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沨不好当着学长的面跟Welfen聊天,收了手机,靠在背椅上闭目养神。
车内后座,司机师傅没开车灯,昏暗的环境下,反倒多了一分静谧的安全感。
步寒蝉单手拄着左边车窗,侧头看着今晚似乎挺累的小孩。
车外闪动的光影打在他的侧脸,叶沨的睫毛微卷,整个人乖巧地微侧卧着,离他远了一点。
步寒蝉发现这是他在车上睡觉时的习惯性动作,总会这么离他稍远一些。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叶沨总在回避他,甚至还是有点怕他。
为什么?
步寒蝉垂下眼眸,心里某处闷闷的,让人感到难受。
他摸出手机,以Welfen的身份给叶沨发了一条信息。
-Welfen:回去了吗?
叶沨本就是为了避开尴尬,假寐,他听到手机震动,背对着学长悄悄摸出手机,划开,再偷瞄一眼学长,发现他自己也在低头看手机,顿时没啥心理障碍了。
他躲过来,低头戳字:
-Chiffon:坐在出租车上了,还有一会儿到家。
步寒蝉抿唇,暗无声息地试探:
-Welfen:你一个人吗?
一个人?为什么问他是不是一个人?!
叶沨脑子里瞬间闪过对方可能提出的各种要求……现在都快过午夜了,他不会想提什么羞羞的话题吧……?!
叶沨老脸一热,虽然很好奇嘛,但是碍于步学长还在,他胆子还没那么大。但是又很不想错过这个暧昧的气氛!所以只能再心虚地往右侧背了背,悄悄戳字,探出一只假装懵懂单纯的小jio。
-Chiffon:……你……问这个干嘛呀?
-Welfen:关心关心你,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额,原来如此。是叶沨想多了。
-Chiffon:不是,还有我的一位学长,他和我住的近,顺路一起回来。
-Welfen:学长?谁?是你之前和我提过的那位吗?
步寒蝉开始一点点撒网。
可叶沨却有点点心虚,他不太想和Welfen提步学长,甚至不想让Welfen知道他和步学长关系还有点过于诡异的……暧昧。
-Chiffon:啊……是啊,是他,之前帮忙送蛋挞去医院那位学长。怎么了?
这么说,他不会吃干醋吧……叶沨心里有点点邪恶的小期待Welfen会吃醋,但又有点怕真吃醋他会惹上麻烦。
步寒蝉看着小孩发过来的对话框,眼皮微撩,继续下一步。
-Welfen:听你提过他,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Chiffon:没有没有!只是关系普通的朋友……学长学弟而已。他今天也参加了篮球社比赛,所以就一起来聚餐了。
叶沨这么说完,心想,其实,好像也是这样。虽然他说过可以做步学长的朋友,但那也仅限在友好层面上,他们现在还远远达不到熟络。更何况,在今晚两人之间的气氛那么的奇怪别扭上,叶沨已经确定,他没法和学长更深一步当朋友了。
所以,他这么跟Welfen说,一点儿不虚。
步寒蝉看到这句,心里竟有些微妙,隐隐反倒失落起来。
-Welfen:是吗?我以为你跟他关系还不错。
-Chiffon:……也没有,原本我觉得我们也许能当朋友,但是后面相处下来,我就觉得学长确实很不错,是个很好的人,也非常优秀,但是……我没办法和他再进一步,当真心的朋友。
叶沨选择和Welfen实话实话。
步寒蝉看到这,一愣,心里某处像被重重锤了一下一样,如坠冰窖。
叶沨却对此一无所知,继续道:
-Chiffon:他像是一个很完美的人,但是只可远观,并不会让我产生一种想要和他亲近的想法,像我其他的朋友,我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彼此在对方面前出丑也不会怎样。但是在这个学长面前,我就……还是感觉有隔阂,放不开。
步寒蝉沉默着看着叶沨发来的这段话,许久才问:
-Welfen:那你是不喜欢他吗?
