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天没有见,后天也没有见,连续好几天,只有织田作之助有空去酒吧,坂口安吾去了东京出差,太宰治突然忙了起来,他被突如其来的工作打扰得不胜其烦,最后忍无可忍,跑去骚扰中原中也。
他掏出根铁丝对着锁孔怼了怼,咔哒一声,中原中也换过无数次的门锁顿时形同虚设。
“中也,森先生让你和我一起……”
太宰治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中原中也身上,对方穿着一套昂贵的西装,橘色发尾整整齐齐地贴在颈侧。
黑色手套、黑色帽子、黑色皮鞋。
太宰治是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轻的干部,如今在组织内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传说,传言说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他的双眼——并非空穴来风,但也过于神化。
只是太宰治的聪慧令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破谎言,再根据蛛丝马迹拼凑出事情的全貌,加上他什么都不在乎,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气定神闲的。
“你要去哪?”
中原中也特别无语地听太宰治瞎扯,要不是森鸥外提前找过他,估计现在他已经被太宰治忽悠得没边,没好气地:“出差。”
“哈?去哪里出差?”
“——和你有什么关系太宰治?”
“怎么和我没关系?”太宰治在一旁强词夺理:“你跑去出差,工作还不是扔给我?中也你想怎么赔偿我?得给我买点豪华伴手礼吧!”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
不同于他全世界四处出差,太宰治反而一直呆在横滨哪都不去,中原中也是个注重礼节的人,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带些伴手礼,但他第一次送礼物给太宰治时,这人脸上的恶心与嫌弃让他觉得自己一腔好心全喂了狗,从此直接将太宰治扔进了自己的黑名单。
“想都别想。”他一口拒绝:“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闻言,太宰治蓦地变得安静,眼角委委屈屈地耷拉下来,又略微收了收下颌,过了几秒,抿着嘴唇抬眼去瞅中原中也,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中原中也被他整得浑身一激灵,恨不得先杀太宰治再杀他自己。
“你他妈给我正常一点。”中原中也遵从心意抬腿踹了过去,太宰治灵巧地一跳,他自然没踹准,但中原中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踢这人一脚,拧着眉头:“为什么?”
太宰治没吭声,之前故意恶心人的表情倒是收敛住了,中原中也眉头越拧越紧,最后移开目光,拎起行李箱:“行了我知道了,会给你带的。”
太宰治目送着中原中也离开的背影,再看着他坐进黑色的豪华轿车,汽车一路向机场驶去,他站在阳台眺望了一会海,湛蓝天空,白色轮渡呜呜地冒着烟滑开,回去的路上他又遭遇了一场伏击,袭击者用不着他动手,就被子弹射成了筛子。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地毯上,等着日轮西坠,夜色渐浓,差不多十一点左右,他取下大衣披在身上,没去打扰司机,自己开车去了lupin酒吧,他到酒吧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过了一会,织田作之助也推开门。
“安吾去出差了吧?好久没见到他了。”
太宰治揭开一只蟹肉罐头:“是啊,但是织田作,我今天有一种预感——我们三个能一起喝一杯。”wWW.ΧìǔΜЬ.CǒΜ
太宰治只是随便一说,能不能见到坂口安吾他也不知道,在这间酒吧他说过的玩笑话多了去了,出错也不要紧,但等他吃掉第三只蟹肉罐头,向店长索要第四只的时候,酒吧的木门吱嘎一声,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呀,安吾。”
酒吧老板微笑着看着他们,端上一杯番茄汁,织田作侧了下脸,看着太宰治兴趣盎然地打听坂口安吾最近的工作。
除了他这种底层人员,黑手党成员的工作内容全部都要守口如瓶,更不用说坂口安吾这种情报员,但在lupin酒吧这条规矩好像完全作废,坂口安吾很少拒绝太宰治,但不是因为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而是更加轻松、更加逃避、没那么沉重的理由。
“……倒是买到了一块不错的古董表。”
坂口安吾打开打开挎包。
太宰治的视线短暂地从挎包中掠过,再轻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坂口安吾。
被雨淋得湿透的雨伞放在最上面。
他勾唇笑了笑,笑容愈发开怀,再一如平日似的打趣了坂口安吾几句,转过去骚扰右手边的人,织田作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还是扳着手指一条一条数出来,太宰治越听眼睛越亮,就叫老板多给他们一瓶酒,按理说,今天应该和往常一样,他们三人在酒吧坐到凌晨,再各自分开。
就像每一个平常普通、记都记不住的晚上一样。
但那天唯一的特殊之处是太宰治要求三人一起合影,作为他们三个聚在一起的纪念,正是这个要求让这个夜晚在织田作记忆中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时太宰治虽然说着纪念什么都无所谓,但却是他第一次说要将他们三人在这里相聚的事实保留下来。
织田作之助很清楚,太宰治从不照相。
所有人都希望将自己的某一刻凝固起来,在照相机还没发明的年代,则用画像代替照片,织田作给自己收养的孩子们拍下的照片,足足塞满了五个相册,太宰治有一次去织田作的家里,正巧碰上织田作在摆弄相机。
“要来照张相吗,太宰?”
