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周制,六礼中最后一项“亲迎”多是在晚上举行。但因平阳县距离长安加急快赶也得两三日行程,只得采了吉时早晨接亲。
大婚前夜平阳睡不得,因为天不亮便要梳妆打扮。卉紫也一样,居于平阳侯家的最后一夜,她不舍入眠。m.xiumb.com
半月当空,凉风习习。卉紫坐在汇新湖边亭栏上,细细欣赏着夏日湖光夜色。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晚风,喜欢这开阔的水面和身后五彩缤纷的花丛。那天上的月亮,依旧总能平复她的心境。
可越平复,思绪越干净,便越容易想起过去的日子。不觉来此已然将近一年,不知时空的那一头,家人过得如何野史如何开演,今后是否有回去的路
卉紫仰望圆月,紧握双拳。可想了一番,却又泄了气。
从现代的角度来说,古书是既定的事实,这说明卉紫必须穿越到古代完成这个故事,否则那本野史将不存于现世;但是,往后是否还有另一个“既定事实”需要卉紫必须穿越回现代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卉紫喃喃低语。两千年后,这月亮是不变的,只是月下赏月之人不同了。像她这样既看过现代月亮,又看过古代月亮的人,该是独一无二的吧。卉紫突然自嘲地一笑。
天气渐凉,卉紫回了房。
原只打算小憩片刻,不想恍惚中便到了凌晨,一样昏昏沉沉的琪儿来叫醒卉紫,两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向长其居赶去。
家中早早起床的下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挂红灯,挂红绸,捧着各种用品来来回回奔走忙碌。
端坐在长其居内室的平阳公主闭着眼,本就保养得当的面容因新婚而更显娇美。素心在一旁细细交代着注意事项,见卉紫来了,急忙拉住她,嘱托起一会儿化妆的事儿。
正式而隆重的婚庆典礼,必须化传统的红妆。但卉紫觉得平阳的肤色本身就不差,不若省去铅华做成裸妆,而后上胭脂、画眉黛、扫酒晕额红、点绛唇,最后在额中细细贴上花钿。
为平阳公主插上了最后一支金步瑶,素心蹲下身来仰视着跪坐于梳妆台前的平阳公主,她手滑过那光滑柔软的衣料,由衷的欣喜展现在脸上“长公主,这天终于到了。”
平阳点点头,莞尔一笑,扶上了素心伸过来的手臂,从容优雅地站起身来。婢女们连忙上前拉平衣褶。正收拾东西的卉紫一抬头,猛然被面前这个温雅又雍容的美人惊呆了,一身层层叠叠的红色华服与其上若隐若现的火凤刺绣纹络更衬出了她作为皇族与生俱来不可压倒的气势。
“卉紫,”平阳公主轻唤坐在地上呆望自己的卉紫,“你们准备一下,稍后跟随仪仗与我同去长安。”见平阳说罢,琪儿伸手放下了平阳头上的红纱盖头。
“哦”卉紫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应着,收起了地上的工具。转头,平阳公主已走出长其居了,身后轻盈华美的长裾随着她的身姿而翻卷滚动出绚丽的花朵。踏出门的一刻,公主驻足回望,心下泛起一股情绪自此后,便难再回这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虽难以离别,可那前方不远的新生,却更是让她心生向往。
突然,卉紫有些羡慕,不知道自己做新娘的那天,会是什么心情、什么模样,汉服也好婚纱也罢,身后的裙裾会不会也翻转出如此雍容绚烂的浪花
皇室的婚礼,阵仗自然是要足。平阳侯家门前乐声震天,一列长长的仪仗队犹如一条火红的长龙,从门前站到了街尾。在众人的簇拥下,素心伴平阳坐上豪华马车,陪走的喜娘垂下珠帘,仪仗缓缓而隆重地出发了。队伍前头的,是一身喜服骑在马上的卫青,他回头望了望公主所在的方向,不知为何垂下头叹了口气,驱马向前。
火红的喜装,欢腾的喜乐,十二个美女分列在队伍前端扬撒着细碎的花瓣,花瓣随风舞动,弥散着淡淡的清香,平阳公主眯起眼微笑着,抬起手,透过盖头细细地看着那枚飘落在手上的丝石竹花瓣,陶醉地呼吸着这清甜的花香。
大队人马围绕着半个平阳县城缓慢的移动着。计划路线的街道早已被封锁,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在街道两旁的民居或建筑里伸头观看着,悄悄议论着大将军与寡居公主的婚姻。
两天一夜的行程,终于抵达长安。
家眷车驾直接行向大将军家,礼仪阵仗则要在主街继续。之后的入大门、行礼仪、闹洞房,这些自有新家内的人来做,因此,平阳县来的卉紫等人得以在各自的新居休息。
放下行李之后,卉紫与琪儿悠闲地在榻上一躺。闭了半天眼睛,不知谁肚子咕咕的叫了一声,二人相视一笑,一起起身奔着案几上的糕点跑去。
耳边依稀萦绕着自大将军家正苑内传来的鞭炮礼乐之声,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喜庆味道。卉紫与琪儿坐在殿门前的小桥栏杆上自在地吃着糕点,听着桥下叮咚的水声,边胡乱猜着公主与卫青婚礼现场的各种暧昧场景,边不时偷笑。
伊人月下戴红妆。
平阳公主虽看不清盖头外的情况,却是时刻仔细听着四周的声音与变化。当听到了门外渐进的脚步声与含糊不清的讲话声时,她欣喜地一笑,按了按心口,想要缓解心脏突然的狂跳。
卫青在侍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新房,因醉酒而双眼迷茫的他,内心却有着无以抒发的郁结之感。
“木槿,木槿我对不住你”卫青喃喃念道,猛然打了个嗝,一股酒气从口中喷出。一旁搀扶的侍卫明显因卫青口中气息有些不适,却不敢做出任何排斥的动作。
行至卧房门前,卫青突然一甩侍卫的手,独自伸手去掀火红的纱门帘,却因动作太过笨拙险些将门帘扯掉。
“将军小心”卧房内的侍女上前扶住了摇晃的卫青,将其引向婚床。