叶沨看到这句话心里一乐,来了来了,来自正宫的盘问!
-Chiffon:当然不喜欢。
他快速敲完这句话发出去,连忙又开始敲下一句。
步寒蝉看到这句话,心里再次受挫,沉闷无比。
原来不喜欢啊……
接着手机弹出叶沨发来的下一句话:
-Chiffon:但是我也不是说讨厌那位学长,我只是……只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步寒蝉眸光微亮,又问:
-Welfen:那要是没有喜欢的人呢?
没有他这个叶沨自己在脑海里虚拟幻想得过于完美的“Welfen”,他会不会喜欢现实中真实的自己?
叶沨觉得Welfen问的很奇怪,什么叫没有喜欢的人,他竟然一点都不吃醋?还想把自己删除,将他推给别人吗?还是说……他在试探自己?
狡猾的男人啊!
叶沨嘴角轻勾,心情愉快地敲字:
-Chiffon:没有喜欢的人,我也绝不可能和那位学长有任何可能的。
步寒蝉这样的男人,这种天菜,看看过眼瘾就行了,谁会真的考虑和爱豆在一起谈恋爱?
何况,他还是个留学生,迟早要离开中国。而他可是连出柜都还不敢的人,怎么敢和一个身边的留学生学长谈异国恋啊!离谱!太不现实了。
-Chiffon:对,绝无可能!而且我也不喜欢他。
叶沨强调完以后,又突然想到了他和Welfen,他们现在可何止是异国,还是异国网恋……
但为什么,他就觉得和Welfen这样,更让他有安全感呢。
因为……可以随时随地地抽离出来是吗?
叶沨咬唇,这是他第二次良心再次受到谴责……哎,他实在是太渣了。
可是他现在好像,已经没办法想象和Welfen彻底失联的情况了。只是稍稍想了一个开头,他就开始害怕。
他急切地敲字,想说出自己的感受:
-Chiffon:我喜欢的是你啊!
步寒蝉看着叶沨发来的这两句话,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心里渐渐泛出苦涩来。
他恍然明白,小孩也许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也不懂什么是爱。幸好他没有说“爱我”,否则步寒蝉这么一个大男人,真的会觉得难堪。
他说不喜欢步寒蝉,说得太坚定果断了,他说喜欢Welfen,也说得太过轻易。
正在这时,出租车司机师傅先开到了叶沨家楼下,叶沨没等到Welfen的消息,忙拉开车门下车,准备顺手跟学长打招呼礼貌地再见。
结果他看到学长竟然也下车了。
“欸…你?学长你不用下车,我让师傅把您送过去,车钱我在打车软件上会付的。”叶沨好心解释。
步寒蝉淡淡摇头:“不用,我想再走一走。”
“啊?”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叶沨讪讪,“学长真是好兴致啊,这是要再吹吹夏夜晚风?”
步寒蝉点头:“嗯嗯。”
叶沨感受不来学长的诗意,干笑着伸手跟他打招呼:“那学长您慢慢回去,注意安全,我还有事,就先上楼了。”
步寒蝉静静地看着他,点头:“好。”
叶沨说完,忙攥紧手机,掉头往楼里走去坐电梯。
他这么明显的躲避,他希望学长能明白,他们确实只有普通朋友的缘分,不论是他多想,还是真的怎样,希望他们之间以后少一点这种让人无法招架的暧昧吧。
就……请偶像离粉丝生活远一点?
步寒蝉站在原地看着他慌忙离去的背影。他知道,小孩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那个完美的“Welfen”,而不是他。
叶沨走进楼里后,坐上电梯,看向手机,依旧没看到学长的回复。
怎么回事?电梯里没信号吗?
电梯打开,叶沨回到家里,开了灯,蛋挞一如既往地疯狂亲热着上前欢迎它。
叶沨心想明天是假期,忙完了有空,就带蛋挞出去溜溜,否则小家伙要躁郁了。
加完狗粮,蛋挞才终于不缠着他。
而此时楼下的步寒蝉,看到他的灯亮了,才踱步转身离开。
手机忽而又震动了下。
-Chiffon:我到家啦!
