生最后一课的涵义。他略作沉吟,便从座位上缓缓站起,一只手捏捏自己的手腕,先生翻看他双手的触感仍旧刻在他的骨里。

  他低声道:“学生以为,大巍可战。”声音虽小,却石破天惊。

  “大巍良田百万皆集中在西南,藩王借巫族反叛底气十足不过是仰赖秋时存储的粮草。西南腹地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原始密林,荆棘丛生,想要攻破,唯一的方法就是足够的兵力和耐心的等待。”

  “哥哥,”他说到此处,猛然一顿,却还是继续道:“哥哥的将士曾押送一位俘虏去往上京,是个奸细,掌握着朝中与他交接的大臣的所有的信息。可是中途却被一股不明来源的势力阻截,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西南的战局开始恶化起来。”

  “陛下,草民斗胆认为初将军还有机会,草民请求将初将军调回上京,将战局中没有来得及说出的机要一一说明。”初闵行能感受到一直站在帝师身后的皇帝,说到最后他立马离开座位跪下,只说了一句话,泄了一身的冷汗。

  正说时,皇帝就从帝师后面的屏风走出来。

  学堂之上议论朝堂上的政事,那些没有回答问题的学生,见到皇帝来也是吓得不轻,一个个伏跪下来不敢说话。皇上锐利的双眸里蓄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精光,像毒蛇吐信子一般在太学的每一个人身上流转,最后又落到初闵行努力弓下的脊背。

  他移步到初闵行旁边,蟒金靴点着初闵行大汗淋漓的额头,仍旧斜睨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帝师向来假寐,皇帝来了都难讨到他一个眼色,今日却睁着浑浊的双眼——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初闵行身上,而初闵行,正等着皇帝的发落。

  “你在太学,谈论朝堂上的国事,就不怕朕削了你的脑袋?!”皇帝下了狠手,脚尖蓄力踹的初闵行发昏。元霁在他的背后堪堪想要伸手去扶,却被初闵行虚虚避开了。他连滚带爬重新跪在皇帝的脚边,一开口竟呕出一滩血来,和着血水,他仍旧艰难说道:“陛下!初将军曾是大巍的栋梁,哥哥却永远是初氏的倚仗。哥哥若死,草民也难以独活,何惧削头之难!”

  “大巍忠臣良将不胜枚举,而我初闵行,却只有这一个哥哥了。”

  当朝皇帝是靠着兄弟的帮扶,才躲过先皇太后的毒杀登上皇位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法子必然有用。只是初闵行不知道这兄弟几个也是用着不齿的手段夺取的江山,那个本该第二日继承大统却被他们一把火烧成焦炭的东宫太子,又何尝不是他们的骨肉弟兄?皇室的争斗向来是你死我活,就不知初闵行这一番肺腑之言又能打动皇帝几分。

  “初将军三进缅藏与西南,为我大巍立下赫赫功勋。然连年征战使得国库亏虚过甚,战力削减,初将军此去携十万大军南下,连朕的护国军都所剩无几,空剩几个暗卫在正德殿内护着朕的安全——这时候再要求援兵,难道要让朕去民间抓不成?”

  初闵行紧皱着眉头不说话。既讲到了去民间抓壮丁这一步,就表明皇帝还是有想要挽救哥哥的心力。初闵行所说的方案,以父亲为首的一众老臣不知说了多少遍,统是沸水煮熟肉,翻来覆去的糊弄话,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让哥哥安全回来,他才不管西南如何。初闵行正思索着,就感觉肩膀一阵疼痛,抬眼看是皇帝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起。

  “朕的圣旨里另有密旨,初将军此行回来,死罪免了,活罪难脱。至于你,在太学说了不该说的话,更有处罚。”皇帝说完余光又瞥过帝师一眼,拂袖而去。

  皇帝一走,初闵行就立不住向后歪倒,他两眼发黑,胸口更是被踹的闷痛,一时间冷汗直下。

  元霁不管不顾就往太学外走,怀里抱着初闵行,心急如焚却不敢有一步颠簸。初闵行不是没受过苦,他三九天打过马扎,一副膝盖骨砂岩地都跪过......只是十二岁那年的药酒泡坏了他的筋骨,他最严重的时候连笔都拿不起,何时还受过这么夺命一脚!

