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义的议事厅里坐着郭翼、王立先、范东阳,还有沈京。见王立先一脸悲愤,郭翼却面无表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之前接到京里措辞严厉要求他们立即把生意重开的信函,连杨忠义都忍不住生出了退出之心。
王立先还在痛陈遭遇,说的老泪横流。
杨忠义一言不发,却在盘算着家产。如果南宫氏有能力退出,那杨家应该也有这能力。不过,问题是,这块生意杨氏和郭氏一直都占大头,南宫氏毕竟份额不大,但如果自己退,拿什么补这块的收入?这么一大家人,唉……,京里的杨博根本不管,每次都是要他们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好像从没想过怎么养活族人。这么一想,刚升起的退出之心,又慢慢熄了。但必须要想办法了呀,按杨博的说法,锦衣卫还盯着。杨氏能有今天花了几十年,但要倒一瞬间的事。
范东阳见杨忠义似乎心不在焉,忍不住插口道:“杨兄,你也说句话呀。”
杨忠义看看范东阳,苦笑一声,似不知该说啥。
“这都是南宫定康下的毒手!”王立先愤恨的说,“亏得我们还是亲家,简直不是人!”
杨忠义瞟了眼王立先。当初买凶举双手双脚同意,听说南宫瑾重伤将死时高兴不已、大呼爽快,不都是这位?郭翼倒是什么都没说,看样子,也不会善了了。
范东阳忍不住跳起来,“杨大哥,南宫定康现在还没弄到我们身上,难道要等他动手?”
杨忠义终于叹了口气,“这些事,根本没证据啊。”
王立先怒道:“这还要什么证据?!除了他,还有谁?!”
杨忠义安慰道:“我的意思是,这事我们只能暗中处理。”
王立先转头对郭翼道:“上次你联系的那位奇人……。”
郭翼幽幽道:“她要价很高。”
“南宫定康断了我王氏三代报效大明的夙愿!钱,我无所谓!”王立先说的斩钉截铁。
“南宫璞的命是三万五千两。”郭翼停了停。
现场瞬间没了声音。郭翼暗自冷笑,说到底都是商人罢了,说的这么义愤,儿子的一条手臂还是不值三万五千两。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王立先看看大家。心里盘算,五家平摊,一家七千两,还是能付的。
“那你要做好不死不休的打算了。”郭翼凉凉的说。
王立先愣了愣,半晌,看着郭翼问,“郭兄,你的意思是算了?”
郭翼不答,面无表情谁都没看。
沈京坐在一旁,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这些人谈的是杀人之事,杀的还是自己女婿,说不害怕是假的,但这么犯忌的事还让自己知道,怕是真把自己当自己人了。
“要我说,哪用三万五千两。”范东阳心痛银子,上次的几千两就让他心痛好几天,这次又来,怎么说也应该是苦主出了,南宫定康又没来惹自己。不等大家回音,看着沈京,“南宫璞是沈兄的女婿吧?”
这句话,真让沈京吓了跳。
“这不就结了。”范东阳说的轻描淡写,话里的意思自己体会。
沈京吓的手都抖了,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杨忠义看了看众人,真是各有各心思,终于开口道:“大家事多,我就长话短说。弄到现在这情况,南宫定康是肯定不会再合作了。兵部,唉……。但事还是要做,京里催了好几次,说是北面一直要货。利嘛,大家心中也有数。做人还是要向前看,沈兄,你说是不?”
沈京一身冷汗慌忙点头,“对对。”
“那好,原来南宫氏这里的活,就由你这里接手吧,有问题吗?”杨忠义直接就把担子扔给了沈京。
“我、我……。”沈京结巴了半天,这活怎么接?沈家是连镖局都没开过的。
范东阳哈哈笑了两声,上前拍拍沈京的肩,“就是组个商队出个关,能有什么难处。关外的生意,沈兄也不是没做过,对不?“
关外的生意,沈家还真没做过。沈京只好陪着笑点头。
“那就行,我明天就把货运到太原,还是老规矩,从太原出吧。”范东阳看着郭翼。
郭翼嘴角带着丝冷笑,根本不看沈京。“这次我没货,出一千两入你们的股。”
范东阳和王立先同时愣了愣。难不成,郭家要单干?
