庑廊上,身着藕荷色宫装的女子此刻心情却不甚明媚,感受到自己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急忙将手里捏着的布娃娃拿出来看了看,生怕弄脏了。
缝制人偶是七夕乞巧必备的节目之一,只是今年这一个意义略有不同,虽然只用了半日时间,可少女却是下了功夫的。拿着宫里画师为她生辰所做的肖像做花样子,由金陵贺家的姑娘亲自指导,紧赶慢赶才做了一个“自己”出来。
紫色的衣裙上绣着碧荷纹,是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的缩小版。从她头发上剪下了一小段粘在娃娃头上,梳成望仙髻,冥魅将尉迟宝琳送来的那对耳坠子拆了,白玉珠子刚好做成发饰。从上至下,每个细节都惟妙惟肖,不可谓不用心。
孟姜看着那个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娃娃,脸颊上的红云都烧到了耳朵根子。
她确实比一般的女子胆子大一些,可是要她用如此直白的方式将对方“拿下”,还是让她觉得有点难为情。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缕阳光被夜幕收进衣衫的时候,月亮甚至还未露出头来。
冥魅答应她,说是今晚会把魍魉从泰山府叫来,小姑娘估摸着时间,酉时早就过了,可庑廊上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时有些失落,可一想到冥魅教给自己的那些话,孟姜忽然又希望魍魉今日不要来。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每一秒钟都过得极其漫长。
为了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小姑娘坐在庑廊上,望着天默默练习着那些话。她想着若是自己能倒背如流,或许一会儿看见他时便能直接脱口而出了,省得磕磕绊绊的,到时候更丢人。
一遍一遍的,孟姜沉浸在那些肉麻的情话里,心跳慢慢平静下来,好像说的次数多了,听着也就不觉得难受了,和平时念诗词没什么两样。xǐυmь.℃òm
什么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再美好的词句,一旦融入到每日的柴米油盐里,也会渐渐变得寻常。
就好像她对魍魉的爱恋,会随着两人以后日复一日的生活归于平淡。
只是消弭了光辉,不等于磨灭了温暖。太阳的光虽夺目,却太过刺眼,不如月亮,柔和恬淡。阴晴圆缺下循环往复,让人知道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走完。
有他陪着的时光,普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孟姜想着,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来,望着月亮许了一个愿望,她想和魍魉长长久久.......
心愿许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被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少女吓了一跳,怀里的娃娃都掉到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黑衣银发的男子挑眉看着她,不明白她一个人在这处偏僻的宫室外做什么。虽说是宫里,可她一个女孩子,身边又没个人跟着,毕竟还是有些危险的。
“我没........”被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思路,孟姜一时连话都说不利落,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欸,我的娃娃呢?”
先她一步发现了那个掉在庑廊下面的人偶,魍魉把它捡起来,辅一看见那张脸,男人的眉心都皱成了一团。
一模一样的眉眼,是先用笔画上去的,之后用针线一点点绣好,黛色的眉毛,嫣红的嘴唇,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连头发都是真的。
“有人要害你么?”捏着那个娃娃,魍魉首先想到的便是有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绷了一个晚上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连脑海里那些说辞也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孟姜拿回娃娃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们凡人在你眼里就这样坏么?”
“那是什么?”面前人笑容十分灿烂,让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在魍魉的印象里,孟姜好像从来都没有不开心过,女子星眸熠熠的样子几乎印在了脑子里,让他想象不出她若是伤心会是什么样。
而且,他也不想让她伤心。
“是我呀,”把娃娃的脸和自己的脸贴在一起,对着魍魉道,“我按照自己的样子做的,像不像?”
男人无奈地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也露出了笑容,“你做这个干什么?”
心跳复又加快,孟姜犹豫了下,扬起脸对他道,“送给你,我把我自己送给你。”
未等他回应,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嘴上轻轻一啄,可能是太过紧张,那个吻印得有些歪,只亲到他半边唇角。魍魉整个人都是懵的,也没顾得上躲,远远的,视线越过太极宫的勾心斗角,是尚未圆满的弦月。
他并没有看清眼前人当时的样子,孟姜也没给他机会,匆匆占了便宜之后,小丫头便转身飞一般地跑开了。
徒留那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偶人,和一抹藕荷色的背影。
其实只要他愿意,追上她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不知为什么,魍魉整个人似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也动不了了。
很久很久之后,只要回想起这一幕,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弯月亮,和她小巧的身影。
以及那灿若星辰的,含着笑的眼睛。
崔钰整整一日都没有踏进过南薰殿,虽然他也知道今日是七夕,可礼部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着实让他有些分身乏术。
不像李淳风还能忙里偷闲地把贺云兮约出去待了半日,刚刚提拔上来的新人还有许多事需要他指导,崔钰深知若是这个时候跑去约会,那日后他便更抽不出时间来了。
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了,他先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会儿公务,然后才打算回房休息。临走的时候,崔钰看了看书案后挂着的那副女子肖像,连眸光都柔和了下来。
也不知今日自己没去,她会不会生气。
穿梭在庑廊上,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连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变幻起来,崔钰一路走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到房间,外衣才脱了一半,男人忽然将挂在床边的佩剑拔了出来,转身直指着身后的人。
利刃闪着白光,映出女子绝色的容颜。
声音染上一层薄霜,来人十分不悦地开口,“怎么,还要再杀我一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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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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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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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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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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