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身后,天边泛起鱼肚白,阳光从远方挥洒而来,照耀在龙敖和安德烈的背上,寒气仿佛瞬间被驱散。
周围又是耀眼的流光。顾忘川出神地望着星辰手中的盒子,月华安静地躺在里面,无声无息。大家都默不作声,等待着光芒散尽之后能够再次回到那一片灰白的沙海之中。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顾忘川心里想着,抬起手臂来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黑色战衣的袖子在抵挡月玲的光炮时被粉碎了,此刻他袒露着双臂,令他惊讶的是这双手臂,除了粘了一些灰尘有些黯淡之外,竟然没有丝毫的损伤。
难道是银瞳的力量在帮助我么?
“你以为呢?”银瞳大大咧咧地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双手抱在胸前好似邀功一般,很不屑地说道,“要不是我,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说战斗了,就是逃都逃不得。”
顾忘川有些嫌弃地回应着银瞳的傲慢:“是是是,多亏了大爷您,要不然我就被打成渣渣了。”虽然口头上是在驳斥他,但他还是无法否认,如果没有银瞳,就没有现在的顾忘川。也许他早已经被老怪物生撕成两半、也许他已经被冒失的白狐开膛破腹、或者已经被发狂的机甲刺成了糖葫芦。
除了那年考大学,顾忘川的这二十几年几乎完全依赖着银瞳。或者说,是银瞳在主动保护他。对他来说,银瞳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也许银瞳本身就是他也说不定。
但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观点——第一,没有哪个正常人的人格会分裂成这么凶的一个人;第二,没有哪个正常人的左眼会散发闪耀的银光。
一边想着,他拿起手中的联络仪,令他不解的是,其他的功能都很正常,时间却不显示。“可能是坏了?”于是他嘀咕着收起联络仪。
“咱们来了多久?”他偏头问萦岚。
“嗯……可能不到一天。”萦岚摸了摸下巴,估摸着答道。
仅仅不到一天……顾忘川低下头,脑袋里开始快速地回转。
仅仅不到一天,却仿佛一个月一般漫长。在短短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里,他手刃了无数的异族战士、徒手抵挡住月光女神毁天灭地的攻击、在关键时刻制定出了决定整个战局的计策,他看着鲜血飞舞、看着无数建筑物眨眼间化作废墟、看着照耀天空的紫色光环,他结识了美丽而善良的月珑、慈爱而宽厚的城主、为了爱情而甘愿背负罪责的连蒲。
还有,他见到了,真真切切地见到了,早已经离开自己的丽塔。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月光之城,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说仅仅是……一个幻象。
“忘川,忘川?”萦岚碰了碰他。
顾忘川从思绪中醒过来,对着萦岚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怪怪的。”萦岚看着他,皱皱眉头。
“有点疲惫,”顾忘川挠挠头,“整天打来杀去的一时还不能适应。”
萦岚点点头,表示赞同:“说的是,跟这一次的任务比起来,一般的任务真的是简单到不行,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家去洗个澡睡一觉。”说着,她闭上眼睛用力伸了个懒腰,嘴里发出像小狗一样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一瞬间,她柔和的曲线在黑色紧身战衣的下一览无余,顾忘川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啊哈哈哈,你这是不好意思了?”银瞳的笑声吓了顾忘川一跳。但顾忘川没有骂他,反而结结巴巴地回应道:“哪、哪、哪有!是她突然就、就伸懒腰,怪我啊?!”
未等顾忘川作完苍白的辩解,一只手便忽地从后面揽住他的脖子,把他向下猛地压了一下,白狐的声音紧接着蹦蹦跳跳地弹了过来:“这算什么,不就是打了一架么,想当年,小哥我一个人要执行任务半个月,照样活蹦乱跳。”
萦岚撇撇嘴,一脸的怀疑:“骗鬼啊,我怎么不记得你执行过那种任务。”
白狐又溜到萦岚到身边,拍着萦岚的肩膀,很是自豪地回答着:“你当然不知道了,那时候你还没加入特战组呢,小晚辈~!”
“嗯哼,”萦岚抬眼看看他,“你确定你不是在吹牛?”
“唉,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白狐耸耸肩,一脸无奈。不过顾忘川比较关心的是他的伤——胸口被连蒲贯穿,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到地面,这两样就够要命的了。
“怎么了?”白狐笑眯眯地看着顾忘川。
“你的伤……”顾忘川欲言又止。
白狐理解他的疑惑,微笑着指着自己的胸口:“呐,你是觉得没有伤口对吗?确实没有伤口,因为会迅速地愈合,就像之前你击碎我的胸骨时一样。”
然后,他顿了一下,仿佛故意加重语气。
“但是,痛苦却以两倍的程度在里面保存着,一直到这伤口按常理来说应该愈合的日子才会结束。”
顾忘川吃了一惊:“那……会不会痛死?”
白狐摇摇头:“皮肉之苦其实根本没什么。”
顾忘川仿佛已经听到了下一句话,但木易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我们要到了。”
沙海之上,祭坛忽然猛地震动了一下。安德烈和龙敖同时警觉了起来。
紫色的能量又一次爬上了祭坛的纹路,周围的沙粒在轻轻颤抖,有些已经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慢慢飘向天空。
“他们回来了!”安德烈看着祭坛,抬手挡住四处游走的飞沙。
话音刚落,耀眼的光柱升上天空,同样的能量涟漪和以前一样向外荡开,不远处百足的尸体被掀起的风沙掩埋的一干二净,漆黑如夜的战机在轻轻晃动。
“走吧,去见识见识,”龙敖吹出口中的烟,将烟蒂扔到沙地上,“那个月华。”
听到木易的声音,抬头看向身边的流光——果然,光线在慢慢变淡,周围的景物似乎在变得愈发清晰,沙海的颜色在慢慢浮现。
随着沙海一同出现的,是曙光和迎接他们的二人的身影。
紫色的光芒散尽,众人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所有的景物都一览无余。顾忘川被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逼得紧皱眉头,但他很高兴能看到其他的色彩,之前各种各样的紫色已经将他的眼球折磨得十分辛苦了。
“星辰——!”安德烈站在祭坛之外,高高挥手。
星辰举起手中的盒子,仿佛在远远地告知龙敖:东西我拿到了。
接着,众人跳下祭坛,向龙敖走去。
“辛苦了辛苦了,”安德烈走上前,“月光之城的风景如何?”
