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中元,别人早就放学了,都等着晚上结伴出去放河灯,唯有她,被夫子留在堂上罚抄书。
明媚心里惦记着和大家一起玩儿,所以愈发没有耐性,可眼瞅着堂上的男人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半点儿都不急,生生将她的火气都耗光了,最后便只剩下困意。
她是真的很讨厌写字。
自从这个男人救了她,又说能医好她的眼睛,全家人几乎都要把他捧上天了。连最疼她的大哥都对他言听计从,他说东,明大绝不敢往西。
虽然明媚知道他书教的确实不错,可自己被他这么管着,那点子救命的恩情全都消弭掉了,只剩讨厌。
况且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她那眼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自小就看不见,寻了那么多医生都没有用,连从宫里出来养老的御医都看过了,说是无药可医,只能认命。
结果这书生单凭一张嘴就说能治好,也就只有哥哥那种病急乱投医的人才会信,明媚反正是半点儿都不信的。
半睡半醒的时候,总觉得眼前多了很多芸香茶馆的点心,各式酥糖糕饼数不胜数,小姑娘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伸手去抓时却扑了个空,全被崔钰尽数端走了。
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果然看见他就坐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眼前的纸上半个字儿都没写,可见她一直在打瞌睡。
“你今日是不想去看河灯了吧?”淡淡地道了一句,语气不重,可明媚知道他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年纪轻轻偏老气横秋,看上去好说话,其实就是一根筋,只要是他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想的想的,我想的。”拿出跟哥哥们撒娇的本事,明媚撇着嘴,可怜巴巴地求着,“夫子,可不可以明天再写,我明天多写几份,补给你。”m.χIùmЬ.CǒM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今天不写完,哪儿都别想去。”崔钰才不会上当,她以前就是总许他明日明日,结果终于熬到了明日的时候,她却不见了,害他就这么一轮一轮等下来。
何况以她现在的功夫,想要勾得自己心软,那还差得远呢,毕竟才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
可就是才九岁,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他知道她这么急着出去不是为了放河灯,也不是怕写字,而是惦记着隔壁庄家的那位少爷。
呵。
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倒让明媚以为他真的生气了。
虽然夫子没有打过她手板,可她亲眼见过家中最淘气的侄儿被他责罚,少年郎哭得一点尊严都没有,自此见了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服服帖帖的。
下意识就将手背到了身后,明媚后悔自己昨日贪睡,没把他的话放进心里,书背得有些磕磕巴巴,这才要被罚。
“那我,今天好好背,背下来再走好不好?至于写字,能不能等我晚上回来再写?”
“你这是在质疑我为什么罚你么?”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崔钰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他喜欢她的聪明狡诈,这一世也并不想把她掰成普通的无趣闺秀,只是他总觉得她这样被人娇纵着,日子过于顺风顺水,终究不是好事。
虽然他也宠她,前世成婚的时候,一样是流水儿的聘礼送过去,娶进家门又舍不得她吃半点苦。
一时便有些矛盾,可见在这宠爱尺度的拿捏上,他掌握得也并不好。
“再不然,你陪我去放河灯,我们放完就回来,总行了吧。”伸出小手拉拉他的衣袖,小姑娘的脸凑得极近,几乎要跟他鼻尖儿碰着鼻尖儿了,淡淡的香气飘过来,崔钰下意识地便往后一退。
还以为他又生气了,明媚有些失落,可是紧接着,男人便笑了起来。
他来府上尚不足十日,与她相处也只是在课堂上,所以她极少见他笑。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笑起来是那样好看,像是明媚的春光,又暖又柔。
明媚的。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弄得心里怪怪的,连他说了什么都差点没听清。
“好。”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对方竟应了。
“啊?”
“我说好,我陪你去放河灯,放了河灯之后再写。”
一高兴便扑到了他怀里,像是对哥哥一样,蹭着他的胸膛笑个不停,“夫子真好。”
“媚儿。”皱了皱眉,崔钰不敢推她,又觉得这样有失礼数。
毕竟两人的身份着实别扭,而她又太小。
笑眯眯得从他身上下来,明媚理了理衣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那夫子,我们现在就去吧。”
言毕才发现不对,方才他没有唤她十姑娘,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除了二人在城东巷口初识那日,这是他第二次唤她的名字。
柔柔的,充满了宠溺,根本不像平时教她读书时那般,倒是很好听。像是春风吹进了心里,挠的人痒痒的,想要一听再听,似是永远都不会腻。
又像是听了许久了,听得习惯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亲厚得不行。
媚儿。
魅儿。
看她有一瞬间的晃神儿,崔钰也觉出来了,轻咳一声道,“好,那你去跟你大哥说一下。”
点了点头,明媚走出去复又折返回来,扒着门边儿探头看向他,“夫子,你今日到底为什么罚我,那诗我虽昨日没有背下来,可今天上课的时候我已经记住了,其实也不用抄那么多遍的。”
“就因为我不听话么?”
“你何时听话过?”眯着眼哼了一声,还好自己镇得住她,不然以她的性子,他这个夫子管不住她,还有什么脸赖在明家。
“那到底是为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
“总不会是不愿我出去放灯,和嫣姐姐他们一起玩吧。”她总要弄明白自己怎么惹了这个男人,下次别再被他揪住了错处才行。是她的乖顺装得不像,还是质疑了他的权威,总不会只是为了背书。
毕竟他也不是那么酸腐的人,背得不好,但到底背下来了,罚什么抄写。
起身缓缓走向他,崔钰俯身,看着那个还没长到自己胸口的小人儿冷笑道,“你同你的庄家哥哥说我是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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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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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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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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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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