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影响她心情的便是,时晟每日都来看她,时辰不定,次数不定,有空便来,有事便走,若赶上吃饭时候,还会亲自伺候她用饭,待她吃饱吃好,这才独自去吃那残羹冷饭。
港真,他突然待她这般好,余小晚非但不觉得舒坦,反倒浑身汗毛直竖,总觉得自个儿的小脖子越发的不稳了。
他今日待她越好,待他日发觉一切并非他心中所想,只怕她死得更惨。
这一日倒是奇了,原本一天几趟的时晟,竟整整一日不曾露面,余小晚想着,许是公务繁忙,倒是乐得不必看他那张怎么看怎么生理厌恶的脸。
晚上用了饭,闲着无聊,整日看识海的小说看得也有些腻了,她便唤了秀娥坐下陪她聊天。
喜儿她是用不起了,时晟不在,别说指使她,不给她甩脸子就不错了。
时晟待她越好,喜儿便越是忿忿不平,余小晚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可惜不能与喜儿相认,只能随她使着性子了。
正听着秀娥说着坊间趣闻,便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喜儿已经有些遮掩不住的不满。
“奴婢见过将军。”
“她可睡下了”
“睡了睡了,将军请回吧。”
卧房的烛火明明还亮着,喜儿竟敢这般说,这可是明晃晃的欺主
余小晚都替她捏了把汗,却不曾想,往日一点就着的时晟,此刻竟半点不曾动怒,似乎对喜儿格外的宽宏大量。
“是吗睡便睡吧,我进去瞧瞧。”
说罢,推门而入。
他一进门,秀娥赶紧从椅上起来,规规矩矩地见礼。
时晟摆手,示意她下去。
余小晚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他今日并未穿战袍,只穿了玄色常服,虽说与战袍同色,可款式却不尽相同,战袍为方便打斗手腕处有绑带,常服则是宽袖,且身量也更宽松些,如耶律越那般的,便是宽袖常服。
他也并未如往日那般为方便打斗高束墨发,而是松松绾就,如玄狐狸似的,只随意插了支珊瑚簪,大半墨发流泻在身后。
若非他眉眼依旧冷冽,倒是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闲散公子之态。
老实说,余小晚从未见过他穿过常服,更未见过他半绾长发,倒是耶律越与玄睦惯常如此,这通常是文人的装扮,自然,玄狐狸是装的文人,耶律越是真文人。
倒是时晟,今日为何突然如此
时晟被她这赤果果的视线打量地微蹙起了眉宇。
“为何这般看着我”
“是奴婢唐突了,只是觉得今日的将军,格外俊逸。”
这完全是客套话
真的
时晟这般颜值,怎么穿都是好看的,就像穿越前的某男星,老头汗衫都能穿出怀旧风来,时晟这般换了装扮,只不过让她新鲜了下罢了,俊不俊逸的,与战袍也无甚差别,总归都是好看的,风格不同而已。
时晟不置可否,只是冷峻的面容似是柔和了些。
余小晚有些诧然,一个千人斩万人斩的大将军,竟也在意这些的吗
“明日。”
“嗯”
“明日一早,我带你出城,今夜你便早些歇息。”
带她出城
她还伤着,虽说稍事活动下更有利恢复,可观时晟这些日子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半点不准乱动的情势,照理说不该让她出门的,这突然说要出城,不会是打算对她动手了吧
无怪乎余小晚会这般想,实在是时晟对她太好了些,好到就像正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阴谋。
余小晚心里有点没谱。
“将军是要带奴婢去哪儿”
时晟不语,抬手抚了下她的额间,望着那早已长好定型的“淫”字,墨瞳幽暗。
“明日你便知晓了。”
他这一句轻描淡写,起身走了,余小晚却是一夜无眠。
他到底想干嘛
她这般连番在苍帝面前立功,在时晟眼中必然是狡猾多端的,他该不会真以为苍帝想借她对付他,所以要先发制人吧
在城外制造个什么意外要了她的命,似乎相当的容易。
第二日一早,时晟果然早早便过来了,只是并非一人,随他一同来的,竟然还有个老熟人,茯苓
秀娥与喜儿面面相觑,都不知时晟究竟想做什么。
茯苓一改当日的清雅素妆,一袭海棠红的长裙,淡艳的海棠妆,侧脸更是绘着一朵海棠花,花蕊极艳,端得是好看的紧。
余小晚半敛水瞳,依稀记起茯苓可是毁了容的,那多朵海棠花的位置,刚好是伤处。
茯苓倒是聪明的紧,若不是这是架空世界,没什么上官婉儿,她险些以为茯苓是在效仿上官婉儿。
不过,时晟到底带她来作甚
茯苓见了她,笑盈盈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这便是采琴姑娘果然是生的好模样,只可惜这额间的字有些煞风景,不过不打紧,有妾在,定还你如花美貌。”
时晟撩袍坐在了一旁。
“无需??拢?蒙?杌?!