-Chiffon:所以我刚刚那么真挚的表白不配拥有一个回应嘛?
叶沨厚着脸皮敲完,双手攥着手机,期待着对方回应。
步寒蝉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这句话苦涩地轻笑了下。
-Welfen:我当然也喜欢你。
叶沨看到这句话,心里乐开了花,激动地攥着手机上蹦下跳!
他喜欢我!他也说喜欢我!
哪怕早就感受到了,但是这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
官方盖章!
好想听Welfen发语音说一次啊……叶沨开始贪心地想。
他脸上绷着笑,趴在床上,美滋滋,又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撒娇。
-Chiffon:那……能不能跟我发语音再说一遍?就一遍!我刚刚还给你唱歌了,礼尚往来对不对?
步寒蝉已经走出了小区,走到了路边的林荫道上,夏夜的晚风轻拂他的面庞,蝉鸣声反倒衬得这个夜晚更加寂静。路两旁也没什么人了,他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影子斜长没入斑驳的树影下。
他看着叶沨发来的消息,并未犹豫,拇指按下语音键,沉声道:
“Chiffon,我喜欢你。”
“Ichmagdich.Chiffon.”
他用德语又再次说了一遍,低沉卷翘的嗓音,缱绻而温柔。
男人低声诉说着他的情意,独自踱步在夏夜晚风的路上,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
叶沨点开,听到这一句时,愣怔了许久。
这是……第一次有人亲口对他说“我喜欢你”。
叶沨呆呆地翻身仰躺在床上,然后缓慢地伸出右手挡住脸和眼睛,他感觉到左心房抑制不住地跳动,挡在手背下的脸也一点点慢慢往上烧红起来,烫得他感觉到热。
原来现在,真的真的……有一个人即便对他一无所知,也愿意这么认真的喜欢他。
叶沨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胸口反倒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涨疼,手背下他的唇笑了下自己。
他可太没出息了。
过了许久,叶沨才拿开手,看向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
他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一下,点开语音,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听了一遍又一遍。
偷偷地回味着。
步寒蝉回到家,开了灯,屋内的智能机器人Karl识别到人脸,用冰冷的机械音道:“欢迎回来,主人。”Χiυmъ.cοΜ
步寒蝉微敛下眼眸,没有回应他,他换了鞋走向开放式客厅的电脑桌前,想起了他说好要给叶沨的礼物。
-Welfen:Chiffon,把电脑打开,我把礼物送给你。
叶沨看着对方弹出的消息,立即从床上弹起,跑向电脑坐下。
用电脑送的礼物?他隐隐猜到了什么,有点小期待。
打开电脑后。
-Welfen:打开PUBG游戏端。
叶沨照办,然后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Welfen:这是账号密码,你可以再更改,登上看看。
叶沨一愣,原来Welfen真的送了他一个号啊!他之前一直太忙,还没来得及自己重新再买个号,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想不到Welfen还帮他惦记着这件事。
叶沨输入账号密码登陆。
登入游戏,瞬间弹出在他面前的,竟然和他从前那个号游戏人物一摸一样!包括脸型建模,游戏人物的穿着,还有……
这个号的ID,也叫Chiffon。
【Welfen申请加入队伍。】
他笑着抿唇,点击同意。
步寒蝉:“看看怎么样?”
“……嗯。”
叶沨试着用鼠标滑动,让人物在他面前转动了360度,那么鲜活立体,感觉就像这个号从未离开过一样。而不仅如此,他还调试了一下,发现不仅连他以前号上那些年累积买的皮肤套装也都在,甚至每一个他习惯的细节配置数据,也和从前一摸一样。
要做到这样完全复刻,肯定要花不少的心思去一点点照着他从前的号来还原,而他那个号早就被炸了。而那些时装有些不仅价格不菲,还有限定款。想弄到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么费时费力,又繁琐的复刻,连他自己都不愿意。
叶沨的心情十分复杂,却又感动。
“We…”叶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结果发现自己的嗓子十分矫情地梗住了,他根本不想哭的,但是声音已经变了调,只能抿唇试图压抑情绪让声音听着自然一点。
“Welfen……谢谢你。”
“喜欢吗?”
