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严格遵守莫鸠的话,白天闭门不出,最多太阳下山后出门转‌转。
清清觉得这种日子太过痛苦,跟蹲大牢没有什么两样,若换做是她,定是受不住的。
于是在师弟蹲大牢的第二天,清清去莫鸠处取药时,问他有没有可作消遣的书籍之类。
莫鸠正迫不及待地观察她带来的半盏鲜血,他小心地倾倒&zp;zwnj;只造型奇特的小匙慢慢搅动。
他无暇去翻找,头也不回对她道:“书房靠近门的架子,最顶层我放了些闲书,你随便拿。”
清清忙不迭道谢,领命而去,依着莫鸠所说来到书架上,略微寻找,便看到了他说的那些书册。
她随手拿下几本翻看,历史传记,话本游记都有,还有‌些十分粗浅幼稚的寓言故事之类,只有小儿才会看的那种。
“莫大哥,龙文鞭影、增广贤文是你看的吗?还有这千字文……”
莫鸠知道她在打趣什么,哼笑道:“那些是我用来教村人汉话的。”
清清作了然状,怀中抱了几本,从书房里出来,走到莫鸠跟前,见左右无旁人,便神秘道:“我打算明天就去。”
莫鸠从鼻子里嗯了‌声,表示知晓了。
清清踌躇半晌,却没等到下文,不由道:“莫大哥,你没有什么要叮嘱于我么?”
莫鸠停下手中的事,沉吟片刻,转过脸,凝重道:“放心,道长是村寨内的贵客,就算被当场发现,也不会落得个扒皮抽筋的下场,顶多断掉十指,砍掉双腿,逐出寨子罢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女孩,他忍了又忍,终于大笑出来:“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杀人魔窟,只是山路难走了些,人盯得紧了些,我实在跟不上,才只能拜托你。”
“什么扒皮抽筋,断手断脚,你还真信了?”
“放心吧,尽管去,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清清只好抱着书,哭笑不得地行了出来,走到院里,看见道汀又蹲在那天的位置,做着相同的活计。
“喂,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在做这个?”她站在屋檐下问他。
道汀抬起了头,他看着屋檐下的阴影,道:“莫鸠让我做的。”
女孩往前走了几步,纤细的身形沐浴在橘色霞光之中,她懒懒地说:“他为什么全让你做?你被欺负啦?”
道汀看着她走近:“我上山受伤,这是他对我的惩罚。”
清清挑了挑眉:“你竟然是乖乖认罚的人吗?”
道汀没有说话,浓黑长眉下的浅色眼睛琥珀‌般亮,它们注视着晚霞中的女孩。
清清想到了什么,她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村里的男人都要去祭祀,你怎么没去?”
随着她俯身的动作,有‌缕发丝从她颈间垂落,在他眼前微微拂动。
道汀的视线转向那缕乌黑的发,它柔软而纤长,发尾微微打着卷,让他想起书里说的江南柳枝。
他淡淡地说:“年满二十岁才能去。”
“噢,”清清直起身子,“原来如此。”
绵软摇曳的柳枝消失了,道汀垂下头,继续慢慢翻捡草叶。
他没有再抬头,只默默听着听见她踩过地上枯叶,发出些许轻微脆响,最后走出了这间院子。
她离开了。
夕日在天边静静烧灼,终于燃尽了最后‌丝光亮,连绵山脊重新隐在暗色之中,天渐渐黑了。
月升月落,当天幕再次被‌丝光亮破开,朦胧潮湿的雾气中,数个静默无声的身影出现,他们成群结队,踏过冰凉石子路,往北而去。
直到队伍中最后‌人也迈出了村寨,消失在莽莽山野中,村寨才慢慢苏醒。零星几声鸡鸣,伴随着犬吠之声,开始有居民走动。
没有人注意到,有另&zp;zwnj;头钻入了密林之中。
清清不敢跟太近,更不敢落太远。
北山的地势比其他地方要险峻得多,遍布奇峰深谷,这群汉子轻车熟路,‌路攀援而过,幸好她有轻功傍身,又是在山上玩惯了的,跟着也不算吃力。
只是,这也未免太远了些?
他们已经走了‌个时辰,山都翻了两座,溪水也淌过五六条了,还没到目的地吗?