余小晚这才明白,敢情这时晟一大早唤了茯苓过来,竟是为了给她描妆
茯苓眸中划过一抹不甘,转瞬即逝,不过眨眼的工夫,她已然笑盈盈的,说不出的温柔可亲。
她亲自为余小晚净了面,又绾了发,这才蹲伏在床畔,细细为她描妆。
采琴本就生的古灵精怪娇俏可人,茯苓又是妙手,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她额间的“淫”字遮掩殆尽,一朵妖娆的桃花绽放其上,灼灼其华。
桃花妆,俏姑娘,螓首蛾眉,红唇扬。
只那一抹无意识的浅笑,险些恍花了时晟古井幽深的墨瞳。
茯苓妆毕,回身冲时晟浅浅一福。
“妾有罪,将军嘱咐了要画海棠妆,可妾观采琴姑娘形容娇俏,端雅的海棠不大适合,倒是这桃花妖而不艳,灵动可人,更适合她,便擅作了主张,求将军责罚。”
时晟摆手,“这样便好,你下去吧。”
用完便踹,时晟你可真够狠的。
余小晚看着不知几更就已起身精心妆扮,却偏不得时晟半眼垂青的茯苓,尽管有着千般不甘不愿,她还是规矩地垂首告退,
住了这么些日子,余小晚时刻在看着,时晟对茯苓表面上的确是无动于衷,而对已逝的上官锦看上去还真挺像是情深似海的。
可惜,她却深以为这是装的。
时晟这般,可能确实对上官锦有些愧疚,可也仅是愧疚,他假装情深,其实不过是想借上官锦做挡箭牌。
那般低调之人,突然一反常态做那般奢侈的丧事,做给谁看的
打着为上官锦守孝三年的旗号,苍帝短日内想再给他塞个将军夫人,只怕没那么容易。
上官锦于他,还真是被利用了个彻底。
对先夫人至死不渝深情不悔
呵
别笑死人了。
说不定他对茯苓的不闻不问也是装给旁人看的,不然怎么显得他对上官锦情深似海
对,一定是这样,看他散尽后院,唯独留着茯苓便可见端倪。
茯苓可是女主
还是跟他啪啪啪过的女主
她才不信他对她真的无情。
喜儿、秀娥伺候着帮她更了衣,时晟又喂她用了早饭,这才将她挪在担架之上,一路抬到将军府外。
府外候着辆撵车,新崭崭的,三面薄纱帷幔,煞是好看。
与旁的撵车不同,这撵车没有坐榻,一水的平板,铺着厚厚的貂绒,时晟先将她抱上趴好,这才撩袍上辇,将她小心抱趴在他腿上,如此,她趴得舒服,还能看到辇外风景。
虽然舒服,可不过才刚上辇,余小晚表示已有些承受不来。
这还没上路呢,下人们,路人们,包括赶车的小厮的眼珠子已经砸了她一脸了
时晟你到底想干嘛
你这般招摇过市,是怕旁人都不晓得你跟一个私通丫鬟纠缠不清吗
你的脸呢还要不要了
时晟时望归看来是真的不要脸了,他面不改色地搂着她慢慢悠悠地行在皇城最繁华的街市,坦然接受众人神色各异的注目礼,始终墨瞳幽暗,一脸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的窃窃私语无论好坏他都充耳不闻。
一路驱辇行至城外,正是盛春时节,骄阳斜照,草绿花红,再迎着拂面清风,赏着鸟鸣蝶舞,当真是惬意的紧。
余小晚越行,越觉得此路有些眼熟。
这不是去破庙的路吗
当日她离魂之时,可没少跑这路,记得尤为清楚。
他不会又要去那小破庙吧还是去那海棠林
管他去哪儿,横竖她也拦不住。
她转眸瞟了一眼肩头的小呼呼,自打她住进将军府,这小家伙儿就死活粘在了她肩头,赶也赶不走,吃喝拉撒睡,恨不得全就肩解决
小呼呼啊
你可是只鸟儿?G,看这春色怡人的,你难道一丁点儿也不想展翅高飞,显摆显摆你那两片小翅膀它们辣么小居然还能载得动你的膘肥体壮,真的很值得炫耀的耶
小呼呼没有读心术,即便有也听不懂人话,依然旁若无人,闭着眼呼呼大睡。
起来飞一飞
娘亲,你真的想多了,伦家今日还没睡够十个时辰呢。
余小晚望着小呼呼,眸光熠熠,时晟望着她,墨瞳幽深。
碧天如洗,长草萋萋,官道之上,辇车驰过,辇幔高高扬起,带起的浅风点了草叶摇了春花,辇上两人,玄衣桃裙,削脸粉腮,好一对神仙眷侣,惹人羡涎。
