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紫的心跳快得惊人,既是激动,又是心虚,更是怕被霍去病责备。握着霍光的手越发地紧,手心一片濡湿。
霍去病极力地理着思绪,而后终于稳住了情绪。他悄然长出口气,转身镇定道“没事,是今日赴宴的友人与霍光,你们也看到了。都去吧。”
跟来的人见确实是霍光,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庄京莲的侍婢似乎还有些微词。她可是亲眼见着卉紫用布捂住庄京莲的嘴巴挟制她。侍婢欲说话,却被霍光用眼狠狠地一瞪,心里突地一下,连忙缄口,不情愿地转身退出。
霍光冷声哼笑。
虽然霍去病一早便妥协决定娶庄京莲。但若不是这庄京莲趁霍去病酒后与其成了事,霍去病也不会这么匆忙。而这馊主意,就是这个也买自南国的侍婢出的。庄京莲因是以伶人身份被送礼入宫,本是不带侍婢的,到了霍家后,霍去病见她操劳,便安排买了这么个人来作伴。却没想到这侍婢,促成了霍去病自己的“好事”。
不相干的人都退出新房后,霍去病先是走到了床榻前,弯身看了看庄京莲。见她脸颊一片脏黑,晕着时也是紧蹙着眉头,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未散尽,不禁头也不抬道“这弱女子,又不似你这般强悍,你怎好对她用这个手段”
卉紫闻言,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我、”她顿了顿,理亏地低下头。
“这屋子里,是何气味”他直起身,敏感地顺着味道的源头寻去,不多时,便找到了屏风后浴盆里还有着火星的木盆、那乌黑的卺和烧的只剩一角的婚书。若不是镶着金边,早已看不出这是曾经的婚书。
“霍光”霍去病气不打一处来,“这婚书是盖了官印的,你怎好儿戏若让陛下知道了,还不治你的罪”
霍光倒是不怵,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霍去病面前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还不待霍去病张口质问,便道“治不治罪我倒无所谓。倒是你,许久不见的挚友,见了便是这般责备吗这女子,都是可人怜的,怎就有柔弱和强悍之分”说着,他头一梗,赖皮道,“再说此事是我主使,与她是无关的。”
“何况,”霍光又转头看了卉紫一眼道,“她为何冒险来此,你别说你是不知道的。”霍光还未成熟的童声,却显得井井有条理直气壮。
这一番话下来,竟将卉紫的理亏化作委屈,不由得吸起鼻子来。
她的抽泣霍光与霍去病都听见了。霍去病皱了皱眉,伸手拍了下霍光的头“话多。出去”
霍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卉紫,然后略带不满地看着晕在床榻的庄京莲,撅着嘴走了出去。
卉紫见状,也要跟着去,刚走两步,却被扯住了左手。她连忙抹了抹眼角的泪滴回过头,见霍去病正望着自己。今日原本一脸平和的他,忽然变得愁眉不展。
他低着头,一点一点拨开了韩焉安排下的包扎,现出了精心掩盖好的云形胎记。
沉默良久,仿佛胎记上有着极美的景致,引得霍去病细细地端详。
“真是对不住,”很久,他才说,“我竟然没能认出你。”
“这个样子,一般人也是认不出的。”卉紫鼻涕未干,还是连忙打圆场。
眼角易容的胶,一般耷拉在脸上。霍去病伸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揭去,而后又揭去另一边。另一边还粘得紧,揭起来有些疼。可是卉紫顾不得,霍去病似乎也顾不得。
她果然,还是这样子,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这张灵秀的脸,和精心描绘过的眉眼,一点都没有变。他总是能想起过去自己逼问她身份时,她躲闪不及的模样;总是能想起,她求自己答应带她出宫时,突然强吻过来的感觉;他总是记得,那鹅毛大雪下,她秀丽的侧脸和抬手接雪的细瘦指尖。
为什么隔了这么久,为什么认识三余年,自己感觉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可她还是一如初见时那个模样从未改变
“没认出也好,至少说明别人也是认不出的。”霍去病说着,看了看床榻上的庄京莲,“京莲应该是认出来了。”
