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转头看向易传宗,那边不着痕迹地瞅着桌子上面的中华烟,似是还想抽一根。
想到当时易传宗那恋恋不舍地模样,杨厂长拿起烟盒就扔了过去,“将你烟拿走!看见我就上火。”
易传宗讪讪一笑,随后将烟给推了回去,他其实就是感觉这会儿要是抽根烟应该会很爽。
都拿走的东西,他都已经当不存在了,孝敬领导就还不是正常。失而复得,他还感觉像不义之财。
拿他烟的时候杨厂长应该心里有点小开心,这会儿在拿出去,那心里指定是不痛快。
这会儿他还求人办事呢。这烟,不能要。
杨厂长现在也不想要,朝着易传宗瞥了一眼,道:“你小子倒是看的明白,这么大的事儿,指定不是他一个人办的。多少人拿了好处,多少人往工厂里面塞了人,这以权谋私、贪污受贿、勾当私营、徇私舞弊、欺上瞒下,你说怎么办?”
易传宗讪讪一笑,然后将烟给推了过去,“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我哪知道怎么办?要不您再抽根烟?”
杨厂长一拍桌子,喝道:“什么人之常情!还给我在这儿上眼药!这烟还用抽吗?孙志尧都能大义灭亲,难道我还处理不了几个下属?”
易传宗神色一怔,随后也是板起脸来怒喝道:“毙了!都毙了!这事儿让冷团长来办,别人指定说不出個不是!您一声令下,我现在就去武器库拿枪,保准一个都跑不了!”
杨厂长嘴角又狠狠地抽了一下,这混小子!
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吧?
不是之前人之常情的那会儿了?
终于是说了一句实话,这小子报复心重着呢!
就是这一真话说出来,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哪里能真拉出来都毙了?
真要是算起来,他能逃得了干系?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第三轧钢厂体量虽然没有那么大,但也是个小社会。
人还是那些人,这就是这边人的习性,哪里不是他这种情况?
人情世故、远近亲疏、金钱往来……
当领导不容易!管的就是人性。
杨厂长默默地抽出一根烟放在嘴边点着,吐一口烟雾缭绕,“传宗啊,我没有那么鼠目寸光,是得还是失,大的方面我还是看得清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事儿没有你当钳工干活那么简单,也不能那么着急地处理,这事儿你应该懂。”
易传宗脸色一懵,转头朝着华钟看了一眼,神色迷茫地问道:“拿枪?不拿枪啊?换刀了?什么我都擅长,您要哪个?我去拿!”
杨厂长给气笑了,之前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一阵暗语,这会儿装傻充愣卖了一个干净!
横是左右都是他自己的事儿!跟着小子没关系?
“拿什么刀?拿刀是傻柱干的活,你拿好自己的锤头和錾子!”
易传宗连连点头,“您说的是,那东西我最熟了。”
杨厂长瞥了他一眼,脸色一沉对着华钟说道:“后面六部会审怎么回事,那边有处理结果了吗?”
华钟低着头小声说道:“安主任还在那边处理,想来,现在应该处理差不多了吧?”
杨厂长点点头,确实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
藏得差不多也是藏好了,顶罪的人要找好了,有手段的栽赃给别人,没手段的给撇了一个干净,只要不想让他看到,当真是工厂里面一片清澈!
六个主任,那就六个部门,安主任本身也属于六人之一,这处理起来,想必也是相当费劲!
杨厂长面容一肃,口中轻喝道:“现在通知武装部,稽查孙志尧家庭内外,彻查孙志尧在银行等途径的所有存储款项。”
“从现在开始孙志尧暂停一切职位,武装部留守监审,断绝其一切外在联系,待厂部查清其罪状,必将严肃处理!”
华钟的身体顿时间站得笔直,一脸公正严肃地喊道:“是!”
转过身,他身形正直地朝着外面跑去,每一步都显得分外沉重有力。
此时,华钟的眼睛在眼眶内微微颤动,武装部!
工厂一般来说根本不会通知武装部来做什么,这是工厂最为坚固的一道防线,也是工厂最为强大的防守力量。
其本质就是现役军队,若非战事,一旦出动那就是铁则,其公正性无与伦比。www.xiumb.com
易传宗微微眨了眨眼,工厂的武装部吗?