  他昏昏沉沉觉得自己躺平了在床上,他能感觉到元霁急促的呼吸。他想抬手摸摸元霁的脸,他努力张张嘴。元霁发觉他的举动,一把抓过他作乱的手,将脸贴在他的耳边,只能听到断断续续道:“你,你不要急。”

  元霁简直急的跳墙。最后还是祝棠领着太医院当天供职的太医来看,这一方小小内院的紧张氛围才渐渐舒缓过来。

  “这是太子殿下请来的太医,你——”祝棠将太医送走后,拍了拍自己的空空如也的钱袋,他可搭了不少赏钱,正要跟元霁讨个说法。

  “给过赏钱了,殿下特意差送来的,不好亏待。”元霁细细看过昏睡的初闵行,也从屋里走出来,将祝棠堵在门外,关了门。

  “嘿这老头子!白拿我的赏钱。”祝棠不满的撇撇嘴,一脚跳上房梁。

  “你怎么不回去,每次都躺在梁上。”元霁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喑哑,他和谁说话都是这样,偏是叫祝棠听出些劝告的意味。

  “回去做什么?公公来查房,又不会只查我一个。”他疲于与那掌事公公周旋,干脆两个人都失踪,让他什么也查不到,这也是间接为元霁打了掩护。过了许久,才听元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爹让你少与我走动。”

  “嗯?你听哪个爹说的。”他蹭的一下跳下梁,一只胳膊挽过元霁的肩膀,半个身子的重量吊在元霁的脖子上,嬉皮笑脸的,“你断章取义,那是让我与初闵行少走动。元霁,你想什么呢,你爹元成林形式一片大好,你就算是他庶出的最厌恶的孩子,顶着这个名字也比你跟着初闵行受灭顶之灾要强。再者说了,我哪有那么听话?真听话,我合该去西南领兵。”

  元霁闻言,挑了挑眉。转而和初闵行房里的丫鬟叮嘱了几句便揽着祝棠回了各自的寝房。

  幽深夜里,只有正德殿的烛火还通天亮着。一下早朝他就急着去太学看沈彧授课,却听见他与初闵行讨论西南的国事,初闵行说及手足情谊,当真刺到了他的逆鳞,可是他无处发作。

  “明日遣初丞相和大将军去西南横断山将初将军迎回。罚,初闵行在百朝殿外跪到他哥哥回来。”他将最后一个折子批完,拟了明日的圣旨。沈彧像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坐在他特制的那张帝师椅上,无神的目光显映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在逼他。

  他原本也不想让初慎行死在西南。他怕初瑜瑾狗急跳墙,也怕初慎行举旗谋反,一个两个都是大巍锻造的利剑,忠是铁镇四方守君护国,奸是虎饲江山谋逆弑君——是忠是奸全看他一道圣旨,一句决策。

  尤其这个初闵行,当初一个“温琢”夺去一身才华,却是腐蚀筋骨的药酒都没泡烂他问道之心!

  思及此,他戾气横生,腾地站起来。

  “沈彧,朕没杀他,已是宽容!”他忽而发怒,一把推散了满案的奏折,不多的几本掉落在帝师沈彧的脚边,他微微闭眼,轻嗤笑了一声。

  他还是一个眼神都不愿给这个九五至尊,温润的嗓音充满嘲讽:“你拿什么罪责来杀他?一个表字,羽翼尽折,你还有什么可以怪罪?”

  他从轻轻地嗤笑转而为狂放的大笑,他甚至怒吼着:“杀呀!杀了他!再杀了我!”

  他好像入了狂,却也只能坐在帝师椅上,这一方寸土之地,他重重的捶打自己早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

  “元稹,偷来的皇位,也是你坐得起的?哈哈哈哈哈,你坐不起,你的子孙更坐不起!咳咳咳......”他声音嘶哑目眦尽裂,说着说着,猛然呕出一口血来,乌黑的浊血直扎进元稹心里。

  “太医!传太医!”他怀抱着没有神志的帝师,简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只会求救呼喊。

  不多时,数十位太医踏雪入宫,手忙脚乱直到第二日天光初现。沈彧面色苍白如纸,日光下浑身都泛着透明,他活在日下,却早已死在土里。

  “沈彧。”元稹轻唤着他的名字,他渴望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简直不能想象他死。

  “元稹,初闵行为我立了牌位,就在初氏祠堂;他还为我起了衣冠冢,亲手刻的碑。这天下,从你亲赐表字,降旨初家时,便死了沈彧这个人......陛下,你亲自下的旨。”

  他无声落下一滴泪来,一只手紧抓着他只有夜里才能褪下的老人的面皮。

  他吐气如兰,含混着苦涩的药气;他偏过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第一次如此乖巧的趴伏在元稹的肩膀和耳侧,他轻声说:

  “我今生,只做帝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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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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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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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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