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战争。
一场争斗能用战争来形容,就已经说明了它的本质,横滨街头最繁华的地方现在也只有寥寥数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一声冷枪、一颗流弹,所有组织都迫不得已地卷入其中,最后演变成一场由血腥凝结成的风暴。
在地下停车库,装着残肢和尸体的黑色裹尸袋,一具一具被运进来,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死人太多,活人就会麻木,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因为部下死亡的消息沉默不语,而现在他只是淡淡地点一下头,说声我知道了,派人去通知他的家人吧。
和羊组织完全不同的情况。
重力能碾压一切,却不能在这种时候保住部下的性命,他忙得焦头烂额,整天在城市中来回奔走,偶尔收到一条太宰治的消息——再等着太宰治披着浸满血腥味的大衣从黑色防弹车里面跳下。
“呀,中也,你还活着啊。”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瞪他,满心都是混蛋你给老子多分担点工作,但太宰治身为最年轻的干部,处理的事情一定比他更多,最后一腔莫名其妙的情绪闷在心口,化作眼睛里恶狠狠的光,太宰治走过来,抽走他手里的文件看了看。
“早点习惯。”他说。
中原中也很想知道怎么才能早点习惯,前一天还在和他说话的部下第二天已经断了气,他盯着那些黑色塑料袋,只感觉自己浑身沉重得厉害,左边的黑塑料袋昨天问过他中原大人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右边的黑塑料袋则告诉左边的黑塑料袋中原大人的部下基本都能活着——
而太宰治就他妈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派人去送死,这人总是一派闲适地窝在据点指挥,偶尔离开也是因为他心血来潮想去找死,身上的伤一天比一天多,就是怎么都死不掉。
可能是死亡化作黑纸白字以后没那么富有冲击,但太宰治即使面对血肉横飞的人间地狱也完全没事,中原中也此刻又听他在说屁话,就嘶哑着喉咙:“怎么习惯?”
“中也,你真的觉得,人活着是有价值吗?”
太宰治声音是冷静的,神态是冷酷的,那种漠视一切的冷漠让中原中也无话可说,但这人随即又扯出笑,轻描淡写地掠过这个话题,谈起眼下的情况来。
太宰治总是能掐准时机,又或者特意等着中原中也身陷麻烦时过来帮忙,“双黑”的名声渐渐比重力使和黑色幽灵还要响亮,他们成了港口黑手党最锋锐的刀。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关系却愈发微妙起来,他学会了抽烟,太宰治当时像开玩笑一般为他点着火机,再看着他被焦油呛得面红耳赤,然后在一旁仿佛要断气一样狂笑,这几个月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无聊到了极点,中原中也忽然想起他以前想学法语,太宰治听完,第二天找了些资料,懒洋洋地和他窝在一起,强行去念小舌音。
在语言上中原中也的天赋能吃一百个太宰治,等中原中也已经能流畅读完一本法语诗集,太宰治还停留在“salute”的阶段,最后他把书一扔,翻着白眼耍赖,说以他的漂亮相貌只要学会一句话就够了。
“哪一句?”中原中也问。
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得神采飞扬:“Jet’aime.”
中原中也扭曲着脸说太宰治你要点脸吧,太宰治沉默了半天,第二天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永远是对的,他把这句话说了几十遍,对着不同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龙头战争期间人人闭门不出,但太宰治凭借这一手,总能找到人收留他的好心小姐。
中原中也听完只想翻白眼,太宰治证明了自己,也就摆一摆手揣着兜离开,干部大人总是有许多事要忙——
才怪。
他在龙头战争中反而轻松惬意得出奇。
这种级别的斗争由森鸥外负责,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忙得一个多月几乎没阖过眼,太宰治则把自己的定位当成中原中也的搭档,为了不显得太过分,他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总是一身硝烟和血腥——
全是和织田作之助一起扫地时沾染上的。
没人能想到那个太宰治会和负责一切脏活杂活的下层人员织田作之助一起扫地,就算有人碰巧看见了,也不敢多问一句,他每天打卡式地骚扰完中原中也,就跑去和织田作一起抬尸体。
这种常人避之不及的工作,他倒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太宰治呜呜哇哇地捏着鼻子喊他要熏死了,但他干这边的工作却从不偷工减料,从扫地到清理现场全都包圆了个遍,织田作之助面色平淡地看他瞎折腾,却总是不知不觉地完成了更多工作,一个人完成两人份,事后想一想,全是无奈。
不,简直是血亏。
但这种破事让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来干,哪个角度都是血亏,每次从七零八落的现场走出来,他们两个人只是走在街上就让人退避三舍——不是因为血迹,龙头战争时期的横滨到处都是红色。
而是气味。
他们身上是那种像是纳豆闷馊了,再混合着肉类腐烂后的气味,中原中也一直没好意思让太宰治分担点工作,也是这个原因,他以为太宰治去了什么险恶至极的地方,太宰治眼珠一转,半死不活地哼哼唧唧:“中也我累得头疼,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事处理一下?”