他就认识两位团长,一位是武装部的冷团长,大家不敢拿这位开玩笑,但是冷面这称呼不用说,心里自然而然地就冒出来了。
另一位则是高副团长,大家暗地里称呼他为熊团长,这人不如他高,看着比他还要壮实。
这工厂里面的保卫科,可能不如守护四九城的军队精锐,但是打仗的东西可是什么都不缺,一个个士兵也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了,很多都是从战场上面退下来的!
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杨厂长沉声问道:“臭小子,这回你满意了吧?”
易传宗眼神迷茫地转过头来。
不是……这是做什么大动作了吗?
是,武装部是出动了。
但是,他在这听了半晌,好像就处理一个姓孙的吧?就一个副主任,这边高着一个大级!还多着一半!那还不是手到擒来随意拿捏?
也不过是风声大雨点小,杀鸡儆猴罢了。
杨厂长怒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易传宗眨了眨眼,认真道:“厂长一怒,剑指贪官,出兵百万,气势磅礴。”
杨厂长额头上面顿时升起三条黑线,什么玩意就百万?
四个集团军才是百万!
他们轧钢厂总共两万人。
第三轧钢厂的武装部是独立团,总人数在两千五以上,却也不超过三千。
加上数百的民兵和数百保卫科的成员,也不过是近四千。
这小子表面上是拍马溜须,仔细点听着就是调侃他。
杨厂长抓起桌子上面的烟盒就往外走,那怒气冲冲地模样,当真是不想搭理易传宗。
现在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儿就是让这小子叫他杨叔,两人的关系也不是担不得这称呼,这般才华也他也不是不能哄两句。
就是这关系拉进了以后,一声叔让他吃了多少气?
这是想让他带着脾气过去,下手重一点?
“杨叔,您去哪儿?我也去。”
易传宗连忙跟了上去,这次杨厂长可是去清理门户的,这名场面可是得好好看看。
就算不是那姓李的官运的终结,有了现在的事情,杨厂长怎么也能认识一下那姓李的为人。
后面他还得在第三轧钢厂十多年呢!
眼前这棵大树可是不能倒,要不然时也命也,到时候李主任上位,让那姓李的在第三轧钢厂作威作福十来年,他还怎么过舒服了?
看着易传宗跟上来,杨厂长轻喝一声,“一会儿闭上你的嘴!好好看着!”
易传宗自然是连连点头,人还是得少说话,最忌讳的就是大实话,除非他不怕。
现在是在第三轧钢厂,易传宗还能说两句,要不然……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时政开玩笑,机关枪,高射炮,什么弹药他都不想要。
两人一路来到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差不多得有近百个平方。
进门的方向是四扇巨大的窗户,如今用大红色的窗帘挡着,窗帘映着落日的余晖稍微带着一点金红的颜色。
办公室内,这是一张巨大暗红色的会议桌,从上面看应该是椭圆形的圆环,整个得有十米多长,占了房间很大的面积。
如今这张圆桌上面坐着十多位主任,副手的位置坐着两位副厂长,安主任都得往下坐,后面还有技术部沈主任,生产部江主任,保卫科主任李铭顺,财务部吴主任,宣传部向主任……不只是这些部门的主管,还有一些是易传宗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在工厂里面主持什么工作。
房间的四面还站着一群武装部身穿军装的士兵,显然这次的会议规格很高。
易传宗跟着杨厂长往前走,最后老老实实地站在杨厂长的身后,他也没有怎么打量,就是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以他的侦查等级,留意个把的人还是很轻松的。
前面坐着的领导他大部分都认识,不认识的以后怕也是难有交集。
他现在留意的是杨厂长身侧的两位。
右边坐着的是祝副厂长,他一张国字脸,头上梳着大背头,身穿一身中山装,派头比起杨厂长丝毫不弱,他在工厂主要负责的就是生产方面。
左边坐着的是楚副厂长,他看起来倒是比较精瘦,椭圆形的脸留着一头短发,虽然同样身着一身中山装却感觉保守沉默很多,他在工厂主要负责的就是技术和设备方面的事宜。
杨厂长一进门就换了一副表情,如今略带微笑地坐在主位,左右转头笑了一下问道:“祝厂长,楚厂长,这次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沈阳那边可是给联系我好多次了,咱们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祝厂长没有先说话,而是笑吟吟地看向左边。
楚副厂长只是不苟言笑地点点头,
祝厂长这才开口道:“咱们去山西这些天,没想到在工厂里面竟是出了这种乱子,连高级车间的任务都出现失误,当真是不应该啊!”