杨忠义并不意外,恐怕除了杨家,郭氏是谁都看不起,这样也好,只要郭氏退出,那杨氏也就名正言顺的退了,剩下的让他们玩吧。“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老规矩。郭兄,到时候还是要你这里先照顾一把。”
“该我的自会去做。”郭翼看都不看大家,站起身,“王兄要那位奇人的联系方式,我一会派人送来。家中有事,先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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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南宫定康再次到西院已是差不多十天后,同来的,还有南宫璞。南宫瑾让出书房,让他们父子团聚,和南宫定康一起到正厅。不久,南宫璞也进了正厅,朝南宫瑾感激的笑了笑,三人一直商量到了华灯初上。
接下去几天,南宫定康天天都到。整个计划从面到点,从假设到真实问题的处理,二人的讨论越来越现实。五天后,南宫定康要求他对讨论结果形成文字。
五天没管孩子们,基本就是杜岭带着二个孩子按日程进行。今天散的早,趁还没到晚饭,南宫瑾不放心的去书房看看,倒是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杜岭不知拿着什么当教材,讲的津津有味,而承钧皱着眉看着手里的文稿,努力看懂,承锐手上也拿着一叠文稿急的快哭出来。见到南宫瑾进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南宫瑾三步并二步上前,抱着承锐安慰,“不哭不哭,怎么啦?”
承锐抽泣的说:“锐儿、锐儿不识字。叔叔,这上头的字,锐儿都不认得。”说完抱着南宫瑾哭的更凶了。
被承锐一闹,杜岭停了,不知所措的看着南宫瑾。而承钧却是双耳不闻外事,埋头研究想要弄明白。
南宫瑾抱着承锐,拿起被承锐放在桌上的文稿,只看了一段就直接把文稿扔到杜岭身上,“你搞什么!”
杜岭狼狈的避了下,委屈的说:“你干嘛吗?我都是仔细准备过的。前几天教他们诊脉,还有常规药的药性,今天就分析病案呀。”
“你给他们看我的医案!”南宫瑾生气的说。
杜岭更委屈了,“你是我的病人呀,再说我现在手上除了你的也没别人的。”
“这两个孩子十岁都不到!”南宫瑾无语了。
“所以我有在讲嘛。”杜岭解释,“前几天都很好啊,承钧还给你院里的人看脉了,还诊出一个受了风寒的,我们还开了药。”看看南宫瑾,“不信你问承钧嘛。”
承钧还在埋头研究,根本不管他们在说什么。
而承锐抱着南宫瑾,趴在他肩头,边哭边在他耳边说:“叔叔,你会死吗?锐儿不要叔叔死。”
“当然不会。是小杜叔叔说的?”南宫瑾不高兴的瞥了眼杜岭。杜岭仍是很委屈的样子。
“那为什么之前有人说叔叔要死了,现在小杜叔叔也说叔叔死过了,叔叔,你不要死好不好?”说到死,承锐眼泪又流了下来。
南宫瑾抱起承锐,完全不理杜岭哀怨的眼神,出了书房,“不会的,我们不管人家怎么说,叔叔真的不会死。”
承锐点点头,也不知怎么想的,说道:“叔叔,我再也不吃鱼、不吃肉了,我也不要竹蜻蜓了。”
“为什么?”
“被我们吃掉的鱼、猪,他们都死了。还有,砍了竹子才能做竹蜻蜓,这样,竹子也是死了。我不要……。”承锐还是流着泪靠在南宫瑾肩膀上。
南宫瑾抱着承锐在回廊里坐下,问:“锐儿知道什么是死吗?”
