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人派了人在公署外面等着,哪怕探查不到内部的状况,不知道安沅有没有被当做特务审问,但至少沈浓一出公署他们就能得到消息。
许家佣人这一等等到了日头西斜。
橙黄的夕阳铺洒大地,护军公署的门扉打开,沈浓军装上的黄金扣结和安沅旗袍上的金丝线折射出漂亮光彩,沈浓的胳膊上搭着安沅的手,两个人和谐的像是一幅画。
安沅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遭受了什么审问,沈浓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对待漂亮华贵的易碎品。
“两个人说说笑笑,安小姐不像是被冷待了,他们上了车就走的是沈公馆那条路……”
佣人一边抖一边叙述着当时他看到的情况。
事情没有按照想象中的发展,许家人本来就心情不好,见他抖动的那么厉害,许大少爷恶心地踹了他一脚:“他们说说笑笑,你抖得像个筛子一样做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少爷……是沈少校……”
佣人想起那时候的情形现在还害怕,沈浓胳膊挽着安沅,微微低着头与她说话,脸上带淡笑,他之前见过沈浓,在他的印象中沈浓高高在上,不苟言笑,整个人锐利的像是一把开刃的刀。
乍看到沈浓的笑脸,他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直到沈浓看向他的方向。
“沈少校好像知道我是许家的佣人,冷冷看了我一眼,我形容不出那眼神,但那瞬间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虽然形容不出来,但他眼底里残留的害怕,足以让许家人和聂晴知道沈浓的那一眼有多恐怖。
屋中的人全都看向了聂晴,在众人的目光下,聂晴心里无措,但手却挥动砸碎了桌上的一个杯子。
“沈浓好大的胆子,他这是包庇特务,违抗我爸爸的命令!”
聂晴总算看出来了,沈浓现在彻底不把她的爸爸的话当一回事,她以前听过有人说沈浓就是养不熟的狼,要是让他壮大实力,他就会六亲不认只认权利。
她当时听到那话还骂了那人,说他是嫉妒沈浓有那么好的运气被她爸爸看重。
现在看来那个人说一点错都没有,沈浓现在不过是个护军使,掌管了沙城一城,就把她阿爸不当一回事了。
“聂小姐要不要再给聂将军打一个电话。”
许家人看聂晴愤怒的样子,立刻建议说。
聂晴虽然气,但是听到通电话,人又平静了下来。
“都这样了,我跟我阿爸还有什么可通电话的,我阿爸每日时期那么多,哪有那么多功夫处理那么多小事。”
聂晴不是不想打电话告状,只是她爸又不是每天无所事事的闲汉,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军务,她的兄弟姐妹中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直接打电话给他,她最后一次电话,已经听出她爸的烦躁,要是她频繁的用同一件事找他,无异会消磨父女的情分。
“那聂小姐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放任不管吧?安沅是特工危害的可是整个国家。”
“当然不可能那么算了,我立刻启程回上海,一到上海我就把所有事告诉我爸爸,他不会原谅沈浓的。”
连续丢了那么多次脸,聂晴对沈浓已经死心了,到了上海她一定会毫不隐瞒地把沙城的事都告诉她爸爸。
说着,聂晴就站了起来,打算回房收拾东西。
听到聂晴说要走,许家人互看了一眼,许大少爷连忙拦住:“这都几点了,你那么晚上车我们怎么能放心。”
“沈浓不听我阿爸的话,但沙城其他官员没胆子不给我面子,我现在要走他们也有办法给我安排专车回去。”
“聂小姐何必那么急,要是沈少校是在跟安沅虚与委蛇呢?”
见到聂晴面色微动,许大少爷再接再厉说,“要是沈少校真是一个见色忘义的人,聂小姐你又怎么会青睐于他,少校那么出色又怎么会被一个安沅蒙蔽。”
“可这真是要虚与委蛇,他为什么不派人跟我说一声。”
“恐怕是安沅身后的势力太大,沈少校怕走漏了风声,所以才连着聂小姐你一起瞒过了。”
许大少爷说的话其实满是漏洞,但聂晴一直是高人一等的千金小姐,打心里也不愿承认自己被安沅比下了,被他们劝说了一番,同意暂时先不走。
把聂晴送到了住处,许家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怎么办,人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
聂晴就等于他们的免死金牌,等到聂晴一离开沙城,恐怕沈浓就会毫不犹豫地找他们算账。
刚刚跟聂晴说的那些话,当然是许大少爷为了留下聂晴现编的。他们本来跟安家就有仇怨,现在看沈浓为了安沅都能跟聂将军唱反调,他们派人杀安沅,沈浓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可怎么办,本来以为来了转机,谁知道事情反而更糟了。”
说话的人想的之前佣人说的话,“沈浓会瞪我们家的佣人,是不是已经知道是我们做的了?”
沈浓手段狠厉让人不得不怕,当初他被派来沙城,许多人不服他,他靠着情报网收集了不少人的罪证,然后上门把人的人头一颗颗砍下来挂到了公署大门口。
公署门口没地方可挂人头了,其他人就直接被刺杀在了各自的府邸。
沈浓之前是中央情报局出身,有自己的情报网,还有数不清的暗杀本事,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兽,连沙城的督军都被他吓得退了步,不跟跟他争锋。
连沙城督军都怕的人物,他们小小一个许家哪里敢硬碰硬。
“一定不能让聂晴离开,她要是离开我们家一定完蛋。”
“他是铁了心不听聂将军的话,那么我们现在能怎么办?”
