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道了声谢,端起茶杯,小小喝了一口。
“好喝吗?”太外公问道。
“好喝。”
“好在哪?”
严穆清的心提起来,紧张地看着程恪。
程恪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恪只会喝,不会品。”
严穆清愣住了,她是万万没想到程恪会这么说的。她和严琼英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里的诧异之色。
“噢,”太外公向前探了一下身子,问道,“琼英她们没教你点吗?”
严琼英一听这话,抿了抿嘴。
程恪露出一抹羞赧之色:“姨妈和穆清教得很用心,但是恪愚钝,学了这么久,连皮毛都没学到。”
“那咖啡懂吗?”严家的一位长辈问道。
程恪抬头一看,只见出声的是七外公,他长得胖乎乎的,慈眉善目,看起来极为和蔼。
程恪愧色更甚:“恪在国外喝了好几年的咖啡,但都是为了解困,只看重功效,味道如何,倒没在意。”
“你倒是个实用主义者。”七外公说道。
场面有点尴尬。
还是太外公开口了:“听说会拉小提琴是吗?”
“是的,但是说实话很一般。我拉得好的就只有《梁祝》而已。”
“哦,为什么?”
“就像七外公说得那样,我是个实用主义者,当时学小提琴就是为了社交方便,所以着重练习固定曲目,只求略微拿得出手就行。”
在座的小辈们面面相觑,毕竟说实话得看场合。
“那么有没有什么爱好呢?出于本心的。”太外公脸色如常。
“有的,我喜欢摄影和拼图,最喜欢恐龙模型,能一搭耗一整天。”
“噢,会下围棋吗?”
“略微会一点。”
“我们手谈一局如何?”
“恪很荣幸。”
“不必拘束,随意一点。”
“是。”
“执黑执白?”
“执黑。”
“正好,我喜欢执白。”
太外公与程恪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子,楸枰,黑子攻,白子守,你来我往,杀机尽现。
七外公摸着花白的络腮胡,思忖道:“九叔好久没有这么认真下棋了。”一会儿,他对严穆清说道:“清丫头,给我倒杯茶来。”
严穆清依言为七外公斟了茶,惴惴不安。
看着严穆清如坐针的样子,七外公笑道:“勿要担心,无事。”
严穆清笑了笑,仍是一脸紧张地看向局中两人。
太外公瞥了过来,严穆清见了,伶俐地也奉了杯茶,趁着这时机,也给程恪斟了杯。
程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严穆清才松了口气。
两人的速度降了下来,刚才的你来我往变成了凝神静思好久后才下一颗。
众人很有耐心,有认真观看棋局的,有小声询问的,动而不乱。www.xiumb.com
“太外公,就此算和吧,再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程恪放下一枚棋子后,建议道。
太外公踌躇了一会,终是没有将那枚白棋落下,点头应允:“如此也好。”
“九爷爷快尝尝琼英做的牛奶羹,下棋最是费神了,可不得好好歇歇。”撤掉棋盘的功夫,一碗牛奶羹就被奉到了太外公面前。
严琼英笑着说道:“下个棋而已,九爷爷这般认真做什么,和小辈下,胜之不武。”转头又对程恪说道:“程恪你也是,九爷爷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你这不懂事的,也不知道体谅老人家。”
“是恪的错。”程恪颇为恭敬。
太外公倒是不以为忤,摆手道:“无事,无事,我还没那么不中用。”
用过牛奶羹,太外公问道:“你这围棋是小时候学的吗?”
“是,小时候跟着村里的老人家学的,老人家不藏私,只是恪愚钝,只学了七八。”
“老人家可还在世?若是有机会对弈一局,真是极大的幸事。”
程恪苦涩地说道:“在恪少年时,老人家就去世了。”
好一会后,太外公叹了一声:“真是遗憾了。”
严琼英见此,给严穆清使了个眼色,严穆清担忧地看了一眼程恪便只好随着一众小辈们出去了。
七外公赶紧岔开了话题:“听说是律师,最近工作怎么样,可还顺利?”
其他长辈也纷纷问了自己感兴趣的,程恪恭敬又不失条理地回答了各位的问题。
“为什么要转了方向呢?听说处理得经济案件很顺手的,不是吗?”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七外公挖了个坑。
程恪想了一会说道:“还是对刑法更感兴趣,恪上学时主攻的便是经济法。”
面容消瘦的十二姑婆冷着脸冷哼:“年轻人,改弦易张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一生做好一件事就行了。”
程恪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显现出来:“姑婆教训的是,恪从十年前就立从身法律行业,并希望能终身深耕于这个行业。”
面上戴个眼镜瞧着就是个搞学术研究的三舅舅插嘴道:“做这行可要保持本心,立在悬崖,当注意下边的万丈深渊,可别被罡风和美景迷了心智。”
冷汗从后背上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程恪凛了凛神色,郑重道:“恪谨遵舅舅的教诲。”
“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看把年轻人吓的,脸都变色了,”年过六十仍是身形窈窕的十姑婆笑道,打断刚才有点紧张的气氛,笑吟吟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穆清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可是更高的需求它得满足啊,是不是?那个恪小子,你爱看电影吗?
十姑婆虽是笑着的,可是在程恪的眼里真是比魔鬼更可怕,他咽了一口唾沫:“一般般吧,我真的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和穆清一起去看。”
“哦——”
十二姑婆看过来,有点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迸射出逼人的光。十姑婆也不笑了,就那样定定看着程恪。其他在场的长辈们都看了过来,有讽刺的,有不信的,有严肃的,有要吃了人的,有想咬人的,连最上端一直装聋作哑的太外公都正开了闭着的眼睛。
程恪的脸渐渐白了起来。
还是三舅舅打破了尴尬,可是他这话却让程恪恨不得没听到:“Romantic吗?年轻人嘛,都是这样。不要大惊小怪,我们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吾命休矣!程恪心里哀嚎。
晚饭是在太叔公家吃的,众人聚在一起,弄了好几桌。整个过程安静无比,真正是食不言寝不语。
本来饥肠辘辘的程恪这顿饭有点食不下咽。不然还能怎样呢?他虽然能做到食不言,但是实在抵挡不住众人打量探究的目光啊。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咀嚼的表情,一个夹菜的动作都处在众人堪比X光的视线下。不能发出咀嚼食物的声音,不能让碗筷发出声音,夹菜时不能掉菜,同时夹菜的动作要标准,不能紧也不能松。
全程要保证微笑的他真的好苦逼,他内心的小人苦不堪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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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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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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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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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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