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她的演奏,也想起了很久的事。
她自然不是从小就弹的那么好,他也不是。
那时,该他们学东西的时候,一个一个学过去,像爬一座又一座的高山,他和她一起。
唯有到古琴这里,他之前就已从母后那里学到了基础,再学起来也并不难,但是,对于月儿来说,古琴谱就像是天书,他笑了一下。
那时是月儿第一次看到那个古琴谱,她似从灵魂深处发问:“创造这字的人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他留下了半个字都不算的,让人去猜那原字,比如食指的食,他就选了良字上头的那点点……”
那时,她还小,不会形容。
把宫玄逗得笑弯了腰。
“我怎么知道它是食指的食呢?!”月儿撇嘴,委屈极了,“还有让我用大拇指弹的这个,上头就写了一个大,他真是给自己弹的呀,这谱子也编的太自我了。”
宫玄忍住了笑容:“这古琴本就是弹给自己听的,他可能也没想到会流传下来吧!”
月儿哀叹:“这怎么办哪……”
宫玄轻咳:“多学多练,只要肯下功夫,没什么是办不到的。”
月儿道:“问题明明是学习真累,不想学,想直接会!”
“一步登天是站不稳的。”宫玄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做人万不可投机取巧。”
月儿道:“道理都懂……可是轻松啊……”
“但也并不长久。”宫玄道,“弹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它其实就是弹心,哪怕你心中没有曲子,但在你拨弄琴弦的那一刻,拨弄出来的是你的心情。”
月儿歪头默默地沉思。
之后,月儿开始认真。
她说:“我弹古琴,是想把我的心思告诉你。”
她说:“我知道,古琴是弹给自己听的,但月儿更乐意弹给你听。”
这份心意,他始终忘不掉。
宫人将琴拿了回来。
宫玄轻轻挥袍:“都退下去吧!”
“是。”
他坐在琴案前,抬手,抚上了琴弦。
回忆一帧帧地浮现……
“弹得好费劲啊,真!"
真难弹。”
“公主,慢慢来,你用力一点,你不要一用力就姿态僵硬,要有行云流水之感。”
“师傅,我手疼。”
“今天连区区琴痕都招架不住,来日如何成为大人。”
“做大人,难道会比弹琴更疼吗?!”
“当然。不过你是公主,你会比别人舒服一点。”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快练。”
那一天,她不知道的是,他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了全程。
不谙世事是好的,他从未觉得,有故事,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别人看个痛快淋漓,却只有自己才懂背后的酸甜苦辣。
他倒是希望,她的口头语永远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为什么如此……
宫玄一笑,就这样一辈子,就是一个人真正的幸运,幸福。
而他,早就不会再问为什么。
宫玄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他看月儿实在苦着脸,就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这个公主不知为何独独对他待见,看到他,脸上的不耐烦都消失了,眼里亮得像藏了星星。
宫玄心里却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站在她的面前,睨着她的良琴:“可惜了。”
月儿说:“可惜什么?!”
宫玄回答:“这把琴这样好,却遇到了一个不懂它的主人。”
月儿瞪着宫玄,委屈不说。
宫玄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月儿眼前一闪而过,他的指腹轻落在琴弦上,勾弹了一下。
那一声,有点低沉,就像他的心情。
“我会好好学的。”月儿瞄了眼他的表情。
他就那么喜欢琴啊!!
为什么那么喜欢?!
“月儿,你可知道,这琴的七根弦代表了什么?”
“师傅跟我讲过,七弦,恰恰代表人的七情。”
宫玄颔首:“那宫徽呢?”
月儿愣了一下:“人人独有看法,但师傅说,他把宫徽看做他的六欲。”
宫玄说:“没错,周文王有一个儿子,达到了琴人!人合一的境界,但很可惜,被商纣王给杀了,那时,琴不过五弦。”
月儿诧异:“五弦?”
宫玄看向那师傅:“这个你没对她讲?!”
那师傅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讲。”
宫玄勾唇,“典故该多讲一讲,或许她会因此对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是。”
“……”月儿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真像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啊!!!
宫玄开口继续说:“后来,周文王为了怀念他的孩子,就在这琴上多加了两根琴弦,这才有了,如今的七弦。”
月儿恍然:“原来是这样……”
宫玄望着月儿:“是不是感觉,知道比不知道要好?”
月儿点点头。
宫玄道:“所以,一生都要学习,万不可因为怯累,就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月儿低着头,嗯了一声:“月儿知道了。”
她心里默默吐槽:做人真累!喜欢一个无所不知的人更累!!!
但是,不想放弃,不愿放弃。
竟觉得,这样累,也是极好的一种感受。
月儿慢慢地醒了过来,算一算,也不过是小憩一会儿。琇書蛧
但她并未起身,而是抱着被子,听着宫玄弹给她听。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自己也可以听到,听到宫玄弹这一首凤求凰。
从前,她以为凤是女,后来才知道,凤为公凰为雌,所以凤在前,凰为后。
她爱这一首曲子,但她不爱这个故事的结局,虽然,这个结局已经是勉强完好。
司马相如最终没有初心到底。
他的心在半途更改,若不是卓文君才华在上,素心在下,单凭得一份女儿家的痴心,又怎可能追回这个才子的浪人心呢?!!
而月儿自知,自己不比卓文君。
所以,她不喜欢司马相如。
但,她却不得不喜欢司马相如的才华。
他的这一首凤求凰,令她感到震撼,同时让她迷惑,能作出这样惊艳之词的人,一定是有着浓厚的感情的帮助的,可就是这么浓厚的感情,也怎么抵不过岁月的长河……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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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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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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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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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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