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位处咸阳城西、面朝东的咸阳宫,却为千万盏长明灯拱托映衬。
白天的咸阳宫,恢弘大气、庄严肃穆,依地势居高临下、俯瞰关东之地,似是随时都张着血口大盆的老虎,虎视眈眈地看着关东诸国,随时准备着取食入腹。
而夜色,宁静柔和的夜色,以漫天繁星做盖的浩瀚星空笼罩着这座早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国都。
为荧荧灯火照耀闪亮的咸阳宫,此刻恰如一个文静的少女,安安静静伏在地上休憩。
渭水的歌声,就是她的摇篮曲。
咸阳宫,椒兰殿。
精致的铜炉里香烟袅袅,安神醒脑。
偌大的殿里,一衣着素雅、但却丝毫不减贵气的少妇见到来人,放下手中竹简,而后宽了宽绣着五彩凤鸟的长袖,屏退左右。
“母亲深夜召儿臣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面前坐在上座的人,正是他的生母。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在他病重之时一直陪伴在侧的人。
芈兰被称为宣阳夫人,也是楚国的公主,身份尊贵,自成婚之日起,她便一直是咸阳王宫之中有名无实的‘王后’。
端庄雅丽、娴静大度、温柔敦厚便是她数月以来给扶苏的印象。
只是,可惜,她长得不美……
论长相,宣阳夫人只能称的上是相貌端方,这在美女如云的后宫里,芈兰这一点上很吃亏。
而秦王年轻时血气方刚,自然风流好色。
芈兰当时胜在有华阳太后以及昌平君在背后大力支持,所以嬴政只得和她相敬如宾。
不过现如今,两人也是相敬如‘冰’。
“今日章台宫的事,母妃已听说了。”
扶苏忽的垂下眸子,从他记事起,他是得他君父倍加重视,但是却从不得他欢心。
可是他没想到他献上‘耧车’,竟然还不能博他一笑。
岂有此理!
芈兰见状,只是露出皓齿微微一笑,极为和善,“扶苏,你莫不是为此事懊恼?”
“儿臣不敢欺瞒母亲,儿臣以为君父对儿臣未免过于严苛了。”
芈兰忽的大笑起来。
“母亲笑什么?”
“母妃笑你身为人子,却不懂你君父的苦心。”
苦心……
“还请母妃明示。”
“你怎的不想想,今日献上耧车的人,若是李斯,你君父会如何?”
扶苏思索片刻,“李斯已官居廷尉,君父顶多再给他赏些封地食邑。”
“那若是你的几个弟弟公子将闾、公子高将耧车献上呢?”
“君父必定喜出望外、大加赞赏。”
“可为何独独轮到你?你君父却什么也没有说。”
扶苏忽的一怔,陷入沉思,“可扶苏并不敢像母亲那般作想。”
“你可有听到宫外的谣言?”
扶苏见四下无人,便放下戒心,无奈叹气道,“立储之事?君父怕是心意未决。”
“莫慌。如今你忽然连连立下两件大功,你君父自然对你另眼相看,只是嘴上不说罢了。”说着,芈兰忽的眸子暗暗垂下,“只恨母妃无能为力,不能在此事上帮你做些什么。”
“母妃莫要为儿臣的事操心,只管照料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扶苏忽的戳破了他们这母子之间心照不宣的话题。琇書蛧
芈兰忽的打了个颤,眼中忽的升起一团惊慌,他一直以为扶苏不知她病重的事。
“后宫诸夫人的事,其实母妃大可放手,交由他人打理。儿臣只希望母妃身体安好。”
闻言,芈兰早已眼泪如注,用绢帕擦拭着面上的泪痕。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母妃能有什么事?我是堂堂楚国公主,你大王的‘贤内助’,椒兰殿的主人,亦是秦国公子扶苏的生身母亲。”
“你莫要胡思乱想。”
“儿臣明白。”扶苏拱手。
有些话,听着很肉麻,但是骨肉至亲听在耳里却有如刀绞。
芈兰有病,很严重的心病。
这一点,扶苏很早就知道了,但他除了恨他无能之外,不能做什么。
他只知道,他若是得立太子,他母亲必定能解开心结。
“母妃叫你过来,只是叮嘱你,想的开些。日前母妃曾去太庙为你求过一卦,是吉兆,你务必要把握好机会,不要因小失大。”说着,芈兰忽的顿了顿,“上次的错,莫要再犯,你君父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对你这个长子,更是不同于其他人。”
“母妃之言,儿臣谨记在心。”
“另外,你可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母妃什么?”
“如今朝野上下对儿臣议论不绝,儿臣此时登门向老师赔礼,怕是不合时宜。”
淳于越,他最好没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否则,他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他可是对自己一片赤诚,非要他继位以显示他的‘才能’。
“你有主意就好。母妃不催你。”说着,芈兰忽的觉得自己的肺上涌上来什么东西,她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顺了下去,缓缓道,“夜已经深了,你回去吧。”
“那儿臣告退,儿臣明日再来看望母妃。”扶苏郑重其事道。
“好。”
出了椒兰殿,扶苏的脚步忽的轻快了起来,披着一路星光,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望着少年信步离去的背影,芈兰则陷入一片忧思。
她自知自身相貌平平,和后宫诸夫人相比,更是显得姿色平庸,但是她胜在个性敦厚、知书达理、处事大方得体,出身尊贵以及楚国王室给予她极好的教养,这一切使得大王很是敬重她,信任她,放心将后宫诸事交给她打理。
只是,信任归信任。
大王并不愿意立她为后,而且大王自华阳太后驾鹤西去之后,对她忽的也冷淡了不少。
二人早已心生嫌隙……
身为一个女子,得不到丈夫的欢心,这本就是莫大的悲哀;
而身为一国公主,如今身在他国,母国对她也不闻不问,好似,楚国从未有过她这个公主一样。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身为一个母亲,也不能在扶苏的命途上替他做些什么。
想她楚国芈姓熊氏一族,嫁入秦国的公主们,哪个不是权势滔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如今,她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
芈兰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回到了铜镜前,卸下敷粉,便见自己容颜憔悴,面如菜色,双眼凹陷无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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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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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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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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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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