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微露了一个暧昧的笑,道:“然副将放心,既然你对此女情有独钟,我又怎么会从中作梗。这药不过是为了方便助兴罢了。”
然无方的另一半脸也绿了。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然无方抱起皇甫思凝,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她送入离凤春山最近的那个空房间里。
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字。然无方站在门外,干巴巴道:“将军。”
凤春山的声音过了一阵子才传来,慵懒而又极为不耐,道:“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怎么了?”
然无方道:“定海玉找到了。”
凤春山猛然打开了门,道:“在哪里?”
然无方眼里咽口水,指了指隔壁,道:“在……”
凤春山已如一阵风一样从他眼前掠过。
一个历来金戈铁马顶天立地的汉子,头一回有了一种不战而逃的畏缩。然无方喃喃道:“……我是不是该准备卸甲归田了。”
话是这么说,然无方也不敢不跟上。只见凤春山坐在床边,望着床上娇弱女子,良久没有说话。他干咳了一声,唤道:“将军。”
凤春山似乎才意识到他在一旁。她没有抬头,只低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定海玉是怎么从凤春山手里,跑到了一个方棫少女的怀中?
然无方嘴巴发苦,恨不能冲天爆炸。定海玉又不是他弄丢的,他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其中小儿女情天恨海的纠葛?
“末将……也并不十分清楚。”然无方难得局促,“末将只是偶然,从此女身上发现……她戴着定海玉,大为震惊,立即向将军禀报……”
“定海玉?”
凤春山反问了一句,视线落下,像是头一回发现似的,语气疏松平常,道:“哦,原来她脖子上戴的是这个。”
然无方愕然,心道:“将军啊将军,你刚才看了那么久,到底看出了个什么花?那么显眼一块玉都没看见?”
那可是——那可是堂堂定海!
佩定海玉者,为鬼神所护,入水不溺,入火不燃,巫蛊不侵,万毒不受。
这是平西王凤鸣在当年海战之中从巫谢云烟身上缴获的战利品,也是足以号令栖梧军勇往直前所向披靡的兵符。其重之于凤氏,不亚于上如珠之于儊月。
然无方不由腹诽。但他也看出凤春山举止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登时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多喘。
凤春山拨开皇甫思凝面上的乱发,轻轻抚摸。
少女的肌肤很薄,肌肤滑莹,凝脂不若,轻轻一用力就会留下印子,更罔论被人迎面掌掴。
凤春山的指尖在宛然指痕上略一停顿,又问了一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无方有些错愕,看着凤春山的动作,恍然大悟,道:“将军,那是斯使令动的手。”
他可没有说谎。月神在上,他可没有动这少女一根手指头。
最多就是给斯夭做了个大帮凶罢了。
凤春山点了点头。
她越是平静,就越是骇人。
然无方吞了吞口水。
凤春山忽然问道:“她怎么了?为什么身子这么烫?”
然无方顿时想起杜如微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抽了抽嘴角,道:“大约……是斯使令叫人喂了药。”
凤春山道:“什么药?”
然无方小心翼翼道:“末将妄自揣测,那药可能是为了让人动情……”他猛然一个寒战,齿关发抖,心惊肉跳,再吐不出字句。
凤春山的容色太过出众,以至于别人很容易忘却她的身份。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因此绝大多数时候,沉静若冰,不动如山,并不会那么锋芒毕露,甚至刻意泯然于众。但剑在匣中仍旧是曳影之剑,未用之时,常於匣里,如龙虎之吟;若四方有兵,则腾空而舒,征伐千里。
那一瞬间迸发而出的杀气,足直指斗牛,上彻于大耳。
凤春山淡淡道:“这笔账我记下了。”
***
皇甫思凝觉得自己身在一个温柔的梦,一泓清澈的水。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缓缓滑入这梦和水中,似真似幻,说不清也道不明。有谁驮着她,教她去认宅邸间的百年老树:这是青松,这是苍柏,这是梧桐,这是石榴……花与叶俱不足观者:紫薇也、辛夷也。叶胜于花者,止雁来红、美人蕉而已。花与叶俱可观者:夜海棠为最……
繁花似锦云蒸霞蔚,开在水畔,鲜明柔美的花瓣,娇嫩得令人生怕触手即溶。四周蒸起了朦胧的香气,并不浓烈的馥郁,幽然潜入梦中。是夜海棠。
“霜儿。”
有人在唤她,张开双臂。
她眼眶一热,不假思索投入对方怀抱,一如乳燕投林,道:“外祖!”
令太傅温柔地拥住她,道:“霜儿,你怎么哭了?”