“啊”卉紫意外,“难道是刚才”
霍去病没有回答卉紫的问题,只是自顾地说着“她是个普通的姑娘,不似你这般独立,也不似你这般有着与众不同的心思。她可能受不起这”霍去病低声念着,似是陈述又似是劝说,语气淡淡的,可话未说完,便被卉紫打断。
“我知道我强悍,”卉紫抬头,“我不是故意的。”
“我并非责备你。”霍去病皱眉低语,“只是,你不该出现在此。我也没有想到,韩焉会答应带你来。”
卉紫一愣,继而有些落寞“什么意思”
“现在赶快离开,还来得及。”霍去病说。
“你”卉紫甩开霍去病的手,“在赶我离开”
“陛下与长公主片刻就到,你怎能留在此处”霍去病认真地看着卉紫,“何况,”他顿了顿,虽为难,仍旧说出了口,“如今你觉得,你我再继续念着,又有何意义”
“什、什么意思”卉紫忽然觉得一阵心慌。
“或许你的心思,本就从没有真正放在我身上。过去你守着陛下,而今你名义上仍旧是他在冷宫的嫔妃。我何曾不想找到你,但找到你,又能如何你是不能露面的,”他一直说着,“要你一辈子藏着掖着,不去见人,我又要愧对着陛下去做他的臣子,这样真的好吗”
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开来,卉紫忽然不想再听下去,可是此时,她没法退却。
“你我不如,就此忘了。但我说过的还作数。即便你不在未央,我霍家,依然可以在你需要时,做你的保靠。”
就此忘了。
卉紫的心跳,仿佛瞬间停滞。可是大脑仍旧不停运转,像是濒死前的自救,她努力地搜寻着过去的记忆来证明此刻霍去病的话并非真心。
“可是从前你明明说过,还是喜欢、”卉紫迟疑了数秒,抬起头,“喜欢石榴的呀”
“我而今依旧喜欢石榴,但必须让她活在记忆中。那时是我不懂事,说错了话。”
“不过是二月,是半年前,怎就成了不懂事说错了话那时你明明说,喜欢石榴的呀”卉紫显得急切,又有点不依不饶。
“可是你呢”霍去病反问的不疾不徐。
“我”卉紫愣住,她看不懂霍去病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
“你呢你心里那个人,究竟是谁”霍去病问。
“我心里”卉紫愣住。这个问题,好像谁曾经问过。她自己,似乎也扪心自问过。
“你告诉我,是谁”霍去病继续道,似是质问。
谁是刘彻,还是他霍去病
“是陛下,是我,还是”霍去病看着卉紫,“韩焉”
“韩焉”卉紫不曾想到,霍去病的口中,竟然有第三个人选。她突然想起霍光曾说,若自己不弄清这个问题,可是会一直不幸下去。霍光还说,来人韩焉也是几个人选之一。
是刘彻吗若不是,为何过去也会对他依赖和牵挂,而今又不时对着东窗望着未央想起过去与他的点滴若是,那为何自己离开未央离开他后,不曾有过特别心痛的感觉
是霍去病吗若不是,怎么会纠葛地一直念着他想着他,一直将那玉镯带在身旁,他大婚,自己一直耿耿于怀可若是,为何当初好似刘彻曾取代过他的位置,为何自己的生活中,有那么多没有他的空白地段
而韩焉,又是为何成了霍去病口中第三个人选
“其实你的心,一直都不曾明晰过。”霍去病缓了下语气,平静地说着,“你不愿嫁给陛下,婚前逃出未央至我家中,当我无奈将你交与韩焉时,你声泪俱下,可转而入宫,又能平和如故地准备婚礼。你口口声声不爱他,却能笑颜如花地与他亲近,可他伤了你时,你又能抛却一切逃得这般干脆彻底。我想不光是我,只怕是陛下,也未曾得到过你一分真心。”
“你看似在感情之中苦苦周旋,其实你根本未曾付出真情,你时而从当中抽身,好似一个旁观者在观望别人的故事,故而,也就不会那般痛苦。”
“韩焉只怕更是冤屈,你心安理得地受着他的好,不曾感激回馈他分毫。我知你今日来的目的,虽然你不说,心底也不承认。但你既如此凉薄,又为何要在今日出现来验证我对你的真心”他说着,低下头不再看卉紫,“你有何资格,要求我再念着你”
卉紫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是泣不成声。
你有何资格,要求我再念着你。
最初穿越至此,如此变故她竟不曾惊慌失措,只是心抖了两抖,便投入到古代的新鲜感中。新鲜感不过几日,又不情愿地入宫。抱着利用的心思求助勾引霍去病,心底的小火苗刚刚燃起,又与刘彻在一起,可又一直与霍去病暧昧不清。和韩焉这个损友,从一开始针锋相对,到后来离不开他赋予自己的安全感。至离开未央,走得头也不回。享受着韩焉给自己的一切保护,心底不是不知韩焉那份心思和期盼,但又从未因亏欠他而感到任何愧疚,因自己不曾许诺便也心安理得地不去兑现和归还。