“公主,方才过去那辆辇车”
“怎么”
敦贤公主撩起车帘向外望去,辇车行得并不快,若非马夫吃坏了肚子,仗着胆子请命去一旁灌木丛中方便,只怕未必能赶在他们前头。
如今,遥遥望去,只望到辇幔飘飘,辇中之人倒是半点也未曾看清。
采薇坐在车外,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回道“那辆辇车,似是时将军的。”
“哦这倒奇了,他一贯出行都是骑马,再不济也是马车,怎的突然改了这般文绉绉的辇车”
采薇隔着不时拂动的车帘偷瞄了一眼公主身侧垂眸不语的素白身影,低声道“奴婢,奴婢似是见那辇上还有一女子。”
素白身影微颤了下眼睫。
敦贤公主轻笑一声,道“那大约是茯苓吧。”
时晟遣散后院独留茯苓,旁人不知,她敦贤公主如何不知。
“或,或许吧。”
马夫回转,采薇也不敢再多言,忧心忡忡的眺望着远处,只盼千万别是去的同一处地方。
京郊东侧,成片的海棠林盛放着朵朵娇艳,林外停着十数辆马车,都是前来赏花的富贾贵人。
时晟的辇车一到,立时吸引了诸人的视线。
常人出行,向来都是低调含蓄,既不是皇亲贵胄祭祀庆典,又并非青楼花魁骚首诱客,平白的谁会乘这般四面不遮的招摇辇车
可偏偏今日就是有人乘了
一到林边,辇车直接变步撵,率先一步候在林外的精壮家丁立时上前,八人同抬,稳得不能再稳,一路抬着便入了这海棠花海。
“天,天呐那不是大将军吗”
“你莫不是花了眼大将军向来战袍加身,墨发束冠,方才那人分明穿的常服,且墨发垂肩,怎会是大将军”
“可我看那面容分明就是大将军”
“对呀对呀我看也是,大将军那般英挺不凡,岂是一身衣装能遮掩的”
“甭猜了甭猜了,走走走,跟上前,看看去”
几名未出阁的贵女手帕交,携着几个小丫鬟紧随其后,探头探脑,非要瞧个究竟不可。
大将军,大将军
他是多少闺阁少女梦寐以求的良配。
瞧仔细些,再仔细些。
好像是
的确是
那辇中之人竟真是她们的大将军
只是,他怀中那女子是谁
难不成就是近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巾帼小娘子
不是有传言说那巾帼小娘子为人淫乱,犯了私通大罪,被黥面了吗
怎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倒是这桃花妆真是好看。
果然流言不可尽信,什么淫乱、盗窃、大不敬,还勾引驸马大抵全是造谣的,若真是那般,大将军还会如此带着她招摇过市,百般宠爱
小女子们一个个咬紧了手帕,心中满是羡慕嫉妒,却偏就生不起恨来。
谁让人家是开国以来,第一个以死契贱民之身被赐了封号品阶的女子
谁让人家有勇有谋,不仅连锅端了逆臣端亲王,还揭穿了玄狗的阴谋诡计
这还真真儿是给她们这些个小女子争了脸面。
巾帼小娘子,无愧其名。
大将军热血男儿,重情重义,看上她这般不同寻常的女子,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还是不甘,不甘啊
她们的大将军,好不容易才独身半载,难不成这又要没了
罢了罢了,横竖也轮不到她们。
林中静谧,小女子们的窃窃私语,偶尔的低呼,丝毫遮掩不住,声声句句都传入了余小晚耳中。
余小晚这才明白时晟此番用意。
竟是为了替她正名
流言可畏,他以他多年的威望,替她掩盖了一切。
感动吗
她只笑笑不说话。
谁晓得他又在算计什么阴谋诡计
他虽比不过玄睦奸滑,可也并非真的蠢物,若非当日他太过自负,丝毫不肯信任上官锦,也不至于那般轻易便着了玄狐狸的道。
起码,她会将莫非以及玄睦所言所行都毫无隐瞒地告诉他,让他多些防备。
“喜欢哪支”