“……喜欢。”
他深呼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气腔压下去,才苦笑道:“Welfen,其实只是一个游戏号而已,你又那么忙,真的没必要这么花心思,我随便再买一个也可以的,我一个大男生也没有那么矫情……”
步寒蝉沉声打断他:“那不一样。”
叶沨一怔,接着听到他说:
“这个号上承载着的记忆是值得的。”
叶沨当然明白Welfen的意思,一个用了四五年的号,在无形的时间里不断累积着,不论是数据资产还是情感记忆。所以之前他被炸号才会那么难过。
他嘴角弯起来,认真对队伍里的Welfen说:“Welfen,谢谢你的礼物,我们真的特别喜欢。”
步寒蝉:“希望这个号能陪你走一段更长的时光。”
“那Chiffon,晚安。”
叶沨抿唇:“晚安。”
道完晚安,叶沨等了下,想等对方下线了再试试号,结果对方竟然迟迟还站在队伍里,叶沨不由小声催促:“……你先下线了我再下。”
步寒蝉:“不,你先下。我要看着你去睡觉。”
“……”被识破想法的叶沨不得不投降,“……好吧。”
步寒蝉看着他下线离开,等待了几分钟,确认他不会去而复返,这才下线离开。
叶沨其实天天直播,把游戏当成工作以后,游戏瘾也没那么大,下了线也懒得再回去。何况今晚那么晚了,他又累,拿了换洗的睡衣去洗了澡回来就睡了。
假期三天,第二天,叶沨睡到自然醒,就不得不起床开始赶工,将之前定好初稿的钥匙扣形象进行进一步完善,全部上色画好定稿后,立即发给店家进行定做,而之后,他也当甩手掌柜把后续的事情全权给舰长群管理员柠檬汁接手了。
毕竟到了期末季学业压力增大,他越来越忙,每天直播两小时都会挤压复习时间,他直接在群里宣布视频停更。
舰长们一片哀嚎。
-柠檬汁:不用停更啊风风,你完全可以和其他的主播一样招募一个视频组出来嘛,再分工制作,各就其职,人多了还能轮班,也不会像你之前那样自己一个人全包,爆肝弄得那么累。
-狙狙枪向前冲:对啊对啊!日常视频招募视频组坐就行了,还能达到宣传的效果!风崽你要是自己有什么创意视频也可以之后单独再做嘛,只需要把关日常视频就行了!
群里的舰长纷纷赞同。
-这样好!这样好!把精彩的直播片段集合出来!我就算有事没办法蹲直播还能看视频啊!
-呜呜呜呜没错没错!总是错过精彩的部分!感觉错亿!
-对啊对啊!就那个钥匙扣那晚直播我不在,心好痛!风崽能不能做成周边上淘宝店买啊?想买!
底下又一群人复议。
叶沨看大家这么热情地建言献策,有些受宠若惊,他想了想点头,在群里回应:
-Chiffon:招募视频组确实是个好主意,只不过我最近真的精力不够。如果有时间比较多且愿意帮忙的舰长愿意负责的话,那可以考虑考虑。否则就要等我忙完期末放假以后了。”
叶沨这话说完立马就有很多舰长积极踊跃的举手:我愿意!我愿意!
