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乘车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已被汗湿的朝服。
李疏绮、南桑正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玩闹。
虎儿现在两个多月,不复刚出生时的丑样子,李疏绮现在宝贝地不得了。
倒是盘儿,两岁多,正是最后的可爱时候,等三岁之后就属于熊孩子了,就是现在也经常吵得家里不得安生。不过他似乎很喜欢自己这个小弟,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拉着虎儿的小手坐在那边发呆。
但虎儿毕竟还小,经常莫名其妙就大哭,然后把盘儿也吓得哭起来,叫人心烦不已。
逗弄一会儿小孩,陈佑洗了个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准备去书房,却被李疏绮叫住了:“佑哥,今天圣人跟我说了一件事。”
“何事?”陈佑停下脚步,眉头皱起。
涉及宫闱就不可能有什么简单的事情,他现在的麻烦够多的了,实在不想再添麻烦。
“今年兴国公不是就要进学了么,圣人想叫你帮忙寻几个好先生。”
皇子进学读书,尤其是嫡长子读书,这就不是皇家的家事,而是上升到国事范畴,外臣推荐人选是常有的事。
问题在于,卢金婵口中的“好先生”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学识渊博、性格温和的士子,而是有足够身份背景的官员。
别说陈佑之前被赵元昌问及此事时谈了一通教育经,就算当时没说过那番话,他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在这件事上发声。
皱着眉权衡一番,他轻叹一声:“下次你见到圣人的时候说一声,这事我只能说尽力,结果如何不敢保证。”
他已经想好,这事还得拜托宋敏贞,就是不知道宋敏贞愿不愿意。
要知道宋敏贞年纪不小了,而赵元昌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谁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新帝即位,若是谨慎一些,怕是不愿意冒险。
当然了,如果官家主动问到,想来他也会卖这个人情。
新年假期很快结束,开衙没多久,陈佑被免去判讲武堂事,以本官判河南府转运使。
讲武堂是军事改革的试验场所,陈佑还有好些想法没来得及试验,就被调离,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但除了遗憾,更多的是焦虑。
从判讲武堂事到判河南府转运使,表面上还让陈佑摸索后勤改革的方向,实际上却是缩减了他的权力。
虽然年后赵元昌仍多次诏见他,问询军政事宜,但种种事项让他烦心不已,尤其是上元节之后他受到的弹劾更多了。
好在外间这个重要的职事还是陈佑在负责,真正关系较近的潘美等人也没动,这才让他稍稍心安。
二月初三,太白经天。河北奏伪燕帝徐征久未视朝,诸子乱。
初四,内侍监童谣加河北观风采访使,许便宜行事,快马赶赴太原。
原本陈佑也要过去的,可是考虑到其岳父任北面行营都部署,他过去不合适,便只派了童谣一人。
童谣此去任务重大,如果燕国还能支撑下去,就尽量推动亲近周国的大臣在这次争位中获得最大利益。如果不能,他就得及时作出判断,请李明卿调兵入燕。
陈佑入了枢密院之后,外间事宜基本上只有他一个人负责,燕国之事若是能成,这就是他的一大功绩。
在紧张的等待中,嘉定四年的春闱开始然后结束。
二月十二,省试结果公布,共有四十余人登上黄榜。
省试即尚书省试,唐玄宗以后,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礼部侍郎主持,直接称为礼部试。这一次是吏部侍郎知贡举,又由于本就有一个授官的吏部试,所以这次春闱称为省试。
总之,这个省试各科及第者四十多人,其中十二人出自周山书院。
为什么会有十二人之多?因为其中有九个人是明经、明法、明算等科及第,明算最多,占了四人。
这结果一出,顿时有御史弹劾陈佑结党营私,随即又有肃政奏请调查本次春闱是否舞弊,矛头直指陈佑。
哪怕大家都知道周山书院在算、法等科非是常人能比,但不妨碍他们支持弹劾调查陈佑,即便调查不出什么,只要陈佑挪开位置,那就是胜利。
群情汹涌之下,陈佑不得不上疏自陈,待罪家中。
十五日,内常侍李楼便服至陈府。
“李常侍怎地得空来我这里?”陈佑大踏步走进客厅。
他此时身披一件类似道士鹤氅的长袍,面色红润,眉眼带笑,看不出来正被密集弹劾。
注意到李楼打量的目光,陈佑也不恼,就这么耐心地等待回答。
没等多久,只听得李楼道:“好叫詹事知晓,某此来是奉了官家口谕,请詹事入宫。”
让一个内常侍过来仅仅是为了传一句话?
反正陈佑是不信。
“原来如此,有劳常侍稍待,某去换一身衣服。”陈佑面色上看不出什么。
李楼笑着拦住正要离开的陈佑,带着歉意道:“官家言只是闲谈,詹事不必换上公服,还是早早过去,免得叫官家久等才是。”
听到这话,陈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既然如此,还请常侍带路。”
乘着一辆普通的马车,通过西夹城进入宫城,绕了好一大圈,陈佑终于在一处林苑中见到了赵元昌。
出乎意料,此时赵元昌并不是一个人,即将五周岁的兴国公赵德昭也在。
此时一身绛纱袍的赵元昌正在教赵德昭读千字文。
陈佑立在一边静待这父子二人结束读书,虽然他很怀疑赵德昭究竟认不认识他读的究竟是什么字。
又读了两句,赵元昌放下书本,拍了拍赵德昭的脑袋,吩咐宫人将其带走。
这才转头看向陈佑:“坐下说话。”
“臣遵旨。”陈佑大方地坐到赵元昌对面的石凳上。
打量一番后,赵元昌笑道:“你倒是在家过得舒心!”
陈佑心中猜测此来为何,听到这话却嘿然一笑:“问心无愧,自无须忧虑。”【1】
“问心无愧。”赵元昌重复一遍,“问心无愧好啊!”
叹了这么一句,他突然转了话题:“你在家该是不知,今日令歌送来消息,伪燕帝薨了,三子继位,愿去帝号,向周称臣请封。”
徐征三子,正是周国支持的那一个。
陈佑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成功夺位之后立刻去帝号称臣,当即带着些疑虑问道:“如此是否会引来辽国不满?”
如果是请求内附,不用说,即便会和辽国立刻开战也得接收,但只是称臣的话,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此事无须忧虑,我自有考量。”赵元昌摆摆手,“这一次你是立了功。我准备让你去西边,如何?”xǐυmь.℃òm
立功,然后去西边。
陈佑现在同知枢密院事,除非像李明卿那边为都部署,否则的话,无论何等职事都算是贬黜。
对此,他早有准备,此时听了这话也只是心中有些悲凉,却无其它情绪。
只是过了一瞬,他面色平静地拱手道:“官家有命,臣不敢辞!”
赵元昌仔细地看着陈佑,好一会儿才起身拍了拍陈佑的肩膀:“朕盼望卿为朕平定西北藩镇。”
二月十六,罢陈佑太子詹事、同知枢密院、河南府转运使等职,出为京兆府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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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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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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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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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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