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杲古怪地瞅了她一眼,又看向傀儡面,若有所思。
月孛道:“这傀儡面,妙别玉声,巧观金色。殊方列国所得珍宝奇异,皆可听其翔风,别其声色,辨识其出处。”
巫祝融笑道:“哦?倒是有趣。”
霓裳懒懒扬眉,嗤笑道:“主上,莫先听她吹嘘,且让我试一试这小玩意是否灵验。”取下手腕上的一只金钏,又卸下发间一枚玉簪,以红绳系之,摇动风中,簌簌有声,“你可能听出此二物来自何方?”
傀儡面略一思忖,答道:“玉声沉重而性温润,佩服者益人性灵,恐怕出自儊月;金声轻洁而性清凉,佩服者利人精神,当是西凉之物。”
霓裳笑容一僵。
月孛道:“巫彭族长,可否告知我等答案?”
霓裳不甚情愿,道:“算她蒙对。”
月孛道:“除却金石之类死物,她还可凭借叫声,辨识飞禽走兽之属。比方说,现在外头的群鸟。”
伽罗道:“那些鸟不过是些山燕子,一眼便能看出。有何好辨认的?”
巫即紫炁道:“此言差矣。群鸟十之八九,的确皆是山燕,但也有例外。我便捕捉了一只异鸟,五颜六色,十分好看,可惜看不出来历。正犯愁着,没料到月孛献来了这样一人。主上,请允我将异鸟献上,也让列国诸位共赏。”m.χIùmЬ.CǒM
巫祝融缓缓点头,道:“可以一观。”
不多时,四人抬着一方覆盖白纱的黑色案几,跪于殿中。白纱之下隐约动摇,似有活物挣扎。
巫即紫炁上前,揭开白纱,现出一只家禽大小的彩鸟,毛色斑斓,眼色血红,翅羽已被剪去,爪间系着赤金细链,颇为萎靡不振。她拧了一把彩鸟翅膀,彩鸟吃痛,叫出声来。
哀哀凄凄,颇为古怪,竟如嫠妇之音。
顾杲低低吸了一口凉气。
月孛笑问道:“单看这副样子,倒有些像只小凤凰。怎样,听得出来么?”
傀儡面道:“此鸟叫声自伤,哀怨难解,恐怕是儊月之属。”
巫即紫炁突然看向顾杲,道:“我见顾使令方才有些失态,难不成是认出了这只鸟?”
顾杲被她蓦然一问,顿时心慌意乱,道:“是相……”对上那只幽深独目,如被慑魂魄一般,低声改口道,“……这是伤魂鸟。”
举座皆惊。
巫祝融嘴角微沉。
顾杲话音落地,猛地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明明不想照实以告!
黄帝杀蚩尤之刻,有凶兽出没民间,貙虎误噬一妇人,七日气不绝。黄帝哀之,葬以重棺石椁。有鸟翔其冢上,状如鸡,毛色似凤,其声自呼为伤魂,则此妇人之灵也。时人疾憎此鸟名,改“伤魂”为“相弘”,讳其不祥。
传说之中,每当天下动乱,生灵涂炭,其鸟亟来哀鸣。
恨剧但埋土,声幽难放哀。坟古春自晚,愁绪空崔嵬。
白杨老无花,枯根侵夜台。空令伤魂鸟,啼破山边坟。
是为冤死无辜者悼之。
席间一片喁喁私语。霓裳眉头一皱,猛拍案几,道:“管它是哪里来的破鸟,像凤凰又怎么样,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敢来主上诞辰之日扫兴,杀了便是!”
巫即紫炁道:“巫彭族长,你也知道今日是主上寿宴……”
巫姑枫幽幽接道:“今日不宜见血。”
巫祝融缓和脸色,道:“一只鸟罢了,霓裳,你莫要激动。”
霓裳赧颜道:“主上,是我失态,我自罚一杯。”
巫真族长娜珠自傀儡面上殿之后,一直沉默不语,此刻方道:“巫礼族长,我看她手里那只武器,好像颇为奇特。”傀儡面手持的狼牙锏长约尺半,每条棱上嵌入六粒三角珠,如牙状,有锋刃,在灯色下闪着森然光泽,“看去有金铁之泽,但……”
月孛拊掌,道:“果然骗不了你的眼睛。其实这只狼牙锏乃是硬木所制,精雕细漆,涂成了铁器的样子。”
娜珠大失所望,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外奇铁,居然只是木头。”
月孛道:“巫真族长,莫要小觑了这傀儡面。她出身策梦,看着身姿娇柔,拿着的也不过是一块木头,但一旦入阵,有百人莫敌之勇,寻常人等难以对付。”
——族长巫真娜珠黑肤青目,金象叠饰,在当地声华煊赫。
——策梦三人家里的柳氏早就没了,你无需对着一家宫俯首称臣。
皇甫思凝想到凤春山曾经言语,不由细细凝睇过去,越看越是心惊。巫真娜珠五官容貌,竟与君昆仑有六七分相似。
娜珠饶有兴趣道:“巫礼族长素来眼高于顶,能让你这般称赞,恐怕确实是难得之人才。”
月孛道:“不若一试?”
娜珠向来不修名检,道:“试便试!我正好许久没活动过筋骨了,还请主上恩准,让我与这傀儡面比试一番高下。”
霓裳笑道:“娜珠,怎么才开宴,你便昏了头,酒喝高了罢。主上……”
巫人一贯好争强斗胜,巫祝融见娜珠跃跃欲试,又看在座诸人皆面露兴色,颔首道:“准了。”
娜珠道:“多谢主上!”