唯一爱她的亲人就此诀别。他的血飞溅不到她的脸上,在冰凉的夜里,也无法凝滞成热泪。她曾经连一炷香也不敢上,连一滴眼泪都不敢掉。整日走马观花,两耳不闻窗外事,如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皇甫思凝道:“外祖,我好想你。”
令太傅一捋长须,笑吟吟道:“我也想你。”
夜海棠花香缠绵悱恻,竟令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皇甫思凝合目,像是一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道:“对不起,外祖,我再也没有机会陪你喝酒了……”
令太傅拍了拍腰间玛瑙酒壶,道:“美酒在此,霜儿难道不愿品尝?”
皇甫思凝接过酒壶。仿佛年幼时那个调皮捣蛋的自己,一饮而尽,不知滋味。头昏昏沉沉,她站立不住,跌倒在夜海棠花海里,体内流窜着一股不熟悉的火。眼前令太傅的身影如云烟邈然,模糊不清。她忍不住哭叫起来,无措地伸出手,道:“外祖,你别走,你别走——”
不要走,不要留我孤零零在这人间。天地再大,也只成一场空欢喜。
“我没有走。”
有个声音应道。
“我就在这里。”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安静而汹涌。
不断摇头,唇舌与心脏一并颤抖,无声呢喃着那个说不出口的名字。
耳边的声音极近又极遥远,极熟悉又极陌生,誾誾恻恻道:“来,快把这消火汤喝了。”
她似乎被人捞了起来,扶住身子,靠坐在床头。温热的汤匙触及唇边,怪味冲散了梦中的夜海棠芬芳,她嘤咛一声,想抗拒,却又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软弱道:“别……”
“你不要任性,这是为了你好。”那个人坚定地按下她的手,硬是将一勺又一勺难闻的汤药灌入她的口中。
一碗汤药下肚。她被那个人搂在怀里,属于他人的心跳清晰地烙在耳边,不轻不重,不疾不徐,那气息居然莫名熟稔,甚至令她觉得安心。m.χIùmЬ.CǒM
可那一股醉酒似的醺然之火没有分毫熄灭,反而越燃越大,热意四处乱窜,直烧得骨头髓子都在阵阵发痒。她忍不住在那柔软丰盈的怀里扭了一扭,喘息有些急促。
耳畔的心跳声骤然错乱。
“……消火汤喝了这么多,她怎么一点都没凉下去?你这是哪里找来的庸医……”
“……将军息怒。是因为斯使令用药太烈……那是笑一楼的‘解衣’,恐怕不是单单汤药能够消下去的,非得需泄出来……”
旁人在争论什么,她一概不闻,只觉得吵吵嚷嚷,惹她不快。头晕得厉害,一团火烧在腹中,渐渐蔓延到身下,皇甫思凝吐出一丝极低微的细吟,反手勾住那个人的脖颈,心迷意乱,又揉又蹭,道:“热……好难受……”
凤春山猛然掐住了她的腰肢,缓缓摩挲片刻,才冷静了声音,道:“你们都出去。”
皇甫思凝柔若无骨地靠在她怀里,只哀哀唤道:“疼……”她舔了舔唇,薄红的舌尖一点,带出妖娆润泽的水意,“不要……”
凤春山道:“我本认为那药性对你身体有害,所以才想用汤药将之压下去……但若是只能靠交合发泄,”她摇了摇头,抽出皇甫思凝的腰带,慢条斯理地剥开衣裳,“……送上门来的肉,我可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那种热意来势汹汹,无法阻挡。皇甫思凝回喘气粗,汗如雨下,咬牙合眼道:“不……不要……”
凤春山挑了挑眉,道:“不要甚么?又不是没有做过。”她是个极好的学生,一向举一反三,易如反掌。“你那一天后来那么乖顺,哭哭啼啼地抱着我,两条腿缠得那么紧,叫得那么浪,嗓子都沙哑了,不记得了?”
皇甫思凝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晓得拼命摇头,道:“不……我不要你……”
凤春山略一颦蹙,眼底一寒,道:“你不要我?你,你……”
她连说了几个“你”字,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用力扯下皇甫思凝身上最后一丝蔽体之物,森然道:“你不要我,那你想要谁?难道是斯夭?”
皇甫思凝深矉蹙頞,道:“不……”
这个回答令凤春山脸色好看了一些。
“凤竹……”
皇甫思凝的声音很小,仿佛春风入罗帐,小得几乎听不见。
凤春山听见了。
皇甫思凝道:“我……不要你,我要凤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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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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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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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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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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