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意识到自己今日不应该贸然前来,公子是未来的储君,而他不过一个朝臣之子。
为了让彼此日后好相见,冯长安陪着公子继续转了一会儿,而后就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望着冯长安纵马远去的背影,扶苏心头升腾起复杂的情绪。
他这个公子当的,没滋没味。
整日不是听大儒们在自己耳边念仁,就是背‘子曰’;若不是有伤病在身,他可以推脱不去骑马射箭,否则他便要每日凌晨早早起床去练习骑马射箭。
当王子,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尤其是当嬴政的儿子。
嬴政对他自己要求极高,自然对他的儿子也要求极高。
而且,身为嬴政的长子,他被要求每隔几天就要主动跑去嬴政的章台宫拜见嬴政。
但是原主即便是将这一切全部都做好,也还是无用。
说白了,这些读书习字骑马射箭的功夫在嬴政眼里只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的基础。
即便扶苏做到样样皆优,却连太子之位的边都没有摸到。
扶苏最缺的就是果决和狠厉。
比如说,他每次见嬴政,都会说他的师傅又教了他什么。嬴政那个眉头皱的,都快要拧断了,但是可惜小扶苏以前并不懂这些。
至于说扶苏不具备狠厉,那是因为扶苏常怀妇人之仁。
而这所谓的妇人之仁,不过是有了常人该有的同情心罢了。可是在王宫之中,向来是明争暗斗,你争我夺,同情心,应该喂给狼吃。
简单来说,扶苏没有错,只是太乖了。
但是这太乖的孩子,在嬴政眼中自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仁儒,在王族之苑中,大忌也!
不过,好在昌平君叛乱还未发生,而楚国也依旧在。
他母亲楚国公主,在宫中地位算是最高的。。
扶苏遥望着远处的咸阳城,咸阳宫也清晰可辨。
白马渴了,开始焦躁不安,踢着后腿,在草地上打着转,嗅着什么。
扶苏勒紧马脖颈,轻轻抚摸了马脖,而后驭马到了河边。
马渴了就让喝水。
再自然不过。
人不行,就要改!
现下,他手头一共有三件为难事。
这第一件。
他了解他的现任老师仆射淳于越的个性,委实是个正人君子。
这样的人若在早年的齐国魏国,自当是大才。
但是在秦国,在实行郡县制的秦国,他的政治主张就像是个异类。
而且最让扶苏感到后怕的是,他给自己灌输的思想以及他肯舍生取义的气概。扶苏预见到他们再这样师徒捆绑下去,大概率又会重蹈覆辙。
当然他不会再那么傻去自杀。
但是淳于越和诗书的命运,悲剧只会再次上演。
而且,这副身体的前主本就是少年英才,束发之年,便已学有所成,精通六艺。
(束发,十五)
但是淳于越现如今将精力都放在如何教导他做一个正人君子,并且到处在人前吹嘘他的的仁义之名。
尤其是在嬴政面前,淳于越对他的仁义之心大为赞赏,无疑是在起反作用。
扶苏很是郁闷。
他不愿意再陪着淳于越在这些虚名上浪费时间。
其二,他堂堂公子,身边却没个精干的心腹。
他的左右近侍虽然对他绝无二心,可是无才啊!
而他的贴身卫队虽然绝对不会害他,可是说到底池武是是他君父的人。
另外便是他身边有几个伶俐的宦臣,可惜只懂察言观色以及如何哄自己开心,并无什么才能。
其三,原主的仁儒性格为嬴政所忌。
原主的记忆在给他提供了很多讯息的同时,也让他明白原主因为个性错失了多少次机会。
秦国的太子,本该七八岁时就可以确立了,可他空有长子的名号,却直到十七岁,身份还未发生变化。
而且按照历史,扶苏是直到嬴政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未被立为太子。
嬴政给了他一个秦国皇帝做,可惜他自杀了。
真不知该说原主什么好。
咸阳三月的春光,烂漫旖旎,黑衣少年控马游荡在高至马腹的花丛中,有时纵马飞踏过清澈见底的河道,溅出朵朵白浪。
渭水的支流汩汩的流淌,伴随着氤氲水汽含混着众多花香的微风一次次扑面而来,几乎熏的扶苏醉了过去。
扶苏仰天躺在马背上,被马驮着漫无目的的四处晃晃悠悠。
骊山这等旖旎春光,自当好好享受。
池武时刻与扶苏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缓缓跟着。
太阳开始向西边渐沉,池武只好上前作揖,“公子,今日已经出宫将近两个时辰了,该回宫了。”
扶苏用手拨开蒙住双眼的两朵黄花,缓缓睁了眼,慢慢起身在马上坐正,手中的缰绳被紧紧攥着,满头黑发为风扬起,在烈阳的照耀下,那张土色的面颊竟然显出了几分成年男子特有的粗犷与野性。
休整的也差不多了,是该进击了。
“春祭大典将至,吾乃秦之长公子,当如何为之?”
扶苏似是自言自语。
池武对扶苏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个努力向王上证明自己是他最优秀的孩子的大致印象上。
于是,他想了又想。
“春祭大典自有奉常主持举行,长公子只需依礼参加即可,并无什么可特意为王上做的。倒是——”
“但说无妨。”
“公子近日不是骑马就是投壶,若是久了,必定荒了学业。若是大王得知……”
他是大王专门派来负责监督公子的人。见冯长安都被公子打发走了,那自然由他来提醒公子。
虽然,池武知道嬴政并不希望他这么做。
扶苏忽的扬眉厉色。
“池卫率是觉,吾行为有失?”ωωω.χΙυΜЬ.Cǒm
“公子为陛下长子,当心里有数。”说着,池武又硬着头皮道,“不读书习剑,那可是辜负了大王的栽培之心。”
扶苏还未开口,池武又道。
“其实关于公子的伤势,王上先前遣赵常侍问过医家。大王一直都很在意公子,公子可万万不能让大王失望。”
面对着突如其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安慰,扶苏这才明白池武是如何看待他最近的所为的。
扶苏朗笑,随后自嘲。
“吾身为堂堂秦国长公子,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便自怨自艾,传出宫去,岂不是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池武眼睛里闪着明显的惊讶之色。
“难不成公子不是因为王上未能前来看望公子,所以才失落颓废?”
扶苏疑惑。
“失落?颓废?”
干点年轻人该干的事情,怎么就是失落颓废了。
他之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去见嬴政。
嬴政,直到今日,他这个两千年后来嬴扶苏,都没有见过他的历史偶像。
“生在王族之苑,本就不该有常人之情。”
扶苏面色冷峻,目光极其坚定地看向咸阳宫的方向。
苍穹之下,阳光普照着远处那座气势恢宏、端庄大气的宫殿。
池武是个粗人。他年至四十,面庞黝黑,下巴处布满了短短的胡茬。
闻言,池武不由得对扶苏侧目。就在那一刹那,池武觉得,公子忽然间神似少年时的大王。
他池武可是看着大王成王,而后又看着长公子出生长大成人,最后因为大王信任他,才派他监督公子。
宫里人多嘴杂,不少人非议公子。说公子不类大王,性格仁儒,所以大王不喜公子。
他自然不相信这类鬼话,毕竟大王对公子的器重,从数次择师,多次面授机宜都可以破了这种流言。
“回宫。”
“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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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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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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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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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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