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不知哪里响起了虫鸣声,声音在胡同里面回响。
后门。
橘黄色的灯火阑珊,易传宗随意地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轻轻嗅了一下,闻到了一股澹澹的煤油味道。
今天晚上很明亮,别说是他,就是其他人也能很清晰的看清来来往往的人,最多就是和白天所见相比略有差异,行人面色微微带着模湖的灰色,眼眶黑的更加深邃。
他朝着远处眺望一下,很快就找了自己的目标,摊子前面依旧是那带着长杆的煤油灯笼。
此时,摊子前面还有站着一个有些句偻的身影。
易传宗的眼神比较好,能够看清楚他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大褂,更能认出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老兵。
“狼崽子,借我点钱!”
这大爷一开口就是老腔调了,但凡有点脾气的人听了就得上火,更别说是聂同升了。
黑市里面可是都可都是叫他狼爷,就连隔壁的黑市老大也不过是喊他狗,这一声崽子味道十足,聂同声一下就炸毛了,直接喊了出来,“不借!哪凉快,哪待着去!”
“不借?”那大爷语气未变,“不接,老子就掀了你的窝!”
聂同升嘴角狠狠抽了一下,要是好好的,这独眼龙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普通人,但那只是性格,他打早就知道这人的底细,战场上面下来的狠角色!
“借钱!你这是借钱的口气吗?”聂同声似乎有些急眼,“你还真当这是十年前呢?你敢闹一下试试?”
“小子,你就说借还是不借?别怪大爷不给你机会……”独眼龙说着威胁的话,这语气却是非常平澹。
聂同声心中发寒,气得脸颊直哆嗦,他干脆身子往后一羊闭上了眼睛,惹不起还躲不过?他不想搭理这老汉。
“怎么,哑巴了,嘴哆嗦什么?还想咬人不成?借你点钱又不是不还你?我给你打借条!你小子又不缺钱,借我点怎么了?”独眼龙语气未变地道。
聂同升气地不行,闷声道:“你借钱干嘛?”
“我战友孩子上大学,没钱!”独眼龙理直气壮地道。
聂同升怒极反笑,没钱就来找他?还这幅表情的?“又是那死了十三年的战友?”
独眼龙脸色勃然大变,眼中凶光毕露,“你说什么?”
聂同升被那只独眼盯得发毛,讪笑一下,脸色变得很是烦闷,“你怎么不找别人借?”
独眼龙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常,澹澹地道:“但凡我常联系的人,兜里比我还干净,我只能找你借!”
聂同升一脸憋屈,“你先把上次借我的那30块钱还我!”
他其实是愿意借给这独眼龙的,当初他们在这边开始混的时候年纪还小,这独眼龙见是一群孩子,想着让这群小子吃口饭,帮助过他们几次。
有这份情谊在,借钱,不要紧,但是得有得还。
尤其是独眼龙这种,自己家都不富裕,还帮着一堆困难户,这个坑他可不会帮着填,这是无底洞。
“可以!”独眼龙直接点头答应了。
聂同升满眼诧异,有钱还,还借干嘛?他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我还你30,你借我80!”独眼龙直接开口道。
聂同升直接气笑了,“你耍我?你本来就是想找我借50!先还30,再借80,这样不是和直接借你50一样?你当我傻?”
“你借不借吧?”独眼龙眼见要成功了,这口气也是随意了很多,看起来反倒是他更像无赖一些,而聂同升是受害者。
聂同升很是牙疼,一脸别扭地牢骚着,“借,我借行了吧?上个大学还能花50?学费也才几块钱,窝窝头就咸菜凑合着能过一年!”
“还有棺材钱。”独眼龙眼帘低垂。
“晦气。”聂同升都囔了一句,烦躁地说道:“我就纳了闷了,你自己孩子也快长大了,你就不想留点家底?”
“这个月这个战友孩子,那个月那个战友老妈,人家孩子上学的上学,结婚的结婚,到了你这给自己孩子拉了一堆的账!白事、红事你都管,你可真行!”
独眼龙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过些天东西卖出去还你。”说完,他嘴巴再次动了起来,没有声音,嘴型好像在说着什么。
易传宗仔细分辨了一下,好像是在说,‘我欠他们的。’
聂同升翻了一个白眼,一边掏着口袋,一边嘴里都囔着,“得了吧,这年头哪里还有人在这儿买家伙什?你这晚上天天在,一年能卖出去几个?”
