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章台,赵高便被大王那怒不可遏的神色吓得抖了两抖。
案上的竹简全数被推翻在地,笔筒里的笔少无一完好,有些已经‘折颈断骨’,黑色墨汁,更是撒了一地。
几个宦侍伏在地上拿清水冲洗擦拭。
嬴政此刻仍在气头上,他半躺半坐在座上,双目微闭,眉间拧起一个疙瘩,正心烦意乱。
“王上,大夫蒙毅求见。”
“宣。”
“长公子也来了。”这句话,赵高尽量压低了声音,他猜嬴政也不想见公子扶苏。
嬴政不言。
赵高见状,便悄悄退出去了。
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在嬴政面前论说任何一个公子的是非。
出了殿,赵高先是对着蒙毅微微一揖,恭谨道,“蒙大夫请随下臣入殿。”
蒙毅看了一眼扶苏。
扶苏也早料到此结果,只是极为默契的和蒙毅对视一眼,而后便走到大殿正中前,扑通一声就面朝嬴政的座跪在了地上。
今天章台宫来来往往出入好多大臣,公子将闾、高、羽、常四人便一直埋着头,哪敢被人看见他们这副羞的无地自容的表情。
可是忽的,面前忽然来了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前面。
四个人面面相觑,一脸惊讶的看着扶苏。
将闾见着扶苏,哪能有好脸色。
不过,他没想到,他竟然这次不‘自恃清高',竟然会来陪着他们四个一起跪。
将闾心底微微一热。
蒙毅见状,咧嘴笑笑,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摇头,而后随着赵高入了殿。
若不是今日入宫为耧车一事会见王上,他还遇不到这出。
在他得悉事情的经过后,很快便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事情是二公子挑起来的没错,可是眼下跪着的那几个人也没一个是善主。
大王大业未竟,没想到成就霸业的路上,居然会遇到这么一出。这次拦住他的,不是别人,而是王上的亲子们。
可笑!
可叹!
可悲啊!
自古以来,便有骨肉至亲为了财物相争而弄得头破血流的,而王族之苑向来更甚啊。
争赢了,秦国就是他的,争输了,便只能流落街头,又或者,惨死异地……
来到嬴政座前,蒙毅作揖,“微臣拜见王上。”
嬴政不言,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微臣先贺喜王上,获至宝耧车,此物微臣今日试用过,能使粮产倍增只是其一,而于我秦国最大的利处在于,此物还能节省不少人力。王上连年征战,往年都是王上下令让将士们入田耕作,以此才能保证粮草供应充足。”
“如今,王上得了耧车,便可不用少耗费些兵力在农事上。微臣听闻,少将军日日催兵。耧车如若推行,如此一来,王上手头可调用的兵力便更多。”
嬴政听着,自己手头可调用的兵力多了,眉宇忽的舒展开来,只是仍旧假寐不语。
而蒙毅也不看嬴政,只是微微颔首,看着地面,面色和煦,自顾自的继续汇报。
“王上,推行耧车之事,微臣以为势在必行,且务必要越快越好。只是耧机为农具,不同于官坊造兵刃,所以这就需要各郡各县增设木坊,以产耧机……”
“爱卿之能,寡人信得过。此事就交由你,无需再向寡人禀报。”嬴政亮了眼,坐正身体,忽的整个人又精神抖擞起来。
“唯。”蒙毅作揖。“事不宜迟,那微臣这就去部署。”
“慢着。”嬴政又拧起眉,“门外的那几个,你以为如何?”
蒙毅顿了片刻,缄口不言。
赵高见状,便对殿内诸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宦侍婢女包括他自己都退了出去。
蒙毅行了一长揖,“蒙毅敢说,只怕王上未必敢听。”
嬴政眸中露着精光,而后捻着嘴角那一撇短须。
“你小子,何时学了王绾那一套?”
蒙毅笑笑,而后忽的凝色,“王上十岁被拜太子,十三岁继位。王上可有想过,若是先王未立王上为太子,先王驾崩之日,彼时秦国之中,哪位公子会继位呢?”
嬴政忽的眼底一暗,满脸不悦。
旧事,皆是伤!
嬴政沉默半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那卿以为,诸公子之中,谁来继位合适?”
“独独此事,微臣万万不敢妄言。立储之事,关乎一国之本。微臣万请王上与诸上卿商议。”
嬴政却忽的换了一张脸,热切期盼,“此事,寡人还真想听听你的主意。”
蒙毅眼底闪过一片波澜,“依微臣之见,诸公子各有所长,但常言道,知子莫若父,蒙毅不敢妄言。”
“你觉得,将闾如何?”嬴政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勇气有余,谋略不足。”
“那高呢?”
“懂进退、明事理、算是有才。”
“公子常汝以之为何?”
“尚幼。”
“那扶苏呢?”
蒙毅错愕片刻,而后微微摇头,“性情飘忽不定……”
嬴政闻言默然,而后又盯着蒙毅看了好一会,才道,“你退下吧。”
“唯。”
蒙毅战战兢兢颤着一颗心缓缓出了殿后,才敢舒了一口气。
赵高见蒙毅出来,微微作揖,“下臣送送蒙大夫。”
“留步。”蒙毅只淡淡道,而后又远远瞟了一眼公子扶苏,这才从侧廊绕离退下。
“你们说,君父对蒙毅讲了什么?”赢羽一双眼贼溜溜地盯着蒙毅,好奇一问。
赢常斜了一眼赢羽,“不关你的事。”
“也不关你的事。”赢羽没好气瞪了一眼赢常。
赢常气的留了一个愤怒的后脑勺给赢羽,而后便不说话了。
赢羽无奈——
他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两腿和脚早都麻了,今日又是日光灼灼,他不由得又问,“君父何时才能不罚我们?”
“累倒为止,最后被人抬回宫去。”扶苏一脸冷静。
“什么?大哥你——”
一向和善有礼的赢高忽的狠狠剜了一眼赢羽,赢羽给吓得不敢动嘴。
将闾一听,更是愤懑,他不解,为何君父非但不允他去立军功,而且还罚他。可是现下在章台宫前,他不敢造次。
难道说,真的就如谣言一般,君父决心要立大哥。可是早些年,君父不是对大哥厌恶的很吗——
公子高默默无语,只是静静看着跪在他前面的大哥,也不知为何,他忽的对大哥心生恐惧。
他和七弟,是去为二哥和五弟求情所以被牵连。
可大哥不同,君父都未召见大哥,他怎的就径直陪着他们跪。
他可不相信,大哥是为了他们几个才主动跪在此地。
难不成,大哥是为了向君父表明,他这个大哥很爱护他们这些小弟。xiumb.com
赢高忽的觉得自己有些反胃,但是却无从吐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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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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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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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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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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