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多半都是如此,既害怕那些鬼怪之说,又偏偏好奇不已,总想多听些。
赶上今日应景,茶客们都缠着说书人讲段儿鬼魅奇谈,头发花白的老人捋了捋胡子,良久才道,“那就讲一段贞观年间的旧事吧。”
明媚正埋头在那些点心堆里,她贪多,每样都想吃,可夫子告诉她不许浪费,要捎回去给别人也是不行的。原话是没得叫人觉得他这个作师长的偏心,不但不罚她,还带着她放河灯逛茶楼买点心。
正犹豫着,忽然就听见台子上那句话,小姑娘掰着小小的手指算道,“贞观年间,大概有七八十年了吧,是不是夫子?”
转过头去看旁边的男人,一袭白衣的书生面色如常,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像是有心事。
“夫子,我就要一碗清风饭就好了。”并没有太过分,她生怕他一不高兴就带她回去,什么点心故事全都泡汤了。
“好。”
招呼了小二上了壶热茶,这档口,说书的人也开始了。大抵是隔得时间久了不用避嫌,那段旧事并没有太过偏离原本的轨迹,只是相爷退回成书生,世族闺秀也成了寻常妇人。
唯有妖精,依然是妖精。
一开始,那美艳动人的女子只是在长街上偶然撞见了白面的郎君,两人一见钟情,自此念念不忘。后来听说那书生要娶亲,女妖不甘心,便想去再见他一次。
结果窗户纸捅破之后,她方知不是自己一个人单相思,书生对她也有意。
渐渐的,两个人便开始私会,女妖仗着有术法,出入书生家里极为方便。两人夜夜颠鸾倒凤,连那位新娶进门的夫人也被冷落了。
“俗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两个人来往的次数多了,家里人便觉察出不对。”说书的讲到这儿就停了,端着茶碗吹拂着热气,良久才慢慢抿了一口。
“然后呢?”
“是啊是啊,然后呢?”
底下的人等得不耐烦,急着追问,连明媚也停下筷子,面前那碗清风饭的奶香味儿都吸引不了她,就这么放置在一边。刚从深井中拿出来的白瓷碗,冰冷彻骨,放在这暑气未散的夏夜里,渐渐就渗出了一层水汽。
像是手心里薄薄的一层汗。
“然后啊,书生的夫人便寻了道士来家里,一日趁着书生不在家,那道士躲进了他书房里。女妖来的时候,从外面依稀只看见窗边有个人影,还以为是情郎在等着自己,想也没想就进去了。”xiumb.com
众人于是发出啧啧的叹息声,叹息这女妖命短,叹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那女妖被捉后,这书生是郁郁寡欢,本想跟着她一起去了,可是奈何家中尚有高堂在世,唯有这么一年一年地捱着。”
“再后来,他依靠岳家走上仕途,一路顺风顺水,也就不再想什么妖精不妖精的了。”
“呸,男人就是薄情寡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立马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本就是妖精嘛,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妖殊途,怎么可能在一起。”
“这就是段露水情缘,不过就是做了个美梦,醒了自然要忘的。”
“就是就是,那书生到底也没有害过她,两人你情我愿,有什么欠不欠的。”
那些话像是夏夜的风不断吹进明媚耳朵里,她并不觉得众人说得不对,可也不觉得是梦就该被遗忘,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说书人又继续了。
“事情若是到了这儿就结束,倒也罢了。既不能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那个痴心的女妖呵,在被那道士收了的第十年,忽然破笼而出,偏要去寻自己的心上人。”
“寻到了么?”众人正听得入迷,忽然被这稚嫩的童声打断,都笑了起来。
说书人捋了捋胡子,亦是笑眯眯对明媚回道,“寻到了。”
刚想松口气,可对方的话又将自己一颗心提了起来。
“只是寻到了,倒不如没寻到。”
“人不是妖,人心易变,那书生在官场磨了十年,性子早就变了,他如今最担心的只有自己的仕途和官位,哪还记得昔日的情分,所以当即就翻脸了。”
“曾经的恋人落得了个兵戎相见的境地,那女妖虽是技高一筹,奈何她心在人家那儿,输了是输,赢了也是输。最终还是败在了对方手上。”
“一剑穿心。”
心头兀地疼了一下,明媚拧眉,好像自己是那女妖,生生受了人一剑似的。
“万念俱灰啊,魂飞魄散之前,那女妖堵上了自己毕生修为,给那男人下了四道诅咒。”
“书生家自此家宅不宁,官位丢了,媳妇儿死了,孩子也没了,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就连自家的宅子都成了京都第一鬼宅,每每有更夫路过,常能听到有女人的哭泣声。”
“哀怨断肠,却是勾魂夺命。”
故事到这儿就告一段落,众人沉浸其中似是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良久才有人在下面念了句,“这倒像是太宗年间那位相爷的家事。”
“哟,你还知道太宗年间的相爷,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人过身的时候你还没出世了吧。”
“欸,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怎么,年纪轻就不能过有见识了。”
眼瞧着两人争了起来,茶馆的老板忙上来劝道,“不过一个故事,算不得真假,二位客官别为此伤了和气。”
转而又对众人道,“天色已晚,今日是中元,各位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晚来冲撞了。”
茶馆里的人于是散去,崔钰看着那碗动都没动过的清风饭,挑眉道,“都说了不许浪费。”
可对方却似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扬起一张玉白的小脸儿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问到,“夫子,若是你,会负了那个女妖么?”
瞳孔不自觉地微缩一下,只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不过是一个故事,老先生不是说了,权当是做了个梦。”
摇了摇头,明媚并不这么认为,“《齐物论》里说,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世事真真假假,梦也未必就是个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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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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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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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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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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