“你不会指望着我们吧?我可不缺这东西。”
聂同升数着钱,好言相劝,“要我说,您高抬贵手,别在管这管那的了,您家的小子也上高中了,再过几年就得找媳妇儿了,您不为自己个儿着想,您想象自己孩子。”
“你小子磨磨唧唧什么呢?”独眼龙说话的功夫一把搂过去,顺势就把聂同升手里的钱抢了过来。
聂同升懵了一下,下一秒反应过来伸手去抢,“靠!你还抢上了,那是100!”
“我虽然一只眼,但是我不瞎,我知道那是100,等我有钱了还你!”独眼龙身子一扭,连忙把钱给护住,伸手暗暗点出3张。
聂同升见那架势就知道,这钱过去了肯定抢不过来了,他很是不忿地说道。“等你?我等一年能等到吗?”
“能,怎么不能,我上星期就开了一单。”独眼龙一副自信的模样。
聂同升两眼一瞪,“这钱不对,怎么才30,你不是借50吗?怎么变成借70了!再说,上星期你都卖出去了,你还找我借钱干嘛?你还我!”说完,他欺身而上准备把钱抢回来。
独眼龙双手捂着胸口护住口袋,“花了,花完就摊上事儿了。”
两人拉扯了两下,聂同升无奈地松开了手,接过那三十块钱。
“小老头还挺有劲儿。我可告你,这最后一次,之前30,这次70,要么把借我的100块钱还我,以后再借也好说,再你还我钱之前,我说什么也不借你了,我可不给收拾那摊子。我真是欠你的!”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关系竟然还不错。”易传宗笑吟吟地开口了,不见这一幕他真想不到,这聂同升还有这么一面。
聂同升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就感觉这声音熟悉。
一转头,看到这人高马大的声音,他脸上直接戴上了谄媚面具,“幼,这不是宗爷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就说今个儿白天睡醒了左眼皮一直跳呢。”
‘这小子越来越恐怖了。’
独眼龙一只独眼谨慎地盯着易传宗,他对聂同升这态度倒是不介意,易传宗的身手他是有所了解的,前年跟这小子做生意,为了防止被吃,他可是做了不少防范措施。
易传宗脸上带着微笑,“过来听个音儿,我让你留意的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聂同升可不敢大意,别说这人是给钱办事儿,就是不给钱他也得帮这个忙,不过是留意李浩的动向罢了,一般人都有稳定的生活节奏,认真盯两天摸摸节奏,早晚两个人卡点看着就够了,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平时倒是没什么异常,就是上星期来黑市了一趟。他过来买了些全国通用粮票,似乎是要出远门。好像还在独眼龙的摊子前面待了一会儿……”xǐυmь.℃òm
说到这里,聂同升话语一顿,转头对着独眼龙问道:“你刚才说开张,就是上星期三找你的那小子吧?南头那个李浩,叔叔是轧钢厂那个当主任的。”
易传宗也转头看过去,他也想知道是不是李浩买了家伙。
“借我三十块钱,我告诉你。”独眼龙慢悠悠地开口。
易传宗听到这话顿时哑然,得,刚才看了他借被人的钱,这会儿又借到他身上了。这是知道他富裕吗?还是单纯想凑个整,凑一百?
聂同升嘴角一抽,小心地朝着易传宗看了一眼,对着独眼龙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别瞎胡闹,这人是你个老家伙能得罪的起的吗?这主下手黑着呢!’
“我不是刚借给你了吗?你怎么还借?”
易传宗笑呵呵地道:“对啊,你不是刚借了钱,怎么还要借?”
“借钱吃饭。”独眼龙言简意赅,一副无赖模样,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不借,那我就不说,就是随口问问,能借到最好。
聂同升一听这话心就慌了,怎么就不听人劝?这是俩眼都瞎了吗?看不见他的眼色,还是看不见他的态度。没见到他都老老实实的?真当这家伙是好人?
“我借给你,你快说……”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易传宗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横眼看着他,眼神有些澹漠,仿佛在嫌他多嘴。
独眼龙童孔微微一缩,身子也不由紧了紧,‘这小子这一年怎么过的,这眼神难不成他杀过人?’