叶枫挑了两个舰长让他们先负责招募,之后再看情况来具体安排。再说起钥匙扣,叶沨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做出1000枚之后,在夏日祭的时候进行现场销售周边。至于网店现在还比较麻烦,就暂时不考虑了。
处理完这些事以后,叶沨晚上也收到了订的粽子礼盒,他将这些礼盒带到学校去分给了其他人。步学长的那一盒则自己提着送去了学长家,顺便牵着狗绳带蛋挞出来遛弯。
步寒蝉开门后,看到小孩提着一盒粽子站在他家门口,另一只手还牵着狗绳,已经知道他不会久留。
叶沨笑着将粽子礼盒递上去,献宝似地道:“学长,端午安康,这是我之前和您说的粽子,您尝尝看,味道应该很不错。”
“是吗?”步寒蝉冷淡地反问。
叶沨一怔,随即笑着点头:“是啊!这家店的口碑很好的!”
步寒蝉闻言垂眸,看到了已经撒着欢想往他身上扑的蛋挞,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蛋挞的小脑袋,不顾还站着那提着礼盒尴尬的叶沨道:“我不知道怎么吃,太麻烦了,你拿回去吧。”
叶沨讪讪,似乎很久没感受到步学长对他这么冷淡了,这让他多少脸上有点难堪,感觉对方又像回到了最开始有些陌生的时期。
“这个其实很简单的,”叶沨试图向他说明,“只需要拆开真空包装放到水里面煮个十几到二十分钟就可以拿出来,拆开线剥开吃了。”
步寒蝉低头抚摸着蛋挞的脑袋,垂眸说:“叶沨,其实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你要这样。”
叶沨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接着他听到步寒蝉说:
“叶沨,如果做不成朋友,不用勉强。”
“粽子留下吧,我会吃的。”
僵站在门口的叶沨:“不是的……我……”他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声音却梗在嗓子里。
确实……学长也是聪明人,他已经那么明显得一次次避开他了,他怎么可能不懂。
叶沨不由垂着头,将手上的粽子礼盒放在门口。
步寒蝉站起来,面色冷淡地俯视着他。
叶沨慌忙拉着蛋挞离开。
步寒蝉自始至终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如果他的靠近已经对叶沨造成了影响,那不如他主动离开。
叶沨进入电梯后,刚刚沉闷紧绷的情绪才稍微缓解下来。
他和步学长变成这样,似乎也无可厚非。
这样也挺好的,他在心里道。
他走回自己住的公寓,打开门进去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叶沨将蛋挞牵进来,边关门边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地址是南京。
叶沨怔了下,有些犹豫,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划开接通了手机。
“喂。”他声音不自觉地冷淡,拿着手机放在耳边,走到屋内去。
“小沨,是我。”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虽然温柔却不乏有一丝作为长辈的威严在。
叶沨顿时觉得有什么压向了自己的胸口,烦闷得不想说话,他垂着眸沉默着。
电话那头的女人继续道:“你寄回家的粽子我和你爸爸收到了。”
叶沨闻言,眼神微闪,嘴上开口:“那是寄给你的,没有那个人的。”
女人一顿,声音再次软下来:“小沨,他是你爸爸,你难道真的想要一辈子和他这样?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吗?”她说到后面,在商场多年的锐气渐渐显露,声音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叶沨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刺猬,当即被她这种语气点燃,冷笑着嘲讽:“他当初说恨不得我刚生下来就掐死我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
女人察觉自己语气有失,忙说:“小沨,不是的,当时他也是在气头上……”