头顶突然传来微沉的嗓音。
余小晚怔了一下,“什么”
“喜欢哪支海棠我折给你。”
折海棠
好像还真有这么个梗,不过这是上官锦的,关她采琴何事
余小晚刚想说,不喜海棠,还未开口,便见花枝树影后隐隐走来几人,簇簇海棠遮住了他们的面目,只看到大红的宫装,素白的袍角,格外的醒目。
余小晚微微睁大眼,心如擂鼓,抚了抚胸口,突然抓起时晟撑在一旁的大掌,抱在了怀中。
“将军,我觉得,那支海棠最是好看。”
余小晚随手一指,指的正是离那两人不远的一处枝杈。
时晟垂眸望了一眼她紧搂着的手臂,又望了一眼她瞬间灿亮如星的眸子,墨瞳微漾,荡起层层涟漪。
“你果然还是喜欢海棠。”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喜欢海棠,更不喜欢你
余小晚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此刻也无暇计较,只抬眸冲他“深情”一笑,娇美的面容当真比那海棠还要撩人心魂。
“奴婢就要那支海棠。”
“好。”
时晟示意家丁抬着步撵过去,步撵之上,自然高人一等,无需抬头赏花,花便围在身侧,时晟探手轻折,花瓣扑簌,抖落两片,他垂眸随望,正撞上耶律越清冷如水的眸子。
“侯爷”花枝后的公主也跟着显出,时晟又道“公主”
“这不是时将军吗你也好兴致,过来赏花”
余小晚趴在时晟腿上,自然低些,敦贤公主并未看到她。
时晟微微颌首,握着那支海棠冲公主与耶律越抱拳行了个虚礼。
“请恕末将不能下辇行礼,实在是辇上还有伤患,动弹不得。”
“伤患”
敦贤公主瞬间眯起凤眼,想探头瞧一瞧,偏步撵太高,看不到。
时晟挥手示意,家丁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步撵,四平八稳地免得墩坏了余小晚金贵的身子。
步撵落地,便又矮人一等,公主垂目望去,隔着轻纱薄幔,依然看得一清二楚。
采琴
竟是采琴那贱人
公主瞬间凤眼圆睁,仪态顿失。
“时将军本公主日日派人上门要人,你日日说她伤重不可擅动,今日此番又是何意”
时晟冷眉寒目,冲敦贤公主再度抱拳。
“是末将疏忽了,忘了禀明公主。今日早朝后,末将特意找皇上求旨赐婚,皇上已经恩准,待她伤好之后,末将自当娶她进门,往后公主就不必再为她费心了。”
“什么”
幸好余小晚反应快捂住了嘴,惊呼出声的只有公主。
“你要娶这贱人”
敦贤端庄,皇家体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寡居的这十余载来从未受过丁点委屈的敦贤公主,如何还能记得
时晟眉宇微凝,冷声道“请公主注意言辞,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巾帼小娘子,六品官阶,无论如何也当不起贱人二字。”
时晟疯了吗
竟敢公然跟敦贤公主呛声
以往那谨小慎微,老婆差点被扎死都隐忍不动的时晟时乌龟呢
还有那所谓的求旨赐婚,到底真的假的
余小晚难以置信地抬眸望向时晟,想从他冰封的面容看出此事真假,可既是冰封,又如何看得出来
她依然不敢相信,视线游移着,不慎竟与耶律越撞了个正着
心脏瞬间一阵紧收缩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诡异至极的视线
明明那琥珀色的眸子依然清透如水,甚至还透着些许往日的温润,却偏生让她遍体生寒。
笑了,耶律越笑了,突然就笑了
她一贯最心悦的那不薄不厚几近完美的唇,缓缓勾起,谦谦笑意,君子如玉,与这些日子所见过的笑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又似乎有些不同,似是少了些许温良,多了点点阴冷。
