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晚,顾樱第二天就开始整理屋子了。

  正忙着,外头报燕州别驾邱瑞的夫人裴氏来访。

  顾樱在正堂见她,她行了个礼,面上含笑,说道:“恕我无礼,打扰夫人了,只是想着夫人这里可有缺了少了什么,告诉我一声,我也好为夫人尽一份心意。”

  昨日虽然见过这位裴氏娘子,但顾樱并未仔细打量,今日见了,觉得裴氏长相大气,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好像是个爽朗的性子。

  她也笑着说:“有劳裴娘子了,我才开始拾掇,还不知道哪些需要添减的。等我把东西都归置好了,若有要麻烦你的地方,我就直言不讳了。”

  裴氏笑道:“您尽管吩咐,我一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顾樱笑道:“吩咐可不敢当,到时候请裴娘子帮忙看着点,别叫我跑错了地儿就行。”

  “那不能够!”裴氏满打包票,之后,她略坐一会儿,就非常识趣的说:“您先忙着,我就不打扰了,您这边拾掇好了,随时叫我。”

  顾樱亲自送裴氏到门口,等裴氏走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我怎么觉得她的长安官话里,夹杂了一丝京腔啊?”这一发现让她很兴奋,她叫阿兰,“你在府里找个本地人来,学几句燕州话。”

  阿兰把浆洗房的妇人寻了来,这妇人大约四十多岁,听说夫人找她,她赶紧回去换了最新最干净的衣裳来,还问隔壁借了点桂花头油,把头发抹得光滑顺溜,洗干净了手脸,检查好指甲缝,这才被带到顾樱跟前。

  “你别害怕,我就是想听听燕州本地话。你叫什么名字?家中都有几口人啊?”顾樱温和的笑着说,她见这妇人的衣裳虽旧,但浆洗的很干净,衣服上有些褶皱,看起来像是刚从箱底拿出来的。

  妇人便用燕州本地话说:“回夫人话,妾姓陈,夫家排行十八,人家都叫妾陈十八娘。妾有两儿两女,都已婚配,膝下还有一个小孙女,今年七岁,跟着妾在浆洗房里干活儿。”

  顾樱一听就乐了,果然是京片子,她也就用京片子回她:“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就当上祖母了,你们阖家都在府里当差吗?”

  陈十八娘惊讶的抬起头,连避讳都忘了,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她,结结巴巴的说:“是,是……”

  顾樱笑道:“你别慌,刺史的原籍就是燕地,会燕州话也不算什么。我燕州话说得不好,所以才想听听你们本地人是怎么说话的。”

  陈十八娘信以为真,恭敬的说:“夫人的燕州话说得很好,很地道!”

  顾樱掩袖而笑,对阿兰说:“赏她两匹布。”又对陈十八娘说,“浆洗房里的活儿哪是孩子能干的,你孙女还小,不如送到我这里来,若是好呢,就留下陪小娘子。”

  陈十八娘被一个又一个喜欢砸的人都乐开了花,尤其是听到后面,顾樱愿意收下她的孙女,当即跪下给顾樱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顾樱至今都不习惯被人跪,更不习惯被人磕头,好在阿兰机敏,扶起陈十八娘说:“你可别吓着夫人了,夫人不喜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你先回去给你孙女梳洗打扮一下,我去取布料给你送去。”琇書蛧

  陈十八年连声道谢,给顾樱行礼告退,先去了浆洗房,把鸦头带回家,边走边说:“你可是有了大造化,快跟我回去,日后到了夫人身边,可得好好看好好学。”

  到了奴仆住的庑房外,她高声喊自己的大儿媳:“快去烧热水,给鸦头洗头洗澡。”

  她大儿媳不情不愿的走出来说:“这会子洗什么澡?大白天的,又废柴又废水!”她生鸦头的时候艰难,之后就没再有过身孕,不知是不是伤了身子。她心里委屈,就把气都撒在女儿身上,对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反而诸多不喜。

  陈十八娘啐一口在她脸上,骂道:“我是叫不动你了?让你去就去!鸦头有了大造化,你这个当娘的也能沾她点儿光。”

  “什么大造化?”

  陈十八娘懒得理她,把她轰去烧水,自己带了孙女进屋找新衣裳。

  阿兰那边已经派人把新布送来了,周围的仆妇都出来看热闹。鸦头她娘才知道自己女儿要去夫人那边伺候了,顿时喜得什么似的。

  “阿家,您怎么不早说呢!这鸦头还是有几分运道的,不过她到底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如跟夫人说说,让我去?”她抚摸着精细的布料,眼里露出贪婪的光。

  陈十八娘一巴掌拍在她脸上,骂道:“什么东西?凭你也配!你有能耐指使夫人去?你去啊!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都跟着你去,去见阎王!”

  她大儿媳被打得在原地转了个圈,捂着脸发懵,陈十八娘把布料锁在自己的柜子里,然后去给鸦头洗澡。

  一边洗一边和鸦头说:“你要聪明些,跟着夫人身边的姐姐们,学些眉眼高低,别犯错儿!也别理你那晦气娘!”

  鸦头的头发都打结了,被她祖母洗的疼,龇牙咧嘴的说:“阿婆,等我有了出息,我就回来奉养你。”

  陈十八娘一笑,说:“奉养我是你爹娘叔婶的事,你顾好自己就成。我看夫人不像个恶人,你只管听话,别惹人厌。千万别跟你娘学,听到没?”

  鸦头用力点点头,洗好了,再穿上新衣裳,就被送到了前院。

  前院正在忙着,她不知该找谁,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大着胆子凑到瓦奴跟前,问:“这位姐姐,有什么事我能做吗?”

  瓦奴看她一眼,知道是新来的,就随手递给她一块饼,说:“不要你做什么,坐那儿吃吧!”她知道规矩,来夫人这里,先吃胖了再说。当年,她就是这么从豆芽菜吃成现在的梅瓶的。

  鸦头傻眼了,手里拿着饼不知所措。

  好在阿兰过来了,见了她就笑着说:“你来啦?院里正忙着呢,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给你饼吃了吗?那你就吃吧!”

  鸦头连忙上前说道:“姐姐,我能做事的。”

  阿兰摸摸她的头:“不着急,先养养吧!”

  一旁的瓦奴就跟着说:“对,先养着,养胖了有力气了才能干活。”

  鸦头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吗?

  阿兰瞪了瓦奴一眼,问鸦头:“你叫什么呀?”

  “我就叫鸦头。”

  燕地人家的女儿都叫鸦头,大鸦头二鸦头三鸦头,这也是后世丫头的前身。女孩儿叫鸦头,等于没名字。

  顾樱知道之后,就说:“先这么叫着吧,要是阿昭喜欢愿意留下她,再按照阿昭那边给起个名字。”

  阿昭身边的侍女都起的二十四节气的名字,已经有了立春、雨水、惊蛰和春分,再来一个,就排到清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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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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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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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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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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