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男孩跌坐在帅帐前的泥洼里,耳边两军对砍的喊杀声、士兵濒死发出的惨叫声、马匹受伤倒地的悲鸣声,让小男孩连哭泣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呆呆地看着眼前刀剑挥舞、血肉横飞。
“金兵冲进来了!快带小公子走!”
不知道是谁在喊,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抱起,然后拼命地朝着军营外冲去,却紧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抱着他的人被砍倒在地,他又重新摔倒在泥地里,然后又被人抱起,又摔倒……
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终于一道闪光出现在眼前,那是一道凌烈的刀光!刀光映出主人那狰狞的面孔,彷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鬼。
刀光近了……更近了……小男孩惊恐地闭上眼睛,却似乎已经听到了锋利的刀锋砍断自己骨头的声音……
“啊……不要!”李仲飞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可眼前哪有什么刀光,哪有什么厮杀?只有一望无际、碧波荡漾的湖面,而刚刚惊心动魄的梦境,也随着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躲回了记忆深处,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颤栗。
在他身后不远处,便是安平镇最繁华的灯廊街。为了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庙会,灯廊街两侧的商铺外早已摆出了各式各样的河灯。鼎沸的人声、欢闹的街市却丝毫吸引不了这个少年的目光,反而更显得他形单影只。
“隆兴议和刚过去了二十年,这些人便忘记当年的耻辱了吗?亏得雪姨至今仍率领义军浴血奋战!”
微风拂过,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少年抹去被噩梦惊出的冷汗,忿忿撇了撇嘴,拾起粒石子正要投向湖中,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李仲飞,我们忙的要死,你却在这里躲清闲?”
少年听到这个声音,神色变得极为惊慌,他赶忙站起身,陪着小心道:“原来是铁大哥来了。”
来的是六七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都在十三四岁左右,其中为首的便是安平镇铁家商会的大公子铁人英。铁人英长得极为粗壮魁梧,再加上自幼习武,足足高出同龄人一头有余。平日里仗着他老爹的势力,在安平镇飞扬跋扈、说一不二,李仲飞自然也经常被他欺负。
在怯懦的目光注视下,铁人英一直走到李仲飞面前才停住,高大的身躯压抑得李仲飞不由后退了半步。
看着李仲飞畏首畏尾的模样,铁人英鄙夷道:“先生提前下课,是让我们帮着镇上张罗庙会,你怎地偷溜出来闲玩?”
李仲飞想要解释却不敢开口,只是极力躲闪着铁人英咄咄逼人的目光。
铁人英不耐烦地打了他一拳,怪叫到:“就你这熊样,真想不透心儿为何总爱和你在一起。”
这看似随意的一拳,却让李仲飞蹬蹬蹬连退了三步,一屁股跌坐在湖边的水洼里,本来整洁的长衫顿时溅满了泥水。
李仲飞揉着被打的肩头,瘪着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不过还是招来一阵嘲笑。xiumb.com
铁人英夸张地抓了抓头发,叫道:“不就是推了你一把嘛?你看你委屈的像个小姑娘似得。我问你,心儿妹妹呢?”
他说着,又踏前一步,一把将李仲飞从水洼里拎起来,抬手一个耳光就要扇过去。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娇叱:“铁人英!你还不快放开仲飞哥哥!”
随着银铃般的声音入耳,铁人英随手将李仲飞丢回水洼,满脸谄笑的看向身后。
可怜那李仲飞,短短片刻功夫,被人就像毛笔一般在水洼里蘸了两个来回,弄的满头满脸全是泥污。他吐出口泥水,剧烈的咳嗽着,挣扎着想重新站起来,却扑腾的到处都是泥点。
“铁人英!你太过分了!”一个白衣芊芊的少女径直越过众人,将李仲飞扶起来,怒视着铁人英道:“你明知仲飞哥哥不会武功,竟然还欺负他!”
少女柳眉倒竖、粉面带煞,在铁人英眼中却是另一种风情,他挓着两手强辩道:“我不是听你的话放开他了吗?是他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哼!”少女狠狠瞪了铁人英一眼,扶着李仲飞向镇子里走去,“仲飞哥哥,咱们再也不理他们了。”
没走两步,李仲飞满身的泥水已将少女洁白的长裙蹭的污浊不堪,少女非但毫不嫌弃,反而不停地追问李仲飞跌痛了没有。
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背影,铁人英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叫道:“心儿!那姓李的哪里比我强?他吃你们柳家、住你们柳家,除了会背几本破书,连个臭虫都不如!告诉你,如果没有我爹,就没有这安平镇!”
他这话倒是没错,安平镇就在四年前还叫柳家庄,只是一个二三百人的小村子,几十户农家租种着柳家的田地,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恬静生活。自从铁人英的父亲铁龙带着足足四船物资来到柳家庄,在这洞庭湖畔开设了铁家商会,短短几年时间,铁家商会一跃成为了贯通南北、连接东西的水陆枢纽,而柳家庄也变成了上千户居民的安平镇。
铁人英越想越气,提高嗓门又叫道:“柳忆心!你迟早要嫁进铁家,嫁给我铁人英!而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鬼!”
李仲飞被柳忆心半扶半推着前行,铁人英的话像一根根锋利的钢针,无情地扎在进他的心头,他眼里噙满了泪水,双肩开始不停的颤抖。
柳忆心担心他受不住刺激,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忙小声安慰道:“仲飞哥哥读书是为了将来做大事的,不用去理会那个粗人。”
“谢……”李仲飞感激地看向柳忆心,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这时,身后又传来铁人英那刺耳的尖叫:“李仲飞,你个懦夫!你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吗?”
铁人英如此口无遮拦,连柳忆心也愤怒了,她杏眼圆睁,回头叱道:“铁人英!你别忘了仲飞哥哥以前是什么身份,你也配看不起他?”
铁人英却仰天打了个哈哈,轻蔑地说道:“我只看见一条窝囊的狗!”
他话音未落,只见李仲飞猛地甩开柳忆心的小手,嘶吼着扑了过来。
李仲飞现在形似癫狂,双手胡乱地抓向铁人英的脸颊。铁人英冷笑一声,一掌抽在李仲飞脸上。
这一掌力道非常重,直打的李仲飞半张脸立时肿起老高。李仲飞却不管不顾,张口咬在铁人英小臂上。
铁人英没想到李仲飞敢咬他,吃惊之余又一拳打在李仲飞小腹上,李仲飞再也承受不住,跪倒在地,捂着肚子不住地干呕起来。
看见小臂上残留的血迹和几个清晰的牙印,铁人英按捺不住怒火,一脚将李仲飞踹飞出去,骂道:“你个废物,真想找死……”
不等他说完,就听“噗通”一声,李仲飞竟被他踢进了湖里。铁人英武功不弱,这一脚更是全力而为,李仲飞落水时也不见挣扎,径直沉了下去,想必已经昏厥了。
铁人英见闯了大祸,也吓得呆住了。他虽长得高大,但毕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了。
在李仲飞扑向铁人英时,柳忆心便知不妙,可没等她反应过来,李仲飞就已落水,她哭喊着冲向湖边,却被旁边几个少年死死拦住。
几个少年拉着柳忆心和铁人英,乱哄哄地跑向镇里求救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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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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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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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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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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