耳旁隐隐传来低呼声与私语声。
“天呐天呐这是哪家公子怎的生得这般俊俏”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啦他是准驸马”
“准驸马准驸马我见过的,依稀不是这感觉。”
“嘘嘘别说了”
是的,今日的耶律越确实有些不同,他上前一步,抱拳,清润的嗓音如在溪水中流淌,却偏又带着一抹几不可查的漩涡。
“如此倒是喜事,恭喜将军。”
时晟颌首,墨瞳幽深,“多谢侯爷。”琇書網
公主花容失色,不是吓得,是气的
这贱蹄子,她尚未好好出了胸口那团郁气,她竟又攀上了时晟
她分明知晓时晟是皇上的眼中钉,亦是她公主府的眼中钉,她竟,竟
她怎么敢
本已怒不可遏,再听耶律越竟说出这般话,敦贤公主更是越发的怒气填胸
“耶律越你恭喜他”
耶律越转眸,突然探臂牵过了公主的手,白衣清隽,笑比春风。
“时大将军喜获新妇,自然是值得恭喜的。采琴又跟随公主多年,虽说出身卑贱,做不得正妻,只能做个姨娘,可到底也是时大将军的妾,公主不该为她高兴吗”
一番话,敦贤公主瞬间冷静下来,尤其是第一次被耶律越这般牵手,再多的恼恨也都烟消云散了。
她转眸望了一眼周遭窃窃私语的贵妇小姐们,许多还都是熟面孔,有的甚至方才还打过招呼。
她确实失仪了。
为了这么个贱人失仪,着实不值。
想治她,不差这一时
“侯爷说的极是,确实值得恭喜,本公主原不过是怕辱没了将军的清誉,毕竟是个贱婢,不过,做个姨娘倒也算合适,恭喜时将军。”
公主抚了抚鬓角,眨眼便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大度。
时晟也不多言,抱拳致谢,随后才将手中那支海棠送到了她面前。
“是这支吗可喜欢”
耶律越的视线仿佛淬了这世间最温润的毒,无色无味,无声无息,一遍又一遍扫在她的身上。
余小晚莫说看他,连时晟都不敢看,勉强垂眸挤出一抹笑,接下那支海棠。
“喜欢,将军送的,奴婢都喜欢。”
时晟抬手轻抚了下她的脸,带着几分刻意的宠溺。
“你若喜欢,我每日都过来帮你折一支,即便花期过了,还有明年,后年,还有许多许多年。”
余小晚本就被耶律越盯得汗毛直竖,再加上时晟这明显的秀恩爱,更是让她心惊胆战
秀恩爱,死得快啊
说着吐槽的话,却没有半点吐槽的心,余小晚握着花枝,淡淡花香沁人,却入不了她的心。
原本还算惬意的一次踏春赏花,最终却因着撞见公主,不欢而散。
时晟一路沉着脸,待回到将军府,用了比平日稍迟些的午饭,又喝了药吃了糖,时晟这才推开矮凳,拉过舒适的太师椅坐下。
“你的身份”
“嗯”
余小晚刚从撞见耶律越的阴影中走出,含着纯绿色无添加的桂花糖正品着,这突然没头没脑的话,让她有些茫然。
时晟从来不是吞吞吐吐之人,今日也不例外,径直道“你的身份确实过于低贱,虽去了奴籍,又有封号品阶在身,可充其量也就是个良民,做正妻有些难。即便我能争取,可有惠安公主在前,我退她而娶你,皇上那边就过不去。”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余小晚本想缓缓再回公主府,眼下,只能提上日程了。
她扬唇一笑,带着几分掐媚。
“将军不必解释的,能入了将军的后院,莫说做妾,便是没名没分又如何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还望将军解惑。”
“你说。”
余小晚探了探手,牵过时晟的大掌,本想一步到位贴在胸前,将额间这个“淫”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可到底还是胆儿怯,缓了缓,贴在了脸上。