当下木偶乐工等纷纷告退,清出殿前空地,又搬来了一列兵器架。御前演武,自然不会动用真刀真枪。巫真娜珠足尖一挑,择出了一只方天戟,握在手上,掂量了两下,哼道:“木头的,拿在手里就是不对劲。”
她与傀儡面对着巫祝融叩拜行礼,转身相对。一触即发。
傀儡面双手抱拳,待听得巫即紫炁一声喝令开始,足尖轻点,飞速掠前。
气度不像演武,倒似以命相搏。
傀儡面抡起狼牙锏,向着娜珠头部挥下。娜珠以方天戟横挡,正欲以力借力,杀她个措手不及,不料手下一空,傀儡面竟只是虚晃一枪,瞬间转过狼牙锏,又是一记横劈。娜珠力道过猛,仓促收回方天戟,只能勉强对着狼牙锏抵抗。
一声巨响后,傀儡面后退半步,娜珠戟头倒飞出去,撞倒了霓裳案几上的莲灯,灯油泼洒了满地,燃起了一片小小的火光。
霓裳仓促拢起自己的衣摆。一旁侍者连忙以清水泼之,熄灭火苗,留下一缕袅袅的青烟。
殿上鸦寂无声。忽闻一道极轻的碎裂声,傀儡面具裂出一条细缝。
娜珠盯着她面具下青金石色的眼睛,神色不定。
傀儡面道:“你受伤了。”
娜珠垂眼,看向自己虎口处的血花,按住犹自轻颤难止的双腿。
月孛笑道:“二位难分高下,皆是万夫不破之勇,实在过瘾。”
娜珠道:“输了便是输了,我难道还认不起么?”叹了口气,面上惨笑一掠而过,扔下方天戟,“我甘拜下风。”
伽罗把玩腰间骷髅头,兴味道:“月孛找来的这小东西,身手确实有两下子,连娜珠也一个照面便输了。让我来会一会她。”
巫即紫炁笑道:“伽罗,你可别像娜珠那般傻,被月孛一激便按捺不住。最后没落得什么好,反倒给那傀儡面增加身价。她不过是个小玩意,你可是国主亲生的外甥孙女。”
伽罗想了一想,道:“也对,不管输赢,都没什么意思。”
霓裳冷冷一笑,大声喝出几句。叽里咕噜,呼噜哇啦,列国使节茫然难懂,面面相觑。顾杲见皇甫思凝迷惘模样,悄悄凑到她耳边,道:“她在问在座十巫,难道巫咸无人了么?”
皇甫思凝想了一想,小声道:“我不大懂武艺,但这位傀儡面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身手。身份低微的轻易敌不过,身份贵重的恐怕也不愿下场罢。”
被霓裳这般激将,接下来又有几位十巫子弟出战,但都落得一般下场,被打得落花流水,灰溜溜地回去。
傀儡面静立于殿中,岳峙渊渟,竟有一种别样雍容气概。
伽罗不大高兴,道:“你看月孛那副样子,不就是赢了几只小虾米,得意什么,简直是小人得志……”她脑海中掠过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比月色清辉更加凛冽皎洁,永生难忘,“……我认识一人,若是她出手,必定将傀儡面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巫即紫炁举杯欲饮,随口问道:“是谁?”
伽罗有点害羞,面上微红,道:“阿紫,你还记得那一日我抛绣球遇见的命定之人吗?”
巫即紫炁一口酒呛在喉头,连连咳嗽。
伽罗蹙眉,小声呵斥道:“呼噜哇,这可是主上殿前,你能不能体面一点!”
巫即紫炁伏在案几上,将脸埋进袖子里,颤了两下。
伽罗道:“阿紫,你抖什么?”
巫即紫炁道:“我酒高了,忍不住抖。”
伽罗道:“唉,可惜当时没有问到她的住处。都怪阿枫阻拦,害得我到手的妻子都没了,只知道她的芳名……”
巫即紫炁从袖子里抬起脸,道:“她芳名叫甚么?”
伽罗道:“她叫巫素馨。素馨就是迎春花的那个素馨……”
巫即紫炁又把脸埋回了袖子,抖得更厉害了。
伽罗关切地凑过去,道:“阿紫,你莫不是身子有甚么问题罢?别饮酒了,多吃些酒菜。今日珍馐百味,琼膏酥酪……”
巫即紫炁连声道:“好,好。”
眼见无人下场挑战,巫祝融夸了几句,月孛领命谢恩,便唤傀儡面退下。
傀儡面垂首行礼,正欲告退,不防侧边突然蹿出了一个黑影,雪光一闪,一柄匕首狠狠朝她刺了过来。
她头也未回,余光望见一个裙屐少年,大约十二三岁,满脸阴云,喝道:“纳命来!”
伽罗惊呼道:“你!”
这个偷袭之人,正是她的幼弟,巫罗维摩。
傀儡面岂会将这等不入流的招数放在眼里,扬起狼牙锏,轻松将那匕首击飞。
鬼使神差,匕首方向颇为不巧,竟是直冲巫祝融而去!
满座惊呼四起。霓裳猛然站起,案几翻倒,杯盏摔落一地。娜珠从案上一跃而起,兔起鹘落,伸手欲捉,却抓了一个空。巫祝融正欲后退闪避,手腕却被人蓦地按住。那人温暖的身子挡在了他身前,红发如火,步摇轻颤。
眼见匕首迎面袭来,即将刺入巫祝炆胸膛,巫祝融脱口而出:“吾儿——”
他本能闭上了眼睛,复睁开的时候,撞入一双沉沉双目。光影幽浮,眸中似有血色流淌。
巫姑枫立于御前,以二指捏住匕首,神色淡漠如常。
她望着他,仿佛大海注视随波沉浮的渔民,不盛任何情绪,波澜不惊,无从描摹。在这样的目光里,任何人皆身无寸缕赤裸如婴儿。
“主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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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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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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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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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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