“你们把一切想的太糟!在我看来我们根本不用那么怕,因为沈浓纯粹是自掘坟墓。”
看着家人畏畏缩缩,像是明天大家就会全都没命,许大少爷反而放松地开口,“你们想啊,这沙城的势力怕沈浓,是因为他背靠聂将军,如今他不听聂将军的话,跟聂家闹翻,那督军他们为什么还要怕他。”
“你的意思是?”
“我们放出消息,说沈浓包庇特工,这沙城可不是沈浓只手遮天的”
在什么主意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也算是唯一的好主意了。
“你稳住聂小姐别让她离开,我们安排人去散播消息,你说得对,沈浓靠的是聂将军,他不想讨好聂小姐,总是有人想讨好。”
许家这边刚盘算完,他们说的话就送到了沈公馆。
沈浓买通了许家的佣人,但对他们说的话却没兴趣,安沅翘着腿在沙发上看了半天:“他们打算扇动沙城别的官员来对付你,你打算怎么办?”
“沙城现在五成的兵力都在我手上,督军没有五成。”
许家的挣扎沈浓大概都猜得到,他们想的容易,却不知道现在的实际状况,他现在的确没实力直接跟聂将军叫嚣,但是山高皇帝远,凭借几句没证据的谣言,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等着看吧。”
沈浓邀请安沅欣赏一个家族如何从兴旺走向毁灭。
许家天一亮就开始了到处找门路,透露聂将军震怒,聂小姐决定跟沈浓断绝关系,听得人都十分有兴趣,只是许家人没找几家,派出去的人不是被打断了胳膊就是打断了腿。
见到这个样子,谁还敢传说安沅是特务。
王副官本来听到外面的谣言,还想跟上司具体汇报当时的情况,但看沈浓那么护短,他哪里还敢说些什么。
许家一天下来,沙城大官根本不见他们,而传出去的谣言都被打碎了牙,他们硬吞回了肚子。
又跟他们交好的人直接点醒了他们:“你们这跟在老虎嘴里拔牙有什么区别,安沅摆明是沈浓的人,你们非说安沅是特务,沈浓没傻都会护着安沅,再说聂小姐,哪怕聂小姐嫁给了沈浓,两个人闹了脾气也只是男女间的那点事,聂将军只要没有公开指责沈浓,你们把事说得再大,那也只是一件小事。”
“那现在是没法子了?”
许家人听得心灰意冷,按着这人的意思,他们许家只能坐着等死。
这官员想到沈浓送给他的钱,笑眯眯地说:“怎么可能没办法,你们现在最好的牌就是聂小姐,只要紧紧抓住她,沈浓哪里敢动你们。”
“可是聂小姐觉得丢了丑,这几日就决定回上海,不再留在沙城这个伤心地。”
官员看向了许大少爷:“许少爷风流倜傥,好像跟聂小姐交情不错,小姑娘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是正常的事,许少爷的样貌不比沈少校差,为何不试一试成为聂将军的乘龙快婿。”
话说的差不多,官员心头可怜许家招惹沈浓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便叫了佣人送客。
而许家人想着官员说的话,真动了心思。
人被逼到了极致,什么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安沅每天无事就听着许家少爷们如何讨好聂晴,就当是听戏一样,听到有位少爷为了讨好聂晴,躺在泥土里当垫脚的石头让聂晴走过,安沅笑的差点吐了出来。
捂住了嘴巴,安沅吸了口气缓了缓。
“夫人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今天一天夫人都反胃几次了。”
往嘴里填了颗酸梅,安沅没当一回事:“昨天晚上贪嘴吃了不少炸物,应该腻到了现在。”
昨天晚餐吃得多,晚上沈浓又翻来覆去的跟她研究高难度体操,昨天夜里她就有点反呕,要是看了医生,估计得出的结论也是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又运动过度。
春娇见安沅又往嘴里填了几颗酸梅,听安沅那么说,只有再去给她备一些酸味东西放在跟前。
聂晴本来打算等两日就走,谁知道许家的少爷们对她比之前还要殷勤了起来。
虽然家世显赫,但聂家不止她一个孩子,在满是权贵的上海,就算有人讨好她,也不会像是许家那么夸张。
许家的人简直把她当做了仙女,百依百顺都是小的,那些少爷竟然会因为她稍微皱眉,就当众扮傻子逗她笑。
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太舒服,她推迟回家的日子越推迟越久,等到许家大少爷对她表明了心意,她才惊觉不走不行了。
他们打什么主意她当然知道,只是不挑明说出来,她只当做不知道,光享受他们的殷勤去抹平从沈浓那里受到的冷遇。
真要挑明了,她可看不起沙城这些人家,就算有些钱,但放在上海都是土包子。
她嫌弃江少爷的相貌,但不能嫁给沈浓,她宁愿选江家,也不会嫁到许家。
虽然没明说,但面对许大少爷的心意,聂晴明确表示了排斥跟厌恶,虽然没拿着行李立刻离开,但却跟管铁路的官员通了电话,铁了心天一亮就回上海。
许家一片愁云惨淡,几个佣人聚在一起,手里拿着装药粉的纸包,互相看了一眼:“少校说的时机就是这个时候了吧?”
催情的药粉撒在了许大少爷饮用的水里,佣人送过去的时候,看到许家几个少爷正在借酒消愁,满脸醉意更觉得大好。
今夜之后许家就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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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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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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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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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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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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