“他哪次不是在气头上?!从小到大,我和他就像彼此的克星一样,从来没有好好地说过几次话!他心情好的时候对我好,心情不好就拿我出气,对我各种管辖,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我做什么都丢他老叶家的脸……”
“小沨,父子哪有隔夜的仇……你们有时候不也都好好的……”女人试图让叶沨冷静下来,结果听到了儿子突然嗤笑了声,心一下凉了下来。
叶沨攥紧手边的手机,声音冷下去:“我考到北京来,也不过是想彻底离开他的管辖范围。只有那个最听他话的,考试成绩最好最优秀的才是他的儿子。”
“我不是。”他冷声道。
察觉到叶沨要挂断电话,女人忙说:“小沨,你爸爸他……”
电话被挂断,一切戛然而止。
叶沨握着手机,无力地蹲下来,重重得叹了一口气。
他不该心软的。
那个家只有彻底地断开,他才能逃脱,他才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叶沨,你已经成年了,你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蛋挞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跑过来软趴趴地一屁股坐在他脚尖处,往后倒着小脑袋伸出小舌头蹭他。
叶沨伸手轻轻摸着它柔软的脑袋,再摸摸它肉嘟嘟的肚子,心情慢慢舒缓下来。
天气越来越热,叶沨开始进入疯狂的期末复习阶段。他不是泡在教学楼的自习室,就是到图书馆里面抢座位。
晚上回到公寓开空调还好,半天去学校那段路,烈日炙烤,简直要人命。
这周五,班长久违地组织开班会,说了一些期末考试的事情,以及大学几项奖学金及其他奖项评比。
剔除条件第一条,就是挂科。
叶沨坐在最后面,因为睡眠不足烦闷地趴在桌上补眠。听到这,闷在桌下的心情更糟。他不是在乎那些钱,只是在T大这样汇聚全国各地优秀人才的地方,他似乎不用怎样,就轻而易举地泯然众人,成为他以前最羡慕的差生。
如今,心里竟然会有些不是滋味。
班会到后面,学委又强调了一下,下学期补考没过以及想要重修刷绩点的事情。说希望考虑考研还有出国留学的同学注意一下。
叶沨很不喜欢这种氛围,明明刚刚才上了大学一年,所有人都在开始急切又功利地谋划下一步人生。
人生真的是能预料到的吗?
他料想他们班应该会有大部分都要出国留学,还有一小部分想留在国内的会争取保研。
班会结束后,胡明哲、佟昊和他一起从教学楼走出来。
胡明哲想着刚刚班会上的事,眉间忧愁:“欸……好不容易才熬过了高三,怎么感觉大学的好日子这就要到头了。”
佟昊环保着手在他身后附和:“那也没有办法,这可是在T大,你看你刚来才稍微松懈,就挂了一科,整个大学的奖学金、各种奖项好处还有保研都和你没关系了,你说亏不亏?”
胡明哲叹气:“欸,我亏大了我。”他说完,又看向一脸沉静的叶沨,试图跟他找点难兄难弟的感觉,“叶哥,你怎么想的啊?我刚刚已经有点被说动了,虽然不知道以后到底是考研还是留学,但这绩点确实要刷……我要不厚着脸皮跟我爸妈说一下,拿几千块报下学期重修吧。”
叶沨闻言,眸光微动,只紧抿着唇不语。他心里隐隐知道胡明哲选的路是一条正确的,大家都应该选的正道。他应该也要为了那看不到的将来考虑和谋划,争取步步为营,人生的利益最大化。
他父母就是这样的赢家,他们以前本身就家境优越,从小受到优质的教育,一路走到同龄人前面上学出来,接手家里的产业,在商业联姻中强强联手,经过几十年商场杀伐,一步步谋算成为人中龙凤,行业翘首,人生的赢家。
所以,叶父才会对他精心栽培,从小开始每一步都为他做好谋划,要求他严格按照他的规划来,不容置喙和差池。
可叶沨自己本身偏偏就是最大的差池和逆骨。
别人可能进入青春期开始叛逆,而他从小就一直叛逆得厉害。总是试图反抗和斗争,妄想放纵和自由。
就光不管不顾地离家出走次数都数不过来,连他发小韩霖也见怪不怪了。
“叶哥,叶哥?你怎么想的?发什么呆呢?”胡明哲试图叫回叶沨涣散的思绪。
叶沨回神,嗯了一声,反问:“什么怎么想的?”
胡明哲:“就要不要和我组队一起报重修啊?”
叶沨眸子微沉,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道:“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再想想吧。”
叶沨其实凑一凑还能凑到重修费两千块。
他只是下不了决心,也很反感自己竟然也要随大众走上一条归顺的路。
他突然觉得好笑,原来到底还是要重修,那他当初那么斗志昂扬地跟步寒蝉那样是怎样?
