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种事显然不可能发生。
但是,现下看来,这种事也要发生了。
蒙武忽的垂首,神情一黯。
“武成侯所忧,怕是不日也将成为老夫之忧。”
王贲看了看左右,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人都退下了。
望着这万里晴空,眼前的广袤绿地,王翦也满腹心事。
王翦也没想到,他戎马一生,四十余载,到了老,却不得不要把自己关在家里。
他的马蹄,曾踏遍万里山河。
可是如今,只能被圈养在咸阳。
罢了,他老了,能以君侯之位归老以终,已经是陛下的恩典。
谁让,他姓王,而咸阳宫的那位,是秦嬴氏呢。
但是,若是要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眼睁睁看着他为秦王戎马一生自己步步紧退却仍旧换不来自己的儿孙们仕途顺利,他岂能瞑目。
王翦虽然精气神不如以往,但是那份为将的气势仍旧在。
王翦向以往他与裨将蒙武搭档出战时一样,对着蒙武喊了一声。
“蒙武——”
蒙武也应和道。
“将军——”
“你我同侪多年,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贲儿,是我亲子,也不是外人。”
“老将军不拿蒙武当外人,蒙武感激。”
“既如此,我们就明说吧。”王翦直接道,“东宫要革秦法之事,老夫已然听贲儿说了。”
“事出突然,蒙武也万万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提出此事,蒙武不知如何是好。故蒙武前来请教王老将军。”
王翦听了,笑道。
“你蒙武岂是不知如何是好,分明是说不过太子。所以没了辙,来寻老夫。”
“蒙武一介武夫,只效力于战场,不善争辩,口舌之争上败给太子,也属自然。”
王翦看向蒙武。
这位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将军。战场将他的锐气磨砺的更为锋利,但是见他眼下这般颓丧,极其少有。
一个出生入死战功赫赫的武将,竟然在朝堂上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逼得哑口无言,只落个下风。
自然脸上无光。
王翦拉过蒙武的手,四目相对。
“老夫素来知你。蒙家在秦国,也是军功世家。你年纪比我低,老夫向来把你视作半个弟弟。”
蒙武听了,自然为老将军的气度所折服。
陛下以抬高蒙家来打压王家,却没想到,王翦竟然完全不介意这些。
但是王翦,那是个老狐狸。
他把自己当弟弟,这蒙武是不信的。
蒙武戍边多年,在朝时日可比这王翦要多。
蒙武眼眶一热。
“蒙武素来也是待王老将军以兄长事之。”
王贲倒是没想到,自己都四十岁了,居然看着自己的父亲和蒙武两个人称兄道弟的。
这场面,怪异的很。
王贲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上酥酥麻麻的,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这将军们柔肠起来,王贲自己也吃不消。
王翦听了,连连点头,而后将蒙武的手握的更紧。
“为兄知道,你蒙家如今一门三杰,个个都是一心一意要为秦王效忠。”
“为陛下效力,乃我蒙家之荣。”
王翦又道。
“但是臣下功高了,君上反而会对其有所忌惮。”
这话一出,蒙武不由得打量起了周围。
四下确实无人。
“老夫为多年,自知这臣者难,但是老夫更知陛下为君亦难。所以老夫,从不让陛下为难。”
蒙武双手合起,对着王翦作揖。
“老将军之心,蒙武感佩。”
“可如今,树欲静而风不止。”
蒙武听了,一脸警惕之色。
王翦不卖关子了。
“我秦国之法,关键就在耕和战上。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徐徐图强,诸侯莫之肯抗。而今下方才一统,东宫却想着要废除军功之制。此举,该要让多少将士们寒心。”
“老将军所言极是。蒙武也觉,太子言革秦法……”
后面的话,蒙武不敢说了。
王翦还是满脸堆笑。额上的每一道纹路,都饱含着沧桑和睿智。
“年轻时,那个人不想着大有作为。太子殿下,正当年少,想要为秦国做些事,此等心志,老夫非但理解,还佩服太子啊。”
蒙武听了,却笑不出力。
太子要动秦国的根基!
就凭这一点,蒙武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太子,又谈何佩服太子呢。Χiυmъ.cοΜ
王翦看着蒙武一脸阴郁,又道。
“太子年少不假,可他也万万不能动秦国之法。”
蒙武听了,这才眼前一亮。
王翦继续娓娓道来。
“商君之法,那可是秦国根基。太子想要让秦国这棵大树荫庇天下,但是这撅树根,再华盖的大树,都要倒地,又谈何荫庇天下呢。”
“老将军所言极是。”
说到这,王翦又道。
“可太子一人,却也撅不了秦国的根。”
蒙武听了,不解其故。
“蒙武愚钝,还请老将军明示。”
“太子身为秦国后继之君,他今朝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要革秦法。你以为,朝中还会有人拥戴太子吗?”
蒙武眸子一暗。
蒙武坐不住了,他忽的起身,走到柱子旁边,对着柱子重重捶了一拳。
“这立太子之事,陛下一言定之。我等只能听之任之。可万万没想到——”
忽的,蒙武想明白了。
“老将军的意思是说,太子此番已经得罪了秦国朝中大多数人。”
王翦捋捋长须,点点头。
蒙武像是案板上的鲶鱼忽的被投回了大海,两眼中立刻泛起了异彩。
“满朝皆反对变法,所以变法之事必不能成?”
王翦听了这话,却摇摇头。
王贲出来解释。
“上将军,家父的意思是,太子提出此事实在是太过唐突,就连陛下一时还未决定好。可若是一旦陛下也决定了要变法。即便群臣皆反对此事,到时也来不及了。”
蒙武听了,只觉得自己白来了一趟。
“今日朝堂之上,通武侯你也见了,陛下明明是心喜太子之言的。”
王贲道。
“可陛下说了,容后再议。陛下必定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未当机立断。”
蒙武在亭中来回踱步。
王贲看着蒙武这样,他也忧心不已。
王翦见惯了大场面,这点事情,他也不觉得慌。
更何况,兜里有粮,荒年不慌。
王翦功高,嬴政是知道的,也是敬重他的。
他说的话,嬴政一定会考量。
王翦徐徐道。
“蒙武老弟,不急。且看陛下是如何对待太子的?倒时再急也不迟。”
“蒙武也知急也无用,可如今朝中已经对此事议论不休,纷纷否决此事。”
王翦仍旧临危不乱。
“可你也知道,陛下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所以如今,我们只有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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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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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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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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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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