这三年,过得浑浑噩噩。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因为霍去病要与庄京莲成亲而难过,而赌气,而较劲,而想知道他为什么失去了自己还有心思跟别人结婚
刘卉紫,你是这样的人吗你是吗
卉紫眼中晃过许多许多回忆,虽然好似千年久远,却逐渐明晰。高中时与相约未来的挚友分开,她虽然表面只是叹了口气便与之各奔东西,可当那人的状态跳动,她还是会忍不住点击、放大、细看、品评。大二与相处一年的男友分开,她默默转身离开仿佛认命,却也有一刻半刻看不得他与新欢走在一起。
她曾以为放手是她的豁达与勇气,以为不时的揪心是她重情义。
而今,却有人说她凉薄自私。
你并不是真正想要,也不知道是否想要,也不知想要什么,却要霸着别人的好。
你,凭什么呢。
见卉紫哭泣,霍去病心软了一下。“我也不是怪你。”他似是安抚,“只是今日,我已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希望你也是明白的。”
卉紫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一味地无声流泪,说不清心里是委屈,还是因为终于暴露了一直纠结不清的问题所在,而觉得懊悔。
“你在韩焉处,我是放心的。稍后我做安排,你也随他赶快离开。”霍去病柔声劝慰,却难止住卉紫愈发汹涌的哭泣。
“对不起”她突然低声道,“真的,对不起对不起”那一声声轻念终于放大,“对不起,是我不好,一直这样委屈你”仿佛是精神不济需要支撑,她忍不住低头靠在霍去病肩膀。
霍去病顿了顿,还是顺势揽住了她。“没事,没事。我从来不曾怪你,今后也不会怪你,再者,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他轻轻抚着卉紫的后背,却没想到这宽恕与安慰的话语,却让卉紫大哭起来。wWW.ΧìǔΜЬ.CǒΜ
“那你今后、今后会过得好吗”卉紫抽噎中断断续续地问。
“我娶京莲,也并非因着酒后之事而心存勉强。是心甘情愿的。”
卉紫顿住,离开霍去病的肩颈看着他“酒后之事”看过无数小说桥段的她,说起这四个字,很自然地想到了什么。“你与她,已经”卉紫停住,没再说下去。
霍去病不避讳,点了下头。
卉紫的手哗地从他肩头松开,停顿了两秒,强撑道“也好,终成眷属。”说罢她后退了两步,而后突然地,转身向着门外跑去。
她忽然觉得,不想再触碰他。可转念一想你凭什么,你也早就和别人有了夫妻之实。
霍去病的脚步动了动,却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他见卉紫夺门而出,转身取了架子上的洗脸布,沾了水,想替庄京莲擦脸。一转身,却见庄京莲正眸含泪光看着自己。
“确实不是心存勉强吗”她问着。
“不是。”霍去病站着,并未如刚才所想那般靠近她,见她醒来,便将湿布递给了她。
庄京莲似是欣慰地破涕一笑,坐起身来接过湿布,没有擦脸,却是先低头擦了擦眼角。而后,像是鼓足了勇气,抬头问“其实那样说,是因为怨恨她,不是真的不想念着她吧”
霍去病未作答,只是沉沉地坐到了一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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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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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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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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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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