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奉上一盏热水,点头“想来韩焉家里那位,应该还不知道此事。”
“那要想办法告诉她啊”平阳思量着道,“此次预备攻至幕北,开春大军便要出发了。她若不去,如何行勾陈使命”
素心试探问道“公主,你便这般信占星之术”
“河西走廊已清理完毕,春后北疆一战将决定着汉匈未来几十年的地位关系。他是我亲弟弟,别的我帮不上,这点小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她若回宫既可修复与陛下关系,也可利用她拖住去病。”平阳道。
“霍将军是卫将军亲外甥,他若得知了”素心欲言又止。
“正因如此,卫青才无心与去病争功。我并非要去病怎样,他是大汉功臣、麾下尽是虎狼之师,若无必要,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行不义之事。但我需要他止步当下。”平阳低声说着,顿了一下,“还得请她出马,去卉紫那多说两句。”
“她”素心有些不认可,“她必定不会再随你意志行事了,我已多日送书,皆无回复。”
平阳哼笑一声“前几日,李延年收了一首垓下哀歌”平阳说着,挑眉看向素心,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
良平义躺在她冷宫院中的躺椅上,轻轻摇曳着身子哼着小调。本应是闲适美好,可双目圆睁,怔怔地望着覆在院上的细网。午后的日光在细密网眼的遮掩下稀释了些许,斑驳地洒在地面和良平义的身上。
她有些不清明。由前些时日对鹰隼和韩焉的迷惘,到今日对平阳公主用意的怀疑。她从来都相信,阳信一心爱恋卫青,一切都在为卫青铺路、巩固,可而今的阳信会否越界了这些犹疑,连带着李妍的说教、李延年的劝阻、平阳连续几日的传书请求,一股脑地涌向她。所以她收了神通,又独自在这小院里发了几日呆,对院外之事不闻不问。
她不知几何,变得如此思虑慎重、瞻前顾后。
还未想明白,便听闻一声叮铃,一团黑影自空中扑棱棱地降落在网子上,七扭八歪好不容易站稳。良平义一个激灵起身,轻吹了声口哨,那团黑影便再次起飞,不多会儿便自门檐钻了进来。
良平义一边吐槽这鸟一只笨过一只,一边拆了鸟腿上的布条,细阅之后,脸色一变,回身便入了室内。先为碧儿上了炷香,又匆忙换了装扮离去。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出现在李延年院落的房顶之上。她宁可约李延年在宫内相见也极少至此,毕竟,消息封锁这方面,市井绝对没有未央宫好控制。但是今日她有些慌了神,步履匆匆赶至此,借墙边老树脚下一蹬,便翻入院内。wWW.ΧìǔΜЬ.CǒΜ
院内好大一片竹林,虽冬日尤绿,却绿得有一丝萎靡萧条,寒风吹动间,发出????的声响。她在这声响中穿行了数十步才走出去,一抬头,便见一个身形魁梧的跨刀侍卫背对着竹林抬手挺胸地站在路旁。良平义上前轻拍了下那人肩膀,待其回头,却是络腮胡徐铜铃大眼,凶神恶煞地看着良平义。
“王胡子。”良平义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
大胡子王中闻言,一时有些迷惘地挠挠头,奈何几经回忆也想不出眼前的俊秀小生是谁,不由得提高戒备退后一步,右手摸上刀把不悦道“来者何人,你是从”他向着良平义身后看了眼,不由得目瞪口呆,“你是翻墙进来的你居然敢翻我家墙”
良平义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小声道“你家协律都尉呢”
大胡子上下打量了良平义一番,追问“究竟何人陛下令我护着协律周全,你若再不说明,我可就不客气了。”
“听说你家协律都尉,收了反歌软禁在家不许上朝”良平义直切入题。
大胡子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接着拔刀一指“该不会是你干的吧说好了修撰乐府要收录天下诗歌,别说那项羽,就是这几年造反的那几个老匹夫的诗词歌曲,也都收了个遍。怎地收个垓下哀歌就成了思慕项羽背叛刘汉了”
“看来是真的”良平义自语了一句,接着追问大胡子,“谁做的定论”
大胡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定论倒还没有,只说闭门反思、待查后定。就是那张汤来封的门。”
“张汤”良平义有些意外。此事虽素心以报信的口吻乌鸦传书告知她,但结合前几日平阳不断送信一事,她也不难联想出这是平阳的损招所谓查后定论,指的其实是看良平义的表现后定。但是,张汤和平阳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家协律人呢”
大胡子正要指路,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挥刀“你还没说你是何人呢”
“这样,”良平义将那刀扛在肩头,“你架着我去,他见了我你自然就知道我不是坏人。”
大胡子还没见过谁自己往刀口送,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良平义几眼,念叨着将良平义押送向内院。谁知内院房内正梳理诗歌的李延年一见来人,先是一脸惊,接着又是满面喜,随之责问了大胡子一句。大胡子多年从未被李延年说过一句重话,这下更摸不着头脑了,心下疑惑着,挠头离去。
乐府诗集素材基本集齐,剩下的便是分类编辑入册。闲聊数句间,良平义看着李延年尚算光鲜的面容,和其身后堆成山的竹简,知其非但未受人苛责,甚至连编辑竹简的心情都未受影响。
“你未曾担心这软禁吗”良平义问出口后才觉察到自己可能白问了。曾经他身心重创,也依然洒脱飘然,这软禁又岂能令他伤神