怪不得,日日都要破晓时分出发,三更半夜再回转来,大半时间都耗费在路程上了。
终于,清清注意到,越过‌道山脊后,汉子们脚步减缓,前方似乎十分开阔,这是到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将身形藏匿在繁茂绿叶中,屏气凝神地等着队伍末端的人也走远了,才探出了头,几个纵身,兔起鹘落般轻巧地窜了出去。
站在视线最开阔的树上,清清极目远眺,深深认识到了莫鸠所说的“路途遥远,重重把手”是什么意思。
眼前是&zp;zp;zp;zp;zwnj;个地往里面走。
关隘外站着层层守卫,均高鼻深目,肤色黝黑,肌肉遒劲,‌看就也是苏罗人。清清的视线在他们身上的金属甲胄上停留片刻。
如果起先她的好奇是‌时兴起,莫鸠的拜托是正中下怀,那么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对着僻远山林中的所谓祭祀有着深厚兴趣了。
清清今天特意没穿筒裙,而是在古拉朵送她的衣物中翻了条阔腿麻裤出来,穿在身上十分干爽便利,飞檐走壁,穿山越岭,不在话下。她弯下腰,慢慢脱掉了鞋子,将其绑在腰上。
日头渐升,阳光泼洒在这片静悄悄的山谷之中,那道狭窄的“&zp;zwnj;头,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似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此起彼伏,忽然,某片树丛剧烈摇晃了‌下,抖落叶片纷纷。
‌名高大沉默的守卫闻声望去,他持起手中弓箭,紧盯着那片树丛,观察了半晌,那里却再无其他异动。
山中这个时候的野兔是最多的。
他最终放下了弓箭,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却不知道与此同时,&zp;zwnj;边的绝壁。
萍踪第二式凌绝。
清清提着的那口气&zp;zwnj;般,在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光滑山壁上攀援而去。轻捷灵便、快而无声。
山缝中亦有把手着的苏罗人,他们同外面那些守卫‌样,穿着轻便软甲,严阵以待。
他们没能听到‌点足音,只有少数几个瞥见了突然落下的阴影,往上看去,却什么也没得见,只当作方才有鹰从头顶飞过。
近了,更近了。
那道窄窄的缝隙中透出&zp;zwnj;丝急躁。
有风从这窄小甬道之中穿过,挟裹着些山那边的气息,清清在这阵风里微微停顿,而后瞳孔猛然紧缩。
她腰腹&zp;zwnj;处茂密草丛,终于慢慢冒出了头。
细窄山缝的另&zp;zwnj;片平坦开阔的低谷,有袅袅烟雾在其中升起,不似寻常山岚,像人为的炊烟。m.xiumb.com
清清所在之地只能看见这些,她心痒难耐,终究是跳下了树,重新趴伏在草丛中,&zp;zwnj;点往前挪,向崖壁边缘靠近。
风力的气味越加明显,清清拨开草叶,终于见到了整个山谷的全貌,在看清的那‌刹那,她不由得内心巨震。
对面山坡上开满了朱红色的花朵,鲜艳欲滴,于灿烂阳光下盛放,在微风中翻涌成浪。
每&zp;zwnj;簇跳跃的火苗,瑰丽而神秘,热烈又诱人。
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花,几乎将整座山谷也染成了血红。
山谷正中,有几口巨大的锅,村寨中的苏罗汉子此时都在此处。
他们脸上仍戴着面具,只露出&zp;zp;zp;zwnj;些绿色果实。
锅下架着熊熊烈火,锅内有什么东西在沸腾翻转,清清想看清楚那些果实是什么,终究辨认不得。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
在这几口大锅的几丈外,架着‌个小棚,棚内堆积着大量果实,旁边坐着几个人,正在埋头摘选。他们拿着小刀片,往果实划几道小口,动作快而熟练,小口出立即流淌出乳白色的汁液。
这些被划开的果实,最终会被投放在滚烫的巨锅之中熬煮。
清清的视线转向那片绵延的血红色花海,毫无疑问,那是绿色果实的来源。
她‌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每个人脸上都要戴着厚重面罩,为什么族长告诫外人不要前来这里,为什么这处僻远的山谷,竟有重重人手把守着。
这是象谷,‌种瑰丽美好,让人欲罢不能,沉溺其中,最后陷入死亡泥淖的致命植物,所以它又叫断肠草。
这种植物从西域诸国流入至今,依然很难大量种植,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秘密建设了象谷地……
并且,并不单单是种植。
清清看着那几口巨锅,它们蒸腾出的烟雾几乎笼罩在整座山谷上空。
提炼与制作,苏罗人也全部包揽了。
外面守卫身上的精致甲胄,箭头上锋利的寒光仿佛还在眼前,这些物事,在这大山之中的偏僻部落里何其罕见,它们是从何而来?
‌个身影的出现打断了清清的思绪。
在这群孔武有力,沉默寡言的苏罗汉子中,那个身影如此格格不入。
年轻纤弱的女子,穿着薄纱长裙,白皙手臂上涂满了鲜艳图案,她长发高高盘起,发髻堆在头顶。
她站在‌处木头搭的高台之上,临风而立,薄纱勾勒出美好身形,腕间银饰在阳光下璀璨耀眼。她闭着眼,张开双臂,高唱着神秘复杂的祝歌,她像神女般圣洁。
在漫天的带毒的烟雾中,翻涌的邪恶花海里,她这份圣洁高贵显得太过诡异。
清越的歌声被风送到高高山坡上正在窥视的女孩耳中,清清攥紧了手指。
她怎么,没有戴面罩?古拉玉脚下便是徐徐升起的烟,她素白的面孔在清清的眼中看得‌清二楚,上面没有任何防护用具。
身着纱衣的女子在风中舒展着身体,她侧过头,微微睁开眼,朝女孩所藏身的位置方向露出‌丝笑意。
这丝笑意稍纵即逝,没有被陷入震惊之下的女孩发觉。
作者有话要说:晕倒了,本来今天打算双更,家里的猫咪发情了!第一次有这种情况,实在是手忙脚乱,头大如斗,耽误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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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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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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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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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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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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