“啊,不了。”太宰治笑眯眯地拒绝:“我的相片留下来会惹麻烦的,而且拍照就像拼命想将什么留下一样,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留下的东西。”
没有意义,没有用处。
织田作之助虽然觉得这是太宰治独有的歪理,但他仍然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收起了相机。
不去窥探旁人的内心——这是港口黑手党中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是他与太宰治,也会主动绕过对方心中盖着包裹皮的地方。
咔擦。
坂口安吾的相机是老式的黑白相机,需要长时间曝光,人必须要一动不动保持十秒以上,这种老物件特有的缺点倒是意外地让太宰治很喜欢。
镜头一闪,彩色褪成黑白,时间就此凝固。
三人坐在吧台前面。
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太宰治。
**
森鸥外走进首领办公室的时候,深紫色眼眸因为意外的客人微微睁大了一瞬。
落地窗通了电,蔚蓝色的天空和大海仿佛触手可及,欧式装潢的房间被照得敞亮,在离开之前这些落地窗都是紧闭着的。
而太宰治后背靠着那张气派的酸枝木制成的大办公桌,坐在地毯上,体重将细羊毛地毯压出一个浅浅的凹坑,身旁散落着几本厚重的书,走近一看,这些书都是他以前给太宰治拿出来仔细讲过的,他腿上摊开的那本是谢林所著,另外翻开的两本分别是纳什和基辛格。
太宰治朝森鸥外的方向转过头。
没有这些年越来越尖锐的对峙,也没有故意呈现出的顽劣,太宰治蓬松柔软的头发将额头上的白色绷带遮住了大半,成长期少年特有的瘦削轮廓被投射进来的日光柔化了许多,他稍微提了一下身上那件过大的黑色外套,安安静静地弯了下眼睛。
“……森先生,你回来啦。”
他和森鸥外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总像在刀尖上行走,如果在趁着太宰治意识昏沉的时候突然提起森鸥外,他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那个穿着黑色大衣,披着红围巾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而是那个穿着旧兮兮白大褂,脖子上戴着听诊器的庸医。
昏暗杂乱的小破诊所,上了锁的药箱,偶尔闪一闪的白炽灯灯泡,他曾经在森鸥外在里间治疗病人的空档,扯过对孩童太高的小圆椅,晃晃悠悠地爬上去,伸长手臂踮着脚尖,去撬保险柜的锁。
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椅子侧翻,再跌进身后好整以暇看他摔跤的男人怀里。
瞪着稚圆的眼睛,吧嗒吧嗒地挥舞着手臂抗议。
那时候太宰治不认识什么人,也没地方可去,偌大的横滨与黑手党对他来说尽是陌生与隔阂,只有这间坐落于中立地带的黑诊所是简陋的巢,没有色彩鲜艳的玩具,却有精致透明的化学器皿,没有漂亮的绘本,却有写满注解的厚书。
横滨靠海,多雨,夜雨尤其丰沛,有时会刮起大风,劈里啪啦的雨点将玻璃敲得震天响,小诊所就挂上暂时关闭的木牌,森鸥外有时候会拿走他的蟹肉罐头,从制冷不太好的冰箱里取出一只结着白霜的深红拟石蟹。
诊所外雨水密集成帘,瓢泼如海,诊所内干燥而又温暖,被炉软绵绵的,躺进去就不想再起来。
然后被森鸥外揪着衣领,拎到小方桌前吃螃蟹。
那间诊所太宰治后来再没去过,但他偶然听见部下说那片地方全部推倒重建过一遍,想想估计成了垃圾场废墟的一部分,连同那些他用玻璃棒敲过无数次的器皿一起。
再之后他要去找森鸥外,就要经过一道耗时很久很久的电梯,走过防卫用的枪口,再越过一些穿着黑西装的守卫。
森鸥外怔忪了一瞬,让门口的部下不用慌乱,他带上门,眉眼温和地舒展开,嗓音柔和而又无奈:“太宰君,来找我有什么事?”
太宰治沉默了很久,抿了抿唇,侧过脸,凝视着落地窗外的大海。
“……没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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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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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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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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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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