漆黑的眸子瞬间沉如点墨,浓的化都化不开。
余小晚努力笑得魅惑勾人,总之,不管时晟究竟是真以为她是上官锦,还是以为她是苍帝的细作,她都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极了细作,而绝非上官锦。
“将军,你究竟看上奴婢哪一点了奴婢实在好奇的紧。”
时晟望了一眼她紧贴在她脸上的手,薄唇动了动,冲着一旁的秀娥、喜儿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喜儿忿忿地瞪了她一眼,出去了。
秀娥也不知所措的跟了出去。
时晟并未答话,而是突然俯身将她抱起,稍稍往床里侧挪了挪,随即撩被侧身躺在了她的身旁。
余小晚不知他想作甚,下意识地唤了声“将军”
时晟侧身枕着单臂,探手搭在她背上,“你听说过夙世缘结吗”
这问题当日他已问过一遍了,竟又问
余小晚以不变应万变。
“奴婢从未听说过。”
时晟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是说,继续沉声道“夙世缘结,便是两人前世有因果,今世还因果,凡有因果者,身上皆有缘印,譬如字印。”
“字印”
时晟颌首,“你身上可有”
余小晚又不是个傻的,当日那两个丫鬟把她按进浴桶恨不得刷下三层皮来,必然是看到了她丹田的那个“觜”字。
难不成,时晟竟是因此怀疑她是上官锦的
当日上官锦致死都没能换取他的信任,他甚至一度认为那印记是什么邪术画上的,如今这般轻易便信了劳什子夙世缘结,还真是天大的讽刺
余小晚趴在榻上,稍稍抬身,按了按自己的丹田,诧然道“原来这竟是夙世缘结这般说来,侯爷此处也有,难怪我今世为了侯爷如此凄惨,竟是我前世欠了他吗”
此言一出,时晟瞬间撑身坐起,墨瞳幽深,暗潮汹涌。
“你说耶律越身上也有”
余小晚没有立时答话,先感受了下腰臀的伤。
价值千金的珍药补品不要钱似的灌下,世间难求的外伤奇药,据说时晟都舍不得用的,刷漆似的每天给她涂一遍,这般精心的护养之下,她若恢复的不好,如何对得起这许多珍贵之物
这大半个月来,她的伤其实已然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五内有损,尤其还伤了骨头,倒是还需要些时日。
幸而伤的是胯骨不是椎骨,不然,只怕当真是要瘫了。
可胯骨连腿,她左腿算是半残,能走是能走,跛脚却是在所难免。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不过才二十余日,这会子得罪时晟被赶回公主府的话,不晓得能不能撑到耶律越大婚。
可她也不能总赖在时晟这儿。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公主此番回去,早晚不会放过她,与其被她强硬带回,倒不如自己回去。
“是,侯爷身上也有,一模一样。”
时晟当即翻身下床,背身立了许久,这才转身拉开太师椅面朝她立着。
“你且说说,它是如何出现的”
余小晚垂眸,羞怯道“这,这让奴婢如何说将军既然知晓此字是何物,必然该知晓如何才会出现,奴婢,奴婢还是不说了”
话音未落。
梆啷啷
时晟猛踹了一脚踹翻了方才拉开的太师椅
“说”
余小晚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这两日不怎么疼了,她便没再用心凝形释,先换个用了。
“那夜,那夜月圆,奴婢与侯爷私会然后,然后我俩行那事之时,不知怎的小腹叠在一起,就突然”
梆啷
突然的一声重锤,整个床榻都震得扑扑簌簌
时晟一拳砸在了床柱之上,眸中暴戾只一眼便能将她撕得粉碎
“你真与他行过苟且之事”