荧荧烛火下,新娘面盖红纱端坐在床榻边,正期盼地看向卫青的方向。这满眼的红色与床边婀娜的女子身形,让迷糊中的卫青猛然一惊,有些清醒过来今日所娶之人是阳信长公主,不是那个与他两情相悦的平民女子木槿,更不是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孩儿卫伉的母亲。她是公主,陛下的姐姐,是昔日平阳侯家中他卫青的主人他,竟然娶了她
卫青一震,连忙端正了站姿,晃了晃已混沌的脑袋,竭力平稳地走向床边新人。
二人在喜娘的主持下行夫妻之礼,喝下了合卺酒。然后,众人识趣地退出了新房。
隔着面纱望见自己夫君的身影他是那样的健壮、那样的英武,虽然相处已久,但今日的特殊与重大还是让她满面绯红,她暗自庆幸还佩戴着面纱,不然不知要羞到哪里去。再次抬头,朦胧中见纱外的卫青也是呆呆的看着自己,她不禁抿嘴一笑原来他也害羞。
“夫君”平阳公主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鼓励自己的丈夫,但就在即将碰触到对方脸颊的一刹那,卫青的身子却突然一退,普通一声跪到了平阳公主脚下。
“夫君”平阳公主惊讶的张大双眼,“这是何意”
“公主公主是”卫青吞吐着,垂下了眼眸。床边,平阳公主的纱裙随轻风摆动着,轻轻地撩在卫青的双膝上,缠绵着不舍离开。卫青突然想起,昨日的木槿是怎样边哺育着伉儿边笑着告诉卫青放心地去。虽然笑着,可是木槿的心里其实是痛苦的,木槿陪他走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明明曾发誓一生只有彼此,一生不离不弃。
可是,他不但与面前的女人有了私情在先,现在还屈于皇权,让木槿这一生只能做个无名无份的女人。想到这,卫青一咬牙,低下了头“卫青昔日曾是公主的奴仆,此番是陛下错爱,卫青实在配不上公主”
平阳公主听罢,顷刻间心里所有的喜悦、甜蜜与羞涩轰然倒塌,她想要说点儿话回答卫青,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双唇微微地颤抖起来。
“卫青对不住公主”卫青补充道。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却因平阳公主的沉默而不敢抬起头来看她。
“是、是为了木槿”终于,平阳公主颤巍巍地问出了一句。
卫青一愣,继而点点头。
“原来如此。”平阳公主一笑,有点苦涩。昔日回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卫青陪她骑射、护他逛街,他第一次出征,她亲手绣了护身符送与他时,他一脸的感激与珍惜这么多年了,她还以为,他是爱自己的,却不曾想那暧昧最初生于主仆身份的阶级之差。她是主,而他是身份低微的男仆,她欣赏他,不甘寂寞想要他,他若反抗,就是对公主的藐视与侮辱。所以,他才会和她有了那些亲密关系。
这样想着,平阳公主的眼中不觉流出泪水。
“你就从不曾想,成为我的主人”平阳公主的声音无比的凄凉,凄凉到让卫青的身子一震,甚至有些心痛。“你就不曾知道,我为你,受了多少苦”平阳公主语。
寡居许久的她,一早就看上这个相貌伟岸的男人,但是主仆有别,且她最初也只是看上他的外表,贪图玩乐,不曾真心。但是渐渐地,她知道这个仆人有着善良的内心、远大的志向、坚强的臂膀,却碍着两人悬殊的身份,她难以启齿。后来,她扶植卫子夫,终于等来了卫青的出头之日,她一天天盼着,暗中保护着卫氏家族,等来了他成为大将军这一天。这样,他便配得起她的公主身份,不会再受人蜚语。
可是,她没算准,卫青对她的温柔顺并非出自爱情。
“我一早便知道木槿了,只是”平阳公主仰面叹了口气,“我故意不言明,希望能与她相安无事的过日子。”
卫青抬头,略微有些惊讶。身为大将军的他,娶妻并纳妾本是理所应当,但因为正室夫人是当朝长公主而有了不同。他从来不敢想,让木槿这个民女与皇家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和平相处。
“你对我,就一点儿情分也不曾有过”平阳公主拉住了卫青的手。
“公主”卫青抬起头,看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眼,自己的鼻子也不由得酸了起来。
怎么会一点都没有,从前也曾日日形影相随,即便不是爱情,也会有一丝不舍,说不清、道不明。
平阳公主见卫青的似乎在犹豫,便掀开面纱从床榻上挪下,跪到了卫青的对面“我与夫君之事,已是无从改变,”平阳公主略微一顿,继续道,“既然如此,便莫再为难”她迟疑着,终于在卫青唇上一印,“从今往后,就让夫君成为我的主人吧”
卫青闭上眼,手缓缓伸到平阳公主的腰间接着一揽。怀里温香软玉,心里却有如被海水腐蚀着。他对不起的,竟然是两个女子。
次日,平阳公主兑现承诺,将木槿及其子卫伉由长安边城接入家中,并应下了十五日之后破格迎娶的诺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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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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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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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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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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