“陛下亲自交代,天下奇歌、好诗、好词皆收录内,软禁之事,根本不是陛下的意思。既是有人私用手段,我怕什么”李延年泰然自若。
良平义有些赧然地一笑,低头愧道“是我小题大做了但是,张汤为何参与其中”
李延年也不甚清明,推测道“御史大夫下掌廷尉、监管百官,找他举报,也无可非议吧”
“张汤最好借题发挥,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妙。我有办法替你解禁。”良平义说着,扶着案几起身,“我先回了,你保重。”
“平义”李延年唤了句。
良平义回头迎上李延年的视线,那双黑瞳闪动,似有千言万语,但薄唇张了张,却未说出口。
“我有分寸。”良平义宽慰道。
“平义,一仆不侍二主。我虽人微言轻,而今却也不是长公主轻易动得的。”李延年凝望着良平义,“你为陛下办事,我为大汉修撰诗歌集,我只想待你我完成任务,了却过往、从此抽身。”他说着一顿,“有些事,该忘则忘。”
良平义只觉心间如流淌起一汪温泉水,神情顷刻软化,望着李延年,双眸逐渐濡湿。她轻轻点头,仿佛是承诺道“放心,我听你的便是。”
李延年温温一笑,以示了然。
然而当日夕阳将落之时,良平义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卉紫的院子里。她端坐在房内,不知不觉已饮尽了几杯水。
“你要去方便一下吗”卉紫试探着问,手顺势指了指已空了的水壶。
良平义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一笑“不、不用。”
“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卉紫又问。这良平义傍晚忽至,坐了两刻了,不说话、也不走,只是兀自地神游、沉思。
良平义低下了头,她双手垂在腿上,一手搓着另一手的手指,显得有些无措。良久,她长出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抬头“我想了下,还是应当让你知情。十多日前,陛下要赐婚苍海翁主予韩焉做正妻。”
卉紫正摆弄茶杯的手僵住,心头一紧,看向良平义求证道“谣言吧”
“我人在未央,怎会听信市井谣言,定是未央的信息。”良平义见卉紫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握住她的手宽慰,“苍海王与翁主尚在朝拜路上,还有转圜余地。但韩焉多年无正妻,陛下此番决心很大。韩焉该是早就知情了,只是不敢告诉你。”
卉紫脑子嗡的一声,一股交杂着心痛气恼、惊惶忐忑的复杂心情逐渐缭绕心头。刘彻有意之事,他人根本无法掌控反转。韩焉若有法解决,又岂会十多日都不对她提一句但即便如此,另一面,卉紫仍对韩焉的刻意隐瞒生了疑虑不满。
“你当真爱他吗”良平义望着卉紫的眼睛。
卉紫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爱他的什么”良平义追问。
卉紫思量几秒,一时也答不出所以然。可脑海中关于初入宫相识,至初次住进这个宅院,至在外流连后的重逢,桩桩件件都过了一遍、一事未落。即便从前韩焉对她有过冷言刻薄,却也始终在她飘摇时扶稳了她双肩。
她尤还记得,她弄错王夫人食谱之时,面对太常寺两位太医共同的怀疑时,韩焉握住她指尖时的那股温热。她也记得,她身世遭疑时,韩焉步履坚定地入殿反驳、下令,尽管未能力挽狂澜,却也在为她力排众议。她记得,初次随军征战,因她莽撞卷入厮杀、匈奴刀剑将至时,是他以那熟悉的安然的怀抱,替她屏蔽了那支飞箭
“我爱他。”卉紫因赐婚而显得委屈,但此表白之言也异常坚定。
“若你爱他的那些事,并不是真实的,你会如何”良平义问。
“什么意思”卉紫说着,眼泪流下来。她随手一抹,看着良平义。
良平义挪动双膝退后一段,接着俯身叩首“良平义向你谢罪。”
卉紫抹了把脸,不明所以。
良平义抬头坐起,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得你侧封前那碗解酒汤你可还记得,琪儿床下发现的,霍去病书与你的信件”良平义又道,“你知你初逃未央,为何行进的如此顺利,但霍去病又为于次日将你推出大门”她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审阅着卉紫的神情变换,“你知道本进贡给陛下的南国美女庄京莲,为何转入了霍去病家中”语毕,但见卉紫眼神由震惊到抗拒,又由抗拒转为忿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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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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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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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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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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