想到步寒蝉,他脸上的笑一下僵住。
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兜兜转转,只不过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彼此冷漠的学长学弟而已。
这也……没什么可惜的。叶沨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习惯,要适应,有些人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潇洒一点告别。
叶沨晚上回去,刚直播完,伏案在桌边继续复习。虽然没决定好要不要重修,但他可不是失去理智,想放弃学业。
学到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叶沨隐约觉得越来越热,他拿着空调遥控将度数再开低了一些,继续埋头学习。
明天是周末,他觉得自己还能学,学到快凌晨两点,这才晕乎乎地起身去洗漱,准备睡觉,只是闭上眼的时候,感觉浑身难受发冷,头痛眼睛痛,连着右边的牙龈神经也抽着隐隐作痛。
他迷迷糊糊地呲牙忍了下,睡了过去。
叶沨早上醒来就感觉人不太对劲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头也痛,牙也痛,浑身酸痛无力,再伸手一摸,好家伙,右边半个腮帮子都肿了,牙还特别疼。
他痛苦地起床,遥控关掉了空调,家里没有体温计,他只能随便洗漱,穿好衣服,拖着沉重的脚步出门去药店买药。
药店的医生看了看他这个症状,确认道:“你这是风寒感冒啊?我给你开点药回去吃。再吃点消炎药。”
叶沨右边牙齿也疼得厉害,忙呲着牙问:“医生,那我这牙是不是吃消炎药就行了?有没有止痛的药也开一点?我脑袋、眼睛和牙齿都痛。”
医生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啧啧摇头问:“你是不是经常熬夜玩电脑,还不爱运动?天太热了,空调吹一宿?”
叶沨呐呐:“……是啊。”
“那你不疼谁疼?”
“……”说得好有道理。
医师给他开了一堆药,边扫药价边叮嘱:“你得多吃蔬菜水果多喝水,还有要运动起来,跑跑步最好,不要总坐着,使用电脑时间也得控制,一天盯着屏幕包括手机的时间要在一个时内,眼药水记得滴。还有……”
叶沨听得头皮发麻,竟然还有。
“你那个牙过来我看看。”
叶沨乖巧地凑过去张嘴:“啊——”
“哟,这肿成这样啊,是智齿牙周炎,你得拔牙。”
“拔牙?”叶沨色变,“不拔行不行啊?”
医师挑眉:“要不是没长歪,不拔也行,但你这不是疼吗?你受得了?算了,你先回去吃药看看能不能消炎。”
叶沨默默抿紧唇点头:“好吧。”
然而等医师扫完药,让他扫码付款时,他的心是真的在滴血。
也就只剩一千多块的他,买个药竟然去了三百六。
他呐呐地问:“这个学校医保卡报销吗?”
那医生抬头皱眉:“你那医保卡里面有钱吗?”
叶沨傻傻摇头:“……没有。”
“那就报不了。”
叶沨含泪肉痛且牙痛地将手机付款码递上。
一秒钟,他的余额只剩下六百多块钱。
昔日还觉得是一笔巨款,时隔两个月,他觉得自己好穷。
他想想又问:“这拔牙得多少钱?”
医师:“看牙齿长的情况吧,有的两三百,有点七八百上千。”
叶沨:嘤!好贵!
他单手扶着右边下颚,提着药丧丧地从药店走出来,外面毒辣的太阳让他感觉牙齿更疼了。
叶沨回去以后路边买了碗白粥回去,路上竟然好巧不巧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步寒蝉。
他顿时有点慌乱,心想这个世界有时候实在是太小了。
步寒蝉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单手挡着一边脸,手上还提着一大袋药,微蹙眉,迎面走近的时候,停下来出声问他:“你怎么了?”
