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见面的时候七姐大可以自己做出判断。人太过正直也不好,过刚易折。即墨从小失去父母,是在祖父的庇护下长大的。听爷爷说,那是个特别耿直的人,性烈如火。即墨就算言行有所偏颇,也不会真的走到邪道上去,这一点,但凡是和即墨打过交道的人,就会有同感。”
“家风清正,不代表就没有不肖子孙。你对他的第一印象太好,不管是君家给你的信息,还是你自己的短暂观察,都让你潜意识里判断他是个不错的人。后面又有小九的偏好,你会祝福他们也不奇怪。”
凤小七重新躺了下去。
“我见过太多抛妻弃子的男人,当中有很多也是家风好,实力强,风评佳,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循规蹈矩信守承诺的人。可那并不能够说明什么,更不能保证什么。”
凤殊干脆踢掉鞋子,自己也爬上了床,躺在她身边。
“人性诡谲,当然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好。但七姐,正是因为没有绝对的好,反过来也一样的,不会有绝对的坏。一个所有人眼中都是好人的人,也会犯错,也会行凶杀生。
一个所有人眼中都是坏人的人,也会爱人,也会行善积德。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只不过有些人表现出来了,有些人深藏不漏,有些人为自己划了底线,从不过分践踏自己的良心,有些人则从不克制,尽情地释放自己人性中的卑劣。
不管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应该去接受。善恶往往是一念之间,但善恶中间会有大片的模糊地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不是这么容易就给出接近于事实的判断。
我们都是人,是人就会懂得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过于苛求真善美,只会让自己痛苦。”
凤殊的话让凤小七好一阵子都不吭声。
“太爷爷对你的看法很正确。你真的不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困难,才会让你有这种历经世事才会有的沧桑?就连我,在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不会有这样的认知。”
“七姐心中有数,不是不清楚,只是有实力也有条件去维护心中的泾渭分明而已。和七姐在战场上的出生入死相比,我有限的人生经历不值一谈。”
凤小七侧过身体来看她,“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校长爷爷曾经委婉地和我说,爱憎分明是好事,但很多事情却不是爱憎分明可以解决的,因为爱憎分明是少年年轻人爱做梦的人所擅长的事情,这种特质在成人世界里,在强者的眼中,却是十分幼稚可笑的。拥有这种特质,并且坚持到底完成突围的人,少之又少,少到在突围之后,也会因为早年经历的各种打击磨炼而变成了不那么的爱憎分明。
他说这是非常可惜的事情,但这才是正常的。”
世界的运转就是如此,一无所知的少年不是成年人,才会朝气蓬勃,无所畏惧,历经世事的成年人无法重回少年时代,因为他们早已身披红尘,一如时光,只能向前奔涌。
“这个只是普世说法。七姐你也清楚,不管什么事情,最终都要落实到个人。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尤其是用在天才的身上,普世说法往往不够准确。”
言下之意,她可不认为像凤小七这样的天才可以用普通人的标准去判断。
“我不是天才。如果我是天才,也只是比普通人更懂得努力,克制,仅此而已。”
“那也是天才的一种,比很多天赋绝佳的所谓天才,这种懂得努力克制的天才,才是真正的能够发挥出全部天赋的人。我想着,回去之后就说服太爷爷他们,将少族长这副担子交回到你肩上。你的肩膀可比我宽多了,能者多劳。”
“不可能,你别想偷懒。”凤小
七直接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比我和萧崇舒真的结婚还要低。你能够当选为少族长,必定是得到了魂石的承认。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资格。除非你死亡,否则下一任族长只会是你,也只能够是你。”
凤殊也转过身去面对她,“为什么你这么确定?事在人为,不是吗?就像你和萧崇舒的事情一样,基本不具备可能性,但要是真的觉得不去尝试一番,将来会后悔莫及,放手一搏也未尝不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不一样。有些事情可以考虑,条件不具备也没问题,只需要创造条件就可以。我们凤家的继承人制度,向来都是魂石为最终手段。得到魂石承认的人,不单只会让其他继承人失去竞争资格,也会让长老们失去选任资格。
在你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追逐这个位子,考察多年,太爷爷他们也早已决定,最终人选会在大姐姐和我之间产生。如果你没有得到魂石的承认,长老他们不会轻易改变决定,最后肯定也还是会在大姐姐和我之间选择一个,作为正式继承人。但现在我们所有人对这一件事都已经失去了讨论参与的资格,剩下的唯有接受,服从。”
“那块石头到底是怎么确认继承人资格的?难道真的是一块有生命的石头?要不然怎么凭空选择谁谁谁?”
她的疑问并没有让凤小九感到生气,反而是笑了起来,酒窝再次出现在两颊。
“我四岁那年也问过这种话,还因为魂石没有选中我而感到万分不高兴。我不怎么会哭闹,所以太爷爷他们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当年因此嚎啕大哭的糗事。”
凤殊想象不到她嚎啕大哭的场面,“真的假的?你小时候也会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小时候虽然也懵懵懂懂的,因为不被接纳而哭泣,但是四岁那个年纪基本不会嚎啕大哭了,难过的时候往往都会躲起来偷偷哭,不是在自己的被窝里独自抽噎,就是在家中的某一棵树上泪流满面。
“当然会。我也曾经是个小孩。小孩哪有不会哭的?”
