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春浓从院子外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
梨花圆木桌旁,静坐着一名绿衣少女,背影纤瘦,青丝高束。
闻言,少女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小姐!你还记得夫人在世时,给你在柳州城说的那门亲事吗?”春浓手里拿着圆大的蒲扇,快步来到杨婧的面前。
杨婧把手中的玉扳指放下,想了想问:“你说的是,那个姓江的?”
“对!就是他!这姓江的也太过分了,居然连小姐的人都还没有见着,就已经一路造谣,说小姐您生母早逝,没有妇德,身份低贱配不上他这个皇亲国戚!”春浓气得横眉倒竖,偏厚的红唇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数落着。“不就是少年成名,得了个扬州城第一大才子的封号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表少爷.......”
说到这儿,春浓嘴巴一闭,向她看来。
两年前,杨婧的父母双双离世,留下子嗣单薄得有些过分的她,独自一人守着临安的家业,除了贴身的丫鬟和奶娘,她一无所有。
杨家的叔伯几次三番想要以收养的名义,把杨婧过继到他们名下,好变着法儿的将杨婧父亲杨坚留下的几座老宅和商铺卖掉,杨婧看出了他们的算计,一气之下干脆断了与杨家人所有的联系,最终落下个不孝女的骂名。
就在临安城因为杨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时,杨婧远在柳州的外祖母刘家来信了,说是不忍看她独自一人在临安城孤苦伶仃,有心接她到柳州来,让她收拾收拾行囊,不日便派人来接。
她左思右想,最终凭借着幼年记忆中的一丝温情,决定将家中的店铺都租让了出去,连同老宅一并交由奶娘打理,带着春浓赶赴柳州。
那时候的杨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刘家的人再恶毒难相处,总归不会比临安杨家的亲戚难搞吧?
只可惜,姜还是老的辣,更何况她这初初钻出土的小嫩芽!
她哪里会知道,原来刘家这么大老远的派人来接她,只不过是想起了她幼时与扬州城的江家订了亲,想要借此攀上一点关系,好把因私贿进牢的舅舅刘长春从扬州的牢狱里捞出来。
往事一幕幕好似洪水般向她涌来。
杨婧目露悲痛,久久凝视着腕间一串碧绿色的琉璃珠子,没有说话。
“小姐,不是春浓说你,就算表少爷真的想和表小姐在一起,老太太也定然不会同意的!你又哪里犯得着为这对狗男女抹了脖子!”
听到春浓话中“抹了脖子”四个字时,杨婧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xiumb.com
纤细如白天鹅般的脖颈上,一条紫红色的伤痕格外刺眼。
那凹凸不平的刺痛感,让杨婧瞬时清醒了几分。
眼珠微动,她想起了自己前世是如何死的。
来到刘家不久后,她爱慕上了自己的表哥刘子胜,刘子胜是刘家年轻一辈的翘楚,为人正直温和,对她极为关切,在丧失双亲的日子里,亏得刘子胜的开导与陪伴,否则,她恐怕是一辈子也很难走出。
可是,就在一年半后,杨婧居然亲眼撞见了刘子胜与刘芊芊的偷情,受不了刺激的杨婧再次被打入阿鼻,可惜上吊未成。
因为江家的退婚,她在刘家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一丁点利用价值,不仅如此,她被退婚的丑闻还让刘家上上下下的表姐表妹颜面扫地,最终不得不被送到乡下的小镇寄养,刘家的人不敢将她送回临安,怕因此惹了流言蜚语,便顺嘴编出了一个谎话。
她们说,刘子胜要娶她。
只是需要她到乡下去待几年,避一避风头,届时外祖母会换一个名号将她接回刘家,嫁给刘子胜做偏房。
偏房就偏房吧,谁让她已经深陷。
临行前她苦苦哀求着外祖母想要见她的堂哥刘子胜最后一面,以作诀别。
谁知却误信了小人,遭人设计,从此丢了闺誉,若是仅仅丢了名声也就罢了...还......
唉,一步错,步步错!
“小姐,小姐你发什么呆呢?春浓跟你说话呢!”春浓伸手在她的眼前摇了摇,被她拉下,算着时候,祖母那边也该来人了。
本已微湿的眼眶轻轻合上,再睁开时,里面已不见半分感伤和迷惘。
就在这时,门外“咚咚”响起敲门声。
春浓瞪大眼,压低声音道:“完了,准是老太太那边也知道这事了,小姐你快跑!我拦着他们!”
“春浓。”杨婧反握住那双推搡的手,一脸镇定之色。
“表小姐,老太太让你过去一趟。”是刘家管事的声音,说完径直推开了门,态度十分无礼。
春浓一个健步冲到杨婧身前,“刘管事,我家小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怎么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了!要是碰到我家小姐在换衣服怎么办!”
刘管事被春浓说得侧过身去,态度依旧跋扈,“表小姐,江家那边来人了,老太太催得紧,烦请你收拾麻利点,跟我走一趟!”
“你!”杨婧拦住作势就要冲上前的春浓,浅笑着抿了抿嘴角,“好,劳烦刘管事在这里稍候。”
刘管事听到声音偏过头嗤笑了一声,心道:果真如外面所说,是个不知羞耻的浪荡女,如今都被人退婚退上门来了,竟也还笑得出来?
杨婧拉着春浓走到里间,将首饰盒里为数不多的发钗和手镯戴上,掀起床垫子。
脑子里飞速闪过一道画面,那从临安城带来的满满的首饰盒,不知不觉竟然见了底。
春浓瞪大眼,“小姐,这可是你存了一年半的月钱,你不是......”准备留着和表少爷私奔吗......
最后一句话被春浓咽进了肚子里,这钱平日里可都是小姐的宝贝儿,谁都动不得,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
“春浓,一会儿无论老太太问什么,你都不要搭话,一切由我来答。”杨婧瓷白的小脸上显出一种与年龄严重不符的成熟和稳重之气。
一边说,一边将床垫下薄薄的一小叠银票塞进了怀中。
这种前所未有的气势莫名的使得春浓顺从,她想,小姐这是死过一次,长大了吧!一向只听杨婧话的春浓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
“刘管事,我好了。”
闻声,刘管事抬起头来,向她们瞥了一眼,不耐烦道:“走吧,磨磨唧唧!”
杨婧充耳未闻,牵着春浓的手,先一步踏出了门槛。
紧跟着,刘管事骂人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不懂规矩的破落户!还真拿自己当什么千金大小姐了不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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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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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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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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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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