叶沨这会子牙疼,心情不美丽,想到他之前说冷漠就冷漠,自己少爷脾气上来了,语气也颇为冷酷:“当然是生病了,还能怎么了?”无奈装酷不成,牙扯得他更难受了。
他抬脚就要往前走,步寒蝉想伸手向前拦他,在还没碰到他时,又顿住,收回指尖蜷缩了下。
他需要的不是他。
他摸出手机,直接给叶沨发消息。
-Welfen:在干嘛?
叶沨提着药往回走,感觉到手机震动,摸出来,划开,是Welfen的消息。
叶沨顿觉一大肚子委屈,忙倒豆子地跟他说。
-Chiffon:呜呜呜呜呜我生病了,头痛眼睛痛牙痛浑身痛……【打滚大哭】
步寒蝉看到这句,眉头紧皱,他拿着手机,跟在叶沨回去的路上,继续问:
-Welfen: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Chiffon:……没去医院,我想着问题不大,去我住的附近药店开药。说我是风寒感冒,可能吹空调和熬夜用眼过度,以及炎症什么的,然后我还长了一颗智齿,疼得想爆炸!
步寒蝉看着小孩的形容,也不知道他是真这么难受,还是夸张,还是有些心疼。
-Welfen:那你先别吹空调了,回去赶紧吃药,听医生的话。医生还怎么说?
叶沨想起医生的话就心虚,但想到Welfen担心自己,就老实交代。
-Chiffon:他让我不要熬夜,一天电脑手机不能用眼超过一小时,还有要我多喝水多吃水果多锻炼。
天知道,叶沨因为不注意饮食习惯和作息,简直五毒俱全,他又是那种水果不递到嘴边根本不觉得那是生活必须品的人,他都很久没吃水果了,还有喝水,叶沨天天坐着直播上课,也不是很喜欢喝水,总觉得频繁跑厕所浪费时间。再说,锻炼,他可能就一周游泳课游一小时吧,不能再多了。
步寒蝉虽然没和叶沨精彩呆在一起,但只要用心观察,再略微回想和思考,也将叶沨的生活作息和习惯摸得一清二楚。
他不禁扶额,看来独自一人到校外住宿的他,确实一点儿也没把自己照顾好。
这下累积久了,小病一块儿出来了,指不定还有什么隐患。
他不禁正色,语气严肃起来:
-Welfen:都听医生的,先吃药,之后其他的我监督你,不许搪塞我,更不许偷懒。还有,要是吃药效果不好,尽快去医院,找一个同学陪你一起去。
他犹豫了一下,最最终将沉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Welfen:还有……虽然我知道你很想依靠自己独立,但是也不要过于要强而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
跟着叶沨走了一路的步寒蝉看着小孩站定在楼下。
叶沨看到这句话,敛下眼帘,忽然就想到了刚刚路上遇到的学长,心里有点难过,也有点过意不去。学长可能也因为他的冷漠而感到受伤吧。
-Chiffon:……嗯嗯。我知道了。
步寒蝉看着他迈步走进楼里。
-Welfen:要是还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Chiffon:嗯嗯~
步寒蝉重重叹气。
-Welfen:Chiffon,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不在你身边?
生了病的叶沨看着对话框这句话,心里一暖又有点点酸,他委屈地敲字:
-Chiffon:可是,你确实不在啊。
步寒蝉心里一紧,忽然想不管不顾,但是又生生忍住了。
不行。
叶沨根本就不喜欢他,他要是告诉他,Welfen就是自己,他只会立刻逃得远远的。
何况,他即将毕业,赴美继续深造。这是早就在半年前就申请好的学校。
他现在说了,又能怎样?
步寒蝉缓慢地闭上眼,靠在墙角的阴暗角落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低头吸了一口,缓慢又随意地吐出烟圈。
他明明早就想好,一个注定不会停留的人不要过界,可到头来,真正过了界,心不由己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苦笑了下,舌尖是烟草的甘苦味。
“……原来有些事,真的半点不由人,贺烬说得没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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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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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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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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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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