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夜至今,或者说,从今日凌晨至今,顶多五个时辰,玄睦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缜密的分析,难怪他将来能迎难而上,称皇称帝
面对他,余小晚根本没有足够的把握能蒙混过去,可她总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余小晚面色如常地问“说完了吗”
玄睦微点了下头,“说完了,该上官小姐自证了。”
余小晚轻吁了一口气,抚了抚额角的乱发,从昨夜到现在,她一没梳洗,二没更衣,三更别说妆扮了。
这般邋遢,玄睦方才居然还能凑那么近,也不嫌脏。
“听了九殿下这五个理由,我还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九殿下不愧是心思缜密,聪慧机敏。只可惜只猜中了一件。”
“哦说来听听。”
只要找到了玄睦怀疑的点,就能设法逐个击破。
跟着那抖s变态时晟那么久,旁的没学会,扯谎编故事什么的,简直手到擒来。
余小晚勉强找回一点自信,微微一笑,这才缓缓开口。
“你唯一猜中的一件便是,我的确是借尸还魂。”
这话一出,美丽的异色桃眼,瞬间亮了,竟有了几分当日在将军府的单纯澄澈。
若还是当日,余小晚定会不忍心打击他。
可今时今日早已不同往昔,余小晚还怕打击的不够狠呢
她与他两两相望,目不转睛,微有些干裂的唇,缓缓吐出了后半句残忍的话。
“我虽是借尸还魂,可我并不是上官锦。”
那眼中的璀璨,缓缓黯淡下去,玄睦起身,走过她身侧,捞起地上的酒坛仰头先灌了一口,这才返身又坐回了原处。
只是这次没再如方才那样中规中矩,而是斜靠廊柱,单脚踩着扶栏,有一口没一口的灌着酒,声音沙哑中带着点慵懒。
“说吧,愿闻其详。”
余小晚抿了抿干裂的唇瓣,说道“九殿下给了我五个理由,那我便一一回于九殿下吧。”
“也好。”
余小晚略一思索,五条理由,倒着来,逐个击破。
“先说这最后两条理由,借尸还魂与不怕痛。
九殿下说我是上官锦的借尸还魂,理由便是,我与上官锦一样没有痛觉,而且采琴垂危的时间与上官锦死亡时间也相合。
采琴垂危这个,我无话可说,我确实是那个时候借的尸。
不过我并非没有痛觉,相反,我很怕痛,只不过我昨日险些死掉,换句话说,魂魄差点被那蛇毒逼出体外,所以,再次融合需要时间,到明日的这个时候,我就会恢复知觉。”
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玄睦,余小晚又补了一句。
“若九殿下不信,届时可以一试。”
玄睦依然不语,只是拎起酒坛子又灌了一口。
余小晚轻吐了一口气,继续击破他的第三条理由。
“九殿下说,我不该这般厌恶你,说句不恭敬的话,我虽不是上官锦,可我依然厌恶九殿下。”
玄睦刚举起酒坛要喝,顿住,又放下,转眸望向她,桃花眸中的神采早已消逝的半点不剩。
“那便说说看,我做了什么,竟让你如此厌恶。”
这个余小晚早已编排好的。
玄睦既然肯在山顶放过她,必然还是对上官锦有些许愧疚的,那她便让他更愧疚几分又何妨
“我厌恶你,是因为我也是借尸还魂,也是来解前世因果的。我虽看不到旁人身上的夙世结印,可我能看到失败者身上的结印。”
“失败者”
余小晚缓缓颌首。
“没错。消除结印的法子,随结印不同而各有不同,你这结印是赤红色,明显是对方欠了你,而它现在嵌在你的灵魂之上,绕着黑气,显然是对方求你原谅时,你没有真心谅解,导致结印消除失败,烙在了灵魂深处。”
玄睦僵了一下,刚刚移开的视线再度转了回来。
“失败了会怎样”
“失败了于你自然没有太大影响,于她却是灭顶之灾。”
“怎样的灭顶之灾”
余小晚尽量说的严重却又不显浮夸。
“失败便意味着你不肯原谅她,她自然要通过旁的法子还了这业债。譬如说若她欠你情,便要被你接连抛弃七世,若她欠你命,便要因你接连惨死七世,总归是要加倍偿还的。”
玄睦闻听,明显有些愕然,美丽的桃花眼微微睁大,眼角隐约竟有血丝溢出。
“明明只是一命,为何要七世”
余小晚冷笑,“很简单,我也是个欠债者,我也是来还债的,但凡非本意作恶者,也可以说,是阴差阳错才导致欠下业债者,都可以选择借尸还魂来乞求谅解。
这法子好在,可以用最短的时间,了结业债,对彼此,也对理清世间错综复杂的因果都是好的。
可不好之处便是,一旦失败,便要接受七倍的惩罚。
通常选择此法之人,都是相信对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人,一旦失败,七世之殇不谈,最痛的大约便是心吧。”
“心”
玄睦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角隐隐破裂的血丝。
“可有补救之法”
余小晚没想到他会如此问,一时竟有些语塞,迟疑了下,还是决定万事留有余地。
“补救之法倒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必须心诚。常言道,心诚则灵。若你能诚心原谅她,或许她还有机会再来找你解这夙世结印。”