“幸好咱们工厂的工人技术过硬,我看沈阳那边发过来的设计图了,楚厂长这边也是鉴定过,这项设计当真是有些建树!”
一转头。
祝厂长呵呵地笑道:“这位就是设计航空发动机的易师傅吧,真是年轻啊,半年的时间能晋升七级钳工,着实让人惊叹。”
易传宗只是淡笑着,这言语称赞表情随意的姿态可不像是在夸人。
祝厂长也只是看了一眼,主要还是对着杨厂长讲,话到了这里,他也是转头对着桌子前面喝道:“这次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好好说一说!我们不在你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以后还怎么让我们放心把工作交给你做?”
这话里的意思,这是打算以后还用李主任。
易传宗脸上表情不变,心中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杨厂长让他一起来这边看,是想告诉他一件事情,这工厂可不是完全由一个人说了算。
不经营,手下连用的人都没有,也不过是一个傀儡厂长,有些事情就算是知道,偏偏没法处理。
三个厂长走后工厂里面的大动作应该就是这位祝厂长安排的,要不然他也不用帮忙开脱。
李主任站起身来脸色惭愧道:“这次的事情当真是有愧厂长所托,竟然出现了这等徇私舞弊的事件,连我都被蒙在鼓里,导致咱们工厂的任务出现失误。”
此话一出,祝厂长就微笑着点点头。
“之前卢校跟我说工厂的工人工作态度敷衍,私自更换任务,平时还不守纪律,我就想着严肃处理一下,以免愧对领导所托,没想到最后反而是变成冤案。”
李主任转过头对着易传宗诚恳地说道:“易师傅,这次的事情是我冤枉您了,您放心,后面我一定还您一个公道。”
“还有孙志尧,本身作为测试车间的监督者,执法犯法,暗箱操作,后面更是偷取测试工件,扰乱工人正常晋升,回去之后我一定严肃稽查此事,情况实属定当严惩不贷!”
易传宗神色不变,心中也不得不赞叹这李主任的手段。
好一个壮士断腕!
那个姓孙的可算是他的得力下属,结果到了这里卖得那是相当果断!
甚至损坏他工件的时候都是找别人来做,然后又找别人来通知,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怎么也扯不到他的身上。
能够在第三轧钢厂呼风唤雨十多年,还是在环境略微恶劣的时候,这人当真是心思缜密!
也是能拉得下脸来。
跟他道歉,心中恨得他不行,偏偏跟他低头。
易传宗当然爽的不行,低头就是低头,反正是丢了脸面,传出去可不管里面什么事。
大家只会看到是李主任给他降职的,后面又给他道歉了,就算认为李主任有担当,不还是跟他道歉的?
不过易传宗也暗暗警惕这人,跟这当主任的玩手段,那真是失了智。
不说规则问题,主场问题,利益纠葛等等,这也不是他擅长的。
想搞这人还是得想其他的办法。
就在这时,楚副厂长出声了,“我走到时候吩咐李斌把关好高级车间的生产。他自己不好处理这才去找的你,你当时不在办公室,这才让卢校通知你的。”
李主任脸色一懵,道:“那莪就不知道了,我当时着急去确定没想这些。”
得!
又来一位副厂长。
易传宗心中无奈,好家伙,两位副厂长在中间画条线通到了高级车间,这高级车间里面的活说是技术也是技术,说是生产也是生产,两人掐起来了!
这会儿易传宗也明白了,难怪这姓李的肆无忌惮地出手,原来是找好了靠山。
出手对付他不是主要的,还想着在他这边借借东风呢!
这卢校副主任应该是楚厂长的人,通知李主任处理,这里面恐怕还有别的算计。
这李主任看清楚了对面的动作,他提前毁了工件等着对面来找,对面一找他顺势就出手了,也想着借厂长的力拔钉子!
都是老千层饼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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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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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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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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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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