再披着他的黑色大衣继续快乐摸鱼。
这期间,织田作之助应上级要求,处理战死成员的后事,带回死者的随身物品,以免成为组织犯罪法相关的证物,太宰治自然兴致勃勃地一起前往,两人在黑手党洗钱专用的帐房里,给了第三个人一个永生难忘的见面礼。
一个脏兮兮的拥抱。
第三个人是和太宰治彻头彻尾相反的情报人员,坂口安吾。
他会记录龙头战争中草芥般死去的人们的生平和家庭情况,一笔一划,一横一竖,将他们的过去变作可以阅读的文件,将死者模糊的脸变得栩栩如生。
他说,死亡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其意义。
坂口安吾垮着脸说话,太宰治越听眼睛越亮,坂口安吾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成了一条肥鱼,而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只能让他想起不怀好意的猫,织田作之助这人看着一本正经,实际只会煽风点火。
他冲着太宰治,波澜不惊地补充:“只有一个办法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等会带上他去老地方喝一杯。”
lupin酒吧的吧台从此有了三个人的身影,中原中也整天忙得快要过劳死,森鸥外实在看不下去,派人去找太宰治,准备敲打两下,结果一回首领办公室,发现部下怎么都找不到的人,正在那张气派的桌子旁边偷懒睡觉。
蓬松的黑发被手背压塌了一些,绷带缠着两只眼睛,免得受到日光影响,扰了好梦。
再没有比森鸥外的办公室更合适偷懒的地方,只要森鸥外本人不回来,这里就是无人禁区,太宰治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丧得要命,装模作样地侧过脸,嗓音柔软:“森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森鸥外笑眯眯地反问回去:“太宰君,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
太宰治早就找好了借口,他总是披着那件森鸥外送他的黑色大衣,现在正好用得上,他随手扯过两只袖子,冲着森鸥外晃了晃,眼睛一弯:“森先生,这件大衣已经不能穿了,我需要一件新大衣。”
森鸥外略一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他表演。
港口黑手党的新人通常由劝诱他加入的人照顾,作为象征,就要送新人一件自己身上的东西,但森鸥外不可能让太宰治将同一件黑色外套穿上好几年,每隔几个月就会换一件新的。
款式相同,大小相同,太宰治穿上是如出一辙的不合身。
十六岁的少年骨架还没彻底长开,身高倒是窜得厉害,原本长及脚踝的大衣,如今长度终于快要合适,但肩膀仍然太宽,袖子仍然太长,他仍然没法端端正正地穿着。琇書蛧
森鸥外打开酸枝木衣柜的柜门,从左侧属于太宰治的那一格里取出来一件,递给他,再把旧的大衣挂好存放起来,不轻不重地警告他:“这次别弄脏得太快。”
“啊啊,森先生,就不能给我一件合适的吗?”
太宰治对森鸥外的恶趣味很是不满,却老老实实地将那件大衣披在身上,一边抱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连一件合适的外套都买不着吗?”
森鸥外微微笑了笑。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虽然自称自己的守备范围是十二岁以下的幼女,但也仅仅是恶趣味一说而已,事实上他对洛丽塔毫无兴趣,他身边唯一的幼女是爱丽丝——他的人型异能,而他真正从小养大的孩子只有太宰治一个。
他毫无疑问地期盼太宰治早日成人,那是一种更宏大也更复杂的期待。
他将自己的一切倾囊相授,将夜莺变作怀刃,将他变作他的共犯,再将信任尽数交到他手里,让他成为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拯救他的生命,给他一种试图活下去的可能性,像一个耐心等待蝴蝶破茧的人,等着太宰治有一天能将那件大衣穿得合身。
太宰治只是随便抱怨一句,根本没放心上,他将绷带重新缠好,望着落地窗外的黄昏。
[……之后去lupin喝一杯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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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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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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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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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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