凤小七觉得她的问题未免奇怪,“你小时候难道就不会在父母面前撒娇?哭可是最好的武器,没有之一。”
凤殊哈哈大笑,“七姐果然深谙此道。我小时候也爱哭,不过是很小的时候,没多少印象了。不过作为长辈,我还真的挺怕凤昀和凤圣哲两个哭的,啊,还要算上即庆,他哭起来更可怕。”
“即墨儿子?爱哭的男人,在凤家会被丢进虫窝里去练胆。”
凤小七连即庆都要迁怒了。
凤殊揶揄道,“你从小就被丢进虫窝,难道是因为太过爱哭?”
“当然不是。我十岁就上战场,是因为实力到了,留在学堂星并不能够满足我成长的需要。而且当时我们凤家在战场上也需要一个新的领军人物出现,所以我才能够顺理成章去了。实力不够的话,是不会被允许到战场上去的。不过虫族也并不是只会出现在战场上,有些星球也会有一些零零星星的,专门给人锻炼用。像胆小的,又注定了以后要到战场上去的人,在成长之来之前,就往往会被丢到那些星球去开开眼界。”
“如果只是这样,即庆还真的未必会害怕。即墨虽然对唯一的儿子保护严密,但是他家是专门研究武器的,家里面也有虫族的尸体。即庆体弱,但精神可不弱,相较于同龄人来说,他对虫族更为熟悉,也并不惧怕,五岁开始便接触虫族活体了。我认识他的时候,还不到十岁,那会儿他已经能够对各种类型的虫族如数家珍。
即墨当年则是在战场上长大的,跟在他祖父身边一直辗转于战场前线的各个星球,据说童年的玩具就是各种各样的虫族尸体。在学会组装机甲之前,他便已经学会了解剖虫尸。”
“外域战场也很惨烈吗?你刚才说机甲是武器世家,
那他们应该是研究型的人才,不太可能直面虫族战斗。”
“即家人和一般的武器设计者不同,他们是各种武器都擅长,并不是专擅某一个类型。他们祖传的培养方式就是直接带有天分的孩子到战场上去,从小就要见识生死,并在那种险恶动荡的环境下静下心来观察,思考,通过现实情况来设计武器,进行调试,修理,调整,不断地根据现实变化来变化。
他们在设计上显然是有天赋的,但更多的是扎实的训练,也就是像七姐刚才说的那样,所谓的天才,是努力,克制,将能够做好的事情做到极致。即家也是这样一代一代地将孩子训练成才的。琇書蛧
即墨据说是即家多年以来天赋最高的人,从小就展露出惊人的天赋,但天赋并不能够淹没他自身的努力。相较于先天的聪慧,后天的家学渊源,他更多的还是依靠自身的不懈努力,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到了今天。他对设计是着了魔的喜爱,为了研究,无物不观察,无事不好奇,那种天生的兴趣,后天的努力,远非一般人能够达到。
也因为这种原因,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结婚,甚至孩子也是不想要的,只打算从旁系中选一个孩子来培养。不过最后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被姨母说服了,采纳了她的意见,人工孕育了即庆这个孩子。因为有了孩子,他后来也才更加注重个人训练,以及个人安全,最后也因为即庆,他才会选择暂时退出战场,回到即家来陪伴孩子。”
凤小七不明白她这番话的重点在哪里。
“你是想要告诉我,他是个好父亲?为了孩子能够暂时忍耐自己的兴趣,专心陪伴他的成长?就算是一个好父亲,也未必会是一个好丈夫。”
凤殊哑然。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想要说服你。即墨和阿凤的事情,是他们要解决的,我没有意见。他们能成,我祝福。他们要是不能成,我也不会因此就不和他们两个来往。即庆是我的表弟,阿凤也是我的表侄女,即家和凤家也不可能会对立,就算他们不结婚,我也可以双方都交好,你说是不是?”
凤小七当然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默不作声。
“七姐,即墨不是心术不正的人,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萧崇舒也一样。他身上有奇怪的地方,但是气息纯正,梦梦它们也都观察过他,说他城府深,为人狡猾,良心还是在的。相较之下,反倒是君临亦正亦邪,有时候言行都会显得惊世骇俗。即墨和萧崇舒是让人放心的人,君临却让人无法预测。”
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她当初才会束手无策。愤怒的当头,她会恨不得杀死他。但更多的时候,理智却一次一次地告诉她要忍耐。
如果面对的是即墨或者萧崇舒,鉴于他们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闹到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的地步,她大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肯定可以如愿离婚,潇洒离开。
凤小七直视她的双眼,“君临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们得到这种印象?亦正亦邪,对于家族可是个不可控因素,这种人通常都不太受欢迎。”
凤殊笑了笑,“他的情况还好。爷爷对四个孙子都很看重,对他尤其看重。三个哥哥也都很爱护他,就连双生哥哥也是从小就帮着让着。”
“父母呢?为什么不提他的父母?”
“我和他们接触不多。当初在君家,我们也是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爷爷是元帅,虽然已经很少活跃在战场,但元帅是联邦的顶梁柱,安全问题不容疏忽,很早开始就没有和子孙一起生活。”
“但是却允许你们夫妇和他们一起住?”
“嗯,我刚才说了,君临是爷爷尤其看重的孙子,是他的心尖尖,多年不见,总想要多聚聚培养感情。天极星物价很高,元帅的住址周围也都是闲人勿进,有钱也买不到的地段,加上我当年已经生
下了凤圣哲,老人家想要自己亲手带重孙,所以在住处的问题上根本不考虑君临的意见。”
也幸亏这样,否则当年她失踪之后,凤圣哲年纪小还没什么,但凤昀肯定会陷入恐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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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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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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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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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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