承锐很难过的点点头,“娘说过,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是,再也见不到了。但,还是存在的。可能真的有一天,叔叔很老很老了,满头白发、牙齿也掉光了、路也走不动了……。”
“我不要我不要!”承锐急着捂住南宫瑾的嘴,又想想不对‘哇’的哭起来死命抱住南宫瑾。
南宫瑾拍拍他的背,等他哭的差不多了,柔声说:“但是,那个时候,承锐也很大了,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都有自己的孙子了。”
承锐抽泣了半天,小声问:“和爷爷一样吗?”
“是啊。有人喊承锐爷爷,是不是很好玩?”南宫瑾笑着说。
承锐靠着南宫瑾,一手扣着他衣服上的绣花,不做声。
南宫瑾接着道:“那个时候,叔叔老的就要走了。”
“去哪儿?”承锐抬头看着南宫瑾满脸疑问。
“去一个每个人都要去的地方,但之前我们都没去过。”
承锐迟疑半晌,轻轻问:“叔叔,你是在说死吗?”www.xiumb.com
南宫瑾点头,“是。去那个地方是有个规定的,就是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我们都不能带走。但是,我们可以把对方装在心里。比如,叔叔走的时候,会记住和承锐在一起的每一天。叔叔相信,承锐也会让叔叔在承锐心里。想叔叔的时候,就闭上眼想我们一起做竹蜻蜓、我们一起烤鱼、一起讲故事,好开心的对不对?你要知道,叔叔也会在你想的时候一起想的。这样,虽然当时我们见不到,但我们还是一起又做了一遍,对不对?”
承锐又流下泪,噘着嘴说:“我不想再也见不到……。”
“我们会再见面的呀。”南宫瑾笑着说:“等承锐也老的牙齿掉光,走不动路的时候,叔叔来接你,好不好?”
“是不是爹娘、爷爷、奶奶都会走?”承锐悲戚的说。
“是的。”南宫瑾点头,不想骗他。
“哥哥呢?”
“也会。”
“那不是,只有承锐一个人了?”说着,悲伤的表情挥之不去。
南宫瑾继续微笑着,柔声说:“当然不是。你会有媳妇的,只是现在你还不认识她,到时候就像你爹和你娘。你会有儿子、女儿很多个,你哥也会有孩子,他们会喊你叔叔。好大一家人啊!承锐永远不会只有一个人的。”
承锐想了想又问:“那,我走的时候,爹娘、爷爷、奶奶他们也能来接我吗?”
“只要你想,就会。不过,这还要很长很长时间。”南宫瑾拿起他的手,“你看,现在承锐六岁都不到,到承锐一百岁的时候还要多少年?”
“一百?”承锐皱着眉,“先生还没教过。”
南宫瑾刮了下他的鼻子,“哈哈,还要九十四年呀。一年是三百六十天,要九十四个三百六十天,你说长不长?”
承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哭了。“那叔叔,我们一定要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才行啊,这样,承锐才有很多很多事可以想。”
“好!一会叔叔下厨,你和哥哥一起来帮忙好不好?我们做鲫鱼汤、糖醋里几……”
“但是但是,这些鱼、猪我都没怎么见过就死了,我都不能想和它们有关的事,怎么办呀?”承锐担心的问
“这辈子做了坏事,变成坏人,下辈子就会变成鱼啊、猪啊,只有像承锐这样乖的小孩子吃了它们,它们才会还清了罪孽,才有可能下辈子又能变成人。承锐帮不帮它们?”想到了天地轮回什么的,南宫瑾开始胡掰了,总不能让孩子只吃素吧。
承锐想了想,“竹子也是吗?”
“竹子就不是了,它们不知道自己长在这个世上,它虽然一直在长大,但其实,和杯子、脸盆、房子这些没区别。所以,我们可以玩竹蜻蜓、吃蔬菜。”
承锐很乖乖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过了很久,轻轻问:“叔叔,承锐什么时候才可以和哥哥一样?他认识好多好多字啊,小杜叔叔给的东西,哥哥都能看懂!真的好厉害啊!但是,承锐就什么都不懂了。”
南宫瑾笑着说:“等和哥哥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了呀,不过,要和哥哥一样厉害,也要承锐喜欢写字才行。所以,承锐也要努力啊!”
承锐使劲的点了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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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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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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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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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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