星辰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淡然说道:“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还是听我之后的任务汇报吧。”
安德烈点点头,忽然偏了偏身子,有些困惑地问道:“那个紫头发的姑娘呢?你们把她留在那里了?”
顾忘川点点头:“她本来就属于那里。”
“嗯?”安德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众人嬉闹之际,龙敖站在他们身后,像是父亲一般看着他们,欣慰地点点头。
……
“那个时候,你体内的月华之力爆发,虽然我下令阻拦,但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你……”月弘轩站在栏边,看着外面的一片废墟上,士兵和居民正有条不紊地搬运着碎石和沙土,月珑正站在他的身边,身着长裙,紫发披肩,温婉而多姿,倾国倾城之色。
“包括连蒲,都被你仅仅一拂袖便倒地不起。”月弘轩扭头看她,脸上满是笑意,上天保佑,他的女儿离家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回来了。
“当时我已经疯了,”月珑看着远处的一片平地,寸草不生,没有一丝生机——那是由于月玲的力量而被夷为平地的山,“我眼睁睁看着莱昂死在我的怀里,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他的血却将我的裙摆染得通红。”
“当时莱昂在大殿之下,我问他想要何种赏赐,他说只想娶你为妻,”月弘轩摇摇头,“我一听就有些恼火,但我还是很冷静地拒绝了他。”
“那为什么……”月珑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月弘轩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安定下来:“莱昂一听,自然起身争辩,就在他向前迈进一步的时候,你姐姐忽然就喊了一声。”
月玲紧皱眉头,看着月弘轩浑浊的眼睛。
“然后大殿之上的侍卫就忽然一齐放箭,”月弘轩内疚地看着她,“后来我寻找那些侍卫,却发现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人间蒸发了一般。”琇書網
“我很害怕,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您下令杀死了莱昂,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走。既然这里不允许我好好活下去,那我就只能离开。”
月弘轩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让你们手足相残、姐妹反目,是我的错。”
“不,”月珑上前一步,抱住月弘轩,“不是父亲你的错,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无论如何莱昂都回不来了,姐姐也消失不见了,我只希望我们能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月弘轩欣慰地笑了起来,轻抚着她的背,点头。
“珑,你说得对……”
另一边,阴暗的地牢之中,血腥味还没有散尽,异族战士的尸体还没有清理干净,连蒲却已经坐在了里面。
他看着腿上的伤,心里还在想着那个未知的人——其实就是木易——为什么要救他,是出于同情吗,还是仅仅打歪了?不,不可能会打歪。
想了一会,百无聊赖的他躺下身子,看着潮湿的天花板。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受恩于紫月皇族这么多年,最后竟然会跟异族的渣滓串通一气来背叛自己的国家。
不过,这一战让他见识了那么多高手,见到了神的战斗,也不算折本。
最后,他想到了月玲,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去想她,好像一想起来头就会痛,痛得令人发抖。
他闭上眼睛,脑袋里嗡嗡直响。
“公主殿下。”十五岁的他单膝跪在月玲面前,因为武艺超群天资聪颖,他在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月玲的贴身护卫。
“起来呀,”月玲走上前去扯扯他的衣袖,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是我的侍卫,不是我的仆人。”
那一天,他见到了两位公主,也见到了月珑的侍卫,莱昂。
那时候的日子很简单,每天就是侍奉在公主左右,晚上等公主睡去就和莱昂对战,莱昂虽然小他一岁,但身手了得不亚于连蒲。有的时候国王外出打猎,月玲和月珑便要偷偷溜出皇城,他们二人寸步不离公主左右,不曾有过闪失。
“连蒲,”月玲曾这么说过,“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哦。”
“连蒲,”那天晚上,迎着月光,莱昂笑得那么好看,“我喜欢月珑,我想要娶她,总有一天。”
日子过得很好,一年,两年,七年。好像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直到有一天。
“连蒲,”月玲在月光之下看着他,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阴冷过,就好像潜伏于洞穴之中的毒蛇,闪着凄冷的光,“你愿意帮我做任何事么?”
他愣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下了头。
“有连蒲和我一起,没问题的。”他听着莱昂的话,心里在轻轻颤动,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微笑。
异族确实强大,超出他的意料。但更令他惊讶的是莱昂的智谋,在他的帮助下,所有的进军都事半功倍,所有的战斗都十分顺利。
终于,得胜回城的日子到了,但他的心里却不得安宁。他看着兴高采烈的莱昂,却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切。
和他想的一样,莱昂死了,月珑走了。
但月玲还不满足。
又是五年。当他听到“异族”两个字时,还是不由的吓了一跳——月玲竟然派遣两个嗜血的恶魔去追杀她的妹妹,仅仅是为了让月华之“里”重归月光之城。让自己潜入被异族洗劫的民居,也仅仅是为了能早点寻得归来的月珑。
最后,看着她女神一般的身姿,他却开始绝望。
也许是我错了。
我拼却性命,却换不来你的答复。
但出乎他的意料,最后他得到的答复,虽然只有三个字,却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翻了个身,心里有些酸涩,月珑的那句话开始在耳边响起。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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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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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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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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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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