余小晚战战兢兢了点了点头,“将,将军不是知晓的吗不然公主因何在奴婢额上刺下个淫字”
时晟一把揪住了她前襟,满口钢牙近乎咬碎
“竟是真的,竟是真的”
看他那几近癫狂的暴怒,余小晚这才意识到,原来时晟竟以为她是被公主冤枉的。
这么说,他是真的以为她是上官锦
他为何这般笃定
余小晚抬手拼命扒着他的手臂,张皇失措地告饶“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奴婢虽非完璧,可奴婢自认技艺尚可,定能伺候的将军舒舒服服,保准不让将军后悔迎奴婢进门”
这一番火上浇油,时晟骤然抬手,不拽她衣襟,转手猛地掐在了她咽喉
“你到底是谁”
“咳咳将,将咳咳”
咽喉被拿,如何说得出话,时晟微松了松手,勉强压抑着想扭断她脖子的冲动,厉声再度暴喝“你到底是谁”
时晟这段时间果然是表现太好了,余小晚差点便忘了他的凶狠暴戾,自然不敢再跟他硬碰硬。
“将军以为奴婢是谁,奴婢便是谁。”
时晟死死地瞪着她,眸中血丝炸裂,紧了紧手,依然掐着她,却并未下死手。
余小晚死命抓着他的手腕,勉强吸着一丝丝空气,气息不足,头越来越晕,心跳声声如擂,仿佛就擂在耳畔
窒息的感觉
真的好难受
扑棱棱扑棱棱
方才不小心被甩下肩头的小呼呼,晕头转向地复又飞了上来,迷迷糊糊地再度落在了余小晚肩头。
啾咪啾咪
娘亲的脸肿么红扑扑的
它歪着小脑瓜瞅着余小晚,麻雀黑豆眼眨呀眨的。
时晟望了一眼小呼呼,陡然收回了手
明明被掐的是她,他却喘得仿佛比她还厉害。
沉重的呼吸声在这斗室之中格外清晰,他接连喘了数下,毫无预兆地骤然转身,一脚踹开翻到挡路的太师椅,快步离去。
余小晚抚了抚胸,在这抖s面前,还真是半点都不能分神。
差点被他吓掉半条命
转眸睨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小呼呼,余小晚一手揉着自个儿可怜的小脖子,一手探出食指点了点它毛茸茸的小脑瓜。
“你这小家伙,总算还有点用,娘亲差点就被你那后爹给掐”
最后几字堵在口里,戛然而止。
刚迈出门的时晟复又回转,直崭崭的立在房门前。
“咳咳咳”
余小晚咳嗽了几声掩饰过去。
时晟隔着薄如蝉翼的折屏望了她许久,这才迈步进来,取下方才挂在床头的佩剑,转身离去。
傍晚时分,刚用过晚饭,福伯领着个婆子过来,那婆子惯是油滑,见人三分笑,夫人夫人的喊的极为亲昵。
福伯送了人进来,立时便出去了,连喜儿、秀娥也被差了出去,独留那婆子与余小晚两人。
余小晚蹙眉望着她。
婆子上前笑道“夫人,老奴是来帮您看伤的,您也晓得,女子那处子之身,稍有不慎便可能破掉,主子罚几杖,甚或摔个跤都可能没了。您莫怕,老奴就是瞧瞧,哪怕没了也不打紧,老奴看得出是怎么没的,绝不会冤枉了夫人。”
余小晚瞬间明白了,脸也跟着冷下。
“不必看了,我确实与人苟且,并非意外没的。”
婆子脸上的掐笑瞬间僵住,“这,这还是让老奴瞧瞧吧。”
“说了不必了。”
婆子见她态度坚决,不由汗就下来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夫人可怜可怜老奴,老奴还有一大家子等着老奴照应,您若不让老奴看,只怕将军绝不会放过老奴的。”
余小晚微叹一声,“你便假装看过,就道我是与人苟合便好,我自不会说的。”
婆子瞬间便没了主意,左右为难。
“可,可夫人这是为何您难道不怕不怕将军一怒之下取了您的性命”
余小晚苦笑。
穿越至今,两个副本,不管是当初贴心的喜儿,还是其后暖化她的耶律越,至始至终都无一人能让她无所顾忌地说出一切。
无口难言,说的是耶律越,又何尝不是她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早已不想活了,却偏还不能死。”