玄睦若有所思地抬眸望了她一眼,沉默了许久,这才再度扬起那酒坛连灌了两口。
酱釉的酒坛离口,润泽的唇瓣被那烈酒灼染的越发柔嫩了几分,不似女子的嫣红,而是少年的清艳。
“我还不够诚心吗”
淡淡的一声,呢喃一般,沙哑地散在这午后的荷花池畔,载着诉不清的愁绪。
余小晚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嗤在心里。
戏精本精又要演戏了。
随便演
就当免费看戏了。
“总而言之,我就是因着九殿下害得对方还要再痛苦七世,感同身受,故而厌恶九殿下。”
第三条也解释过了,至于玄睦信与不信,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能尽量解释的无懈可击。
玄睦不语,依然执拗地灌着他的酒。
余小晚继续反驳他的第二条理由,有了之前的铺垫,这一条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九殿下说的第二条,我是借采琴的身来还耶律越的债的,本就不是采琴,不知晓什么驸马的祭日、生辰,包括有没有弟弟,都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玄睦又灌了口酒,抬手将那空酒坛猛地掷出
哗咚
酒坛入池,水花四溅,少许打在了她的背上,浸湿了袭衣,微有些凉。
余小晚回头看了一眼,那酒坛已咕噜噜沉了底,池面水波微漾,不时还会冒出一两个水泡。
“好,就算你所言非虚,那其一呢昨夜在山顶,你分明喊出了渊儿与鸽子血,这又当如何解释”
玄睦略有些沙哑的嗓音淡淡地响在耳畔,余小晚转回头,云淡风轻地望着他。
这一条是最难的,她找的理由也很牵强,不求他信,只求他无言以对。
“其实不懂的是我,为何我唤了声越儿,九殿下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玄睦微微蹙眉,“越儿”
余小晚颌首,“正是,耶律越是我所亏欠之人,生命垂危之际,我不由自主地唤了他,也是人之常情。”
桃花血瞳微微游移了一下,“倒也勉强能蒙混过去,那鸽子血又该作何解释”m.xiumb.com
听了他那“蒙混”二字,严重动摇了余小晚继续编瞎话的情绪。
幸而马上就要编完了。
“九殿下以为的鸽子血是什么”
“宝石。”
余小晚微微睁大眼,诧异道“这就是奇了,九殿下是如何知道这忘川石的”
“忘川石”
“没错,鸽子血便是忘川石,是忘川河两岸的卵石,猩红如鸽血一般,故而又称鸽子血,其晶莹剔透,无光而亮,美得就如殿下这只眼。”
余小晚的视线落在了玄睦的绯眸之上。
清透的绯眸浅浅地驿动着,彼岸花般妖冶,还真不似人间之物,更似从那地府黄泉而来。
玄睦抬手抚了抚眼尾,又问“即便如此,你又为何突然摘了我的眼罩,还说出那番话”
余小晚淡淡一笑,“摘九殿下的眼罩,并非是我之举,而是这肉身自行动手,也算是采琴生前的一点残念。至于脱口而出的鸽子血,是因着,殿下从未见过鸽子血,若殿下见了,必然也会觉得与你那眼真是一模一样。”
玄睦认定她是上官锦的所有理由,全都辩驳完了,以他的聪慧机敏,定能察觉些许疏漏,她须得小心应对。
余小晚紧绷神经,全神贯注地望着他,就等着玄睦出招
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只见他靠着廊柱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她,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饿吗”
“?G”
突兀地蹦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余小晚有些茫然。
玄睦肩头微一用力,离开那廊柱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跟前,突然俯身将她抱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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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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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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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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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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