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岁的小孩子正值学习的黄金年龄段。或许因为是个傻子,教导颜路的先生不好找,勉强找来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有旁骛,个个都是冲着九爷来的。
所以到最后九爷亲自上手教导颜路。
这可把小缠给高兴坏了。
小缠成为怪物之前还没开始上学。他依稀记得身为人时家境并不算优渥。在唐国不是人人都能上得起学堂能有机会识字的。他的父母曾做过努力,但最终都归于徒然。那时曾有人跟他父母说过,若是想让自家小子能识文断字,就送他去大户人家做个陪读小厮,如此一来肚子里装点儿墨水和找机会抱上贵人大腿能两全其美。
似天生深植于骨子里的傲性让他断然拒绝了这种前程远大的提议。他的父母不是慕权贪富之人,私心里也认为不到万不得已,不愿自家孩子去给人当狗。
可那之后,他一直没找到其他机会读书识字。
他成为怪物小缠后,就更没人关心他需不需要学习了。
小缠能感知九爷周围的人都不喜欢颜路,唯有九爷待颜路与众不同。
一开始颜路只能发出一些极为简单短促的啊呀嗯单音,九爷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一些简单的句子。
九爷说“你的名字叫颜路。来,跟我学,颜,路。”
在一旁伺候的人有胆儿大的,表现欲极强,想要在九爷跟前找存在,闻言凑上前来谄媚地道“爷,少爷从前流落在外,跟别人姓那是没办法。现在少爷既已认祖归宗,那是不是得改姓齐呀”
改了姓那便是齐路。
齐路,歧路。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名字。
那仆人很快反应过来,自知失言,没等九爷发话就乖乖地闭嘴站一边儿去了。
书房的桌上现成有文房四宝。九爷拿起笔,在纸上笔走龙蛇落下颜路二字。
得亏上一个世界,某人从娘胎起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从小受苏妙音和颜落渊二人教导,且两个世界的文字恰好差不多,要不然某人亦是文盲一个。
“你的名字这样写。”九爷对小孩道。后者坐在专门为小孩量身订做的椅子里,呆呆的愣愣的盯着纸上黑乎乎的字。
接下来一整天九爷不断地重复教颜路认他的名字。
小缠早学会了,后面反反复复,他不觉得枯燥,只觉得九爷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不过听得多了,小缠忽然心里生出一些莫名的嫉妒。
年轻清俊的男人,有一张带露花瓣似的柔软淡色红唇。每当他轻启红唇,雪白的贝齿便微微可见,连带那柔软湿滑的舌头亦可窥见几分。
他声音淡淡然中含着缕缕内敛的温柔,低低的,面对孩童时不自觉染上些安抚爱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颜路、颜路m.χIùmЬ.CǒM
小缠禁不住心道,为何不是他的名字如果是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在九爷的舌尖绽放,那听在耳朵里是什么滋味
又或者那雪白的纸张上落下的是他的名字小缠
他想,九爷一定会牢牢记住他的名字吧。
幻想着自己能在九爷心中有一席之地,小缠把自己高兴坏了,然而等他回过神,意识到一切都是空想,他整个人都沉默了。
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九爷的好再多,都是给颜路的。
随着时间飞快地溜走,小缠越发地认识到现实
夜里九爷会给颜路讲睡前故事这是某人从苏妙音和颜落渊身上学的。
痴傻的颜路什么都没听懂,小缠却全副身心都投入了进去,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那些奇妙的故事,小缠闻所未闻。他开心无比的同时,又觉心里闷闷的。
故事再美妙都是九爷特意给颜路,他只是一个偷听的怪物,九爷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有九爷在一旁时,小丫头们不敢放肆。九爷一个不注意,小丫头们总会欺负颜路。比如喂饭的时候故意不喂到颜路的嘴里,食物见底,就谎称颜路已经吃饱。
颜路时不时饿肚子。终于有一日九爷发现下人们的小动作后,九爷严惩了那些能来事儿的下人,同时放了更多心思照看小孩。
陪着小孩子吃饭时,九爷时不时会亲手喂颜路吃饭。日子一长,九爷开始教颜路使用碗筷汤匙。
手把手的教。温凉的大手裹着肉呼呼的小手,颜路是什么心理小缠不知道,小缠很清楚他很喜欢九爷的手他也在不满足,为什么九爷握着的手不是他的手。
往后识更多的字,教导小孩走路,找灵药给小孩补身体,给小孩吃各种美味,让小孩听悦耳的各种乐器声颜路痴痴傻傻享受着九爷的付出。
这许许多多,点点滴滴,小缠像是一个见证者。
享受是别人的,他只能干看着,能得到的也像是偷来的。比如识字,那些故事,那些美味,那些乐曲,那些形形色色稀奇古怪。
他无法坦坦荡荡地出现在九爷面前。
小缠疯狂地嫉妒。他甚至扭曲地诅咒颜路。凭什么一个傻子就能过得顺风顺水为什么没有人来折磨这个傻子
深藏在心底的那些同寄生妖融合时的痛苦被勾动了。小缠在洞穴里凄厉地嘶吼。圣殿的人被它惊得人人疑惑又不安。
或许是老天听见了小缠的咒骂,颜路出事了。
有人趁着九爷不在,将颜路抱走送去了一个地方。
当认出那个地方恰恰是圣殿禁地,小缠透过颜路的双眼,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清禁地里关押着一只妖怪的洞穴。
洞穴旁石壁上的火光映照在颜路的眼睛里,跃动如妖似鬼。
小缠忽然感到丝丝不解的荒谬。
他通过颜路的耳朵听到有人在说
“听说九爷十分宝贝这孩子”
“就是因为太宝贝了,有人受不了才下手”
“齐氏的后宅还真是不宁静”
“谁家都一样。大家族嘛”
“小缠一直没找到宿主,这个傻子能行么”
“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有人预言说这傻子能行。”
“是国师的预言”
“不是。听说国师跟九爷关系莫逆”
“啊那这事背着国师一旦事发不怕被国师迁怒”
“怕什么圣殿当务之急是给小缠找到宿主。就算是国师也不能耽误这件事如果这傻子能成,在乎这傻子的人再不甘也只能认了”
“那要不成”
“反正有人背锅,你怕什么”
絮叨低语一番,那些人见时机差不多了,把小孩送入了洞穴。
一如当初被送入洞穴时所见,小缠又看见了那只暂时没有找到宿主的妖怪。
凝聚成了半透明的人形,跪坐在地上,嗅到人气,转过头,露出一张五官空白的脸。
妖怪如同一条蛇般游弋了过来,绕着小孩两圈,忽然身体一昂,上半身拉长,整个头变成一张巨大的嘴巴,猛地一下就将痴傻的小孩吞入了肚子,不一会儿又把小孩哇的一下吐出来。
痴傻的颜路感知到了危险,开始大哭,笨拙地声声唤着“九九九”
这时妖怪身体一拧,变细变小,缠绕上颜路,从他因哭泣大张的嘴巴钻进了他的身体
再次感受到那冰冰凉凉滑滑腻腻,如同蛇钻入喉咙的恶心,小缠的脸色一瞬变得苍白。
他知道很快那种可怖又熟悉的与妖怪融合的感觉就会降临。
如果他不想再一次体会痛苦,只需醒过来就能暂时割断同颜路之间的联系。
可小缠固执地不想醒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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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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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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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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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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