“什,什么”婆子更茫然了。
余小晚抹掉不由自主涌出的眼泪,淡声道“好了,你便这般回了将军便是,我决计不会说出去的。”
婆子又抖抖索索地跪了好一会儿,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出去。
又等了片刻,喜儿与秀娥都进来了,却并未见时晟。
自那日起,他再未出现。
转眼,在将军府已呆了月余,离耶律越大婚仅剩二十余日,余小晚算着日子,既盼它快些到来,又盼它永远不要到来,何其矛盾。
宿主21。
余小晚每日都会给辣鸡系统发条大婚倒计时信息,完全把那信息框当便签用了,系统初时还会回个“”,之后便不再理会。
还有二十一日大婚。
余小晚由秀娥搀扶着,试着在地上走动,日子越来越近了,她起码得会自行走路才行,不然等回了公主府可怎么办
她是必须死在公主府的。
正来回踱着步,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奴婢见过将军。”
是喜儿的声音。
时晟并不语,推门而入。
秀娥扶着她,也赶紧福了福。
余小晚毕竟站着,想了想,也福了福,却不想,腿多日未动,到底还是有些虚软,一个不慎,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嘶”
她倒抽了口凉气,真疼
“小姐”
不等秀娥搀扶她,时晟已快她一步上前,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
时晟抱着她径直到了床边,小心将她放下。
她如今已基本恢复,平躺侧身都无碍了。
“将军”
不等她问话,时晟竟突然撩开薄被,钻了进来,二话不说,探臂将她搂入怀中。
余小晚一脸茫然。
这,这什么节奏
难道那婆子没跟他说实话
不等她揣测明白,时晟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已自头顶隐隐传来。
“这几日我想了很多。”
“嗯”
“当日你身上不止那一个心字,右肩还曾有过鬼,如今小腹再有个觜,也没甚稀奇。”
“奴婢,不太明白将军的意思。”
余小晚是真不明白。
时晟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紧了又紧,这才又道“当夜在城郊破庙,那般昏暗夜色,你一眼便认出了秀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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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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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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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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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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