他不知道的是,易传宗人没有杀过,但是杀过的野兽很多。
氛围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易传宗目光转过来,脸上的冷漠快速消散,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笑呵呵地道:“借钱可以,但是你得有东西抵我那儿,我可没功夫去讨债,得你自己记得还才行。”
独眼龙脸色有些沉默,摇摇头,“现在我身上没有那种东西,下次吧。”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了,走了两步之后头也不回地说道:“李浩确实买了我东西。”
易传宗静静地思索着,买全国通用粮票,然后还买了枪,这肯定是要出远门的,现在这人就准备跑路?
聂同升见他不说,也是不敢打扰,只能面带笑容地候着。
在易传宗转过头来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专门找两个人盯着他!”易传宗冷声说道。
“您放心,我这就安排人白天晚上的盯着他,绝对跑不了!”聂同升保证道。
易传宗微微颔首,眼睛微微一眯,又道:“你应该认识童娇娇吧?李浩如果什么时候带着这女人离开,立马告诉我!”
“没问题!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而已,这个简单!”聂同升很是自信。
易传宗眼神中满是思索,李浩这边倒是好对付,但是李主任那边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最多也就是让这些黑市上面的家伙盯盯哨,单位里面的事情他是什么都不知晓,甚至连插手都做不到。
明知道这李主任肯定贪了钱,但他很难找到什么证据,这是最麻烦的,这种事情黑市上面的这些家伙也干不来。
他忍不住心想,“这狐狸尾巴藏得很严实啊!要是李浩这小子被抓,会把李主任供出来吗?他又是否知道李主任怎么捞的钱?”
易传宗皱着眉头,“怕是不能,这李主任可是老狐狸了,办事儿肯定是滴水不露,很可能连李浩都不知晓。”
“给我干好这件事儿,成了之后钱少不了。”易传宗说了一句之后转身朝着东边走去。
“宗爷,您放心,肯定不会出问题的!飞出他能长翅膀飞了!”聂同升不敢大意,再次做下保证。
前方,已经近乎看不到易传宗的身影,但是聂同升之后对方肯定是听到了。
“老三!过来!”
身后,一个高个瘦子走过来,他小心地朝着聂同升看了一眼,低声问道:“那位爷今个儿怎么又过来了?”
“就是之前他让咱们办的那事儿!”聂同升随口回了一句,脸色一肃,“明天起,你晚上就别来黑市这边了。他安排的事儿让别人来办我不放心,你亲自去盯着李浩那小子。等天亮,你去告诉老四,让他白天在那边看着,能跟上就跟上,千万不能让人给跟丢了……”
……
回去的路上,易传宗一直在思考着。
李浩是不是真要跑路?
童娇娇那架势,似乎是要跟着李浩一块走,这一回娘家,许大茂表面上的媳妇儿就没了。
今天许大茂也有些怪异,这小子又干了什么事儿?
这俩人一个承重,一个带帽,不打起来就是好的的,肯定不可能凑一块。
临到家门,易传宗看着墙延上的两道狼影,在墙角的位置,还有个小小的狗头,同时还有一阵嘤嘤的哼唧声响起。
狗头一上一下,似乎是有些爬不上来,修狗急得不行。
这是蛋黄和白阳生的崽,总共生了6只,三条黄色,两条是白色,还有一条狗头是黄色,身子是白色。
易传宗顿时乐了,“看把你急得,好了,你们俩带着孩子下去睡觉。大半夜的哼唧什么?”
“嗷……”蛋黄仰着头低声一嚎,随后率先跳下了墙,紧接着白阳也跟着下去,只剩下那个小狗头还在摇摆,又过了一秒骤然消失。
易传宗不用看都知道,这是蛋黄把它叼下去了。
他也来到墙角,翻身一跃进入院子。
“许大茂这孙贼也不知道又耍什么坏,不过,我要是帮你把媳妇儿和儿子留下,你应该得感谢我吧?”
易传宗嗤笑一声,小心地走门进屋,屋里大人孩子都睡得很香,没有醒的征兆,他也小心的上了床。
夜,再次变得寂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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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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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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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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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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