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入口通往楼上的楼梯口上,有个男生坐在第二个台阶上打电话。
“喂,陈助理,我有东西忘在别墅了,今晚过去拿。麻烦你转告一声谢先生。”
“嗯,我大概五点左右到。”
五点的时间,一般阿姨都在家,就算谢寅忙得晚上回不去,也会有人给他开门。楼梯口的男生简短地结束了电话,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慢腾腾走向楼梯另一边的教室。
——
陈霖抿着唇看着手上已然暗下屏幕的手机,他眼中微光闪烁,神色不明。放下手机后他起身走到后排另一个小助理身旁:
“谢总今晚要回谢宅,今晚的安排都已经明确推了么?”
作为谢寅身边两大得力助理之一的陈霖,在总裁办颇具威望,这种大公司上下级等级观念很深,小助理入职不过半年,陈霖相当于他顶头上司,闻言连忙站起来。
“都已经推掉了,保证今晚不会有人打扰谢总。”
“这就好,谢总难得回家,不要让工作上的事再打扰他和家人聚会。啊,对了——”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去的脚步偏了偏,看向助理道:
“谢总住的别墅要加一个指纹的事办好了么?”
“谢总的别墅安保等级很高,要加一个可随意进出入指纹需要谢总签名授权,文件我已经拟好交给谢总了,预计周五之前就能拿到,保证周末会完成指纹输入。”
“好。”
陈霖不再问话,他走进办公室将手头几样文件交给谢寅,视线略略一扫,在一叠文件下面隐约看到一份“安全授权确认书”,他目光飞快扫过,接过谢寅签署完成的文件正要走出去:
“陈霖。”
“是!”
陈霖飞快回头,办公桌后男人瞳孔幽深,眼神中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敲打:
“你最近工作迟缓了许多,多跟邵助理学习。”
陈霖身体一凛,低下头说:“我知道了,谢总。”
谢寅回主宅的事情是一个星期前就确认好了的,这天他一个在国外读书的堂弟回来,老爷子就想着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谢家发家很早,但在特殊时期颇受颠簸,老爷子一生只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大儿子就是谢寅的父亲,老爷子遵从长子继承家业的老一辈传统观念,在十几年前把公司交给了大儿子。
未曾想大儿子不善经营,虽然在谢老爷子的辅助下能守成,却不是一个能开疆扩土的人物,而谢寅却在很早的时候就展现了他在商业上面的天赋,因此谢寅一毕业,他老爹就把公司交给了他,算是顺利完成了三代传递。
大家族总有些龃龉,但谢家已经算是关系不错的豪门了,这不,堂弟回国,这一家子还能在谢宅三代十几个人热热闹闹吃个饭。
“还是丽姨做的饭最好吃!”
“全国第一!”
“世界霸主!”
一家子中,除了第四代的谢家睿,就是谢寅堂弟谢书钧和堂妹谢璎年纪最小,都还在读书,两人窝在沙发上捧着丽姨做的点心,一边吃一边疯狂地吹彩虹屁。
年纪大的人都喜欢热闹,还喜欢小辈撒娇,谢老叶子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好似看不惯他们这邋遢样地训了几句,脸上却没有生气神色,谢寅的二叔在陪老父亲下棋,闻言哈哈笑道:
“书钧在国外都吃不到,能不想么?他别的没唠叨,就天天唠叨着爷爷和丽姨做的吃的。”
“爷爷,我虽然没有出国,但我也很想丽姨做的饭的,学校请的厨师根本不好吃。”
谢璎现在还在读高中,她爸妈不想她这么早去国外,就让她一直在国内读书,读的私立学校,学校厨师都是星级餐厅招的。
丽姨听地乐呵呵的,满脸洋溢幸福的红晕,看着比这一屋子大多数人还高兴,她连声道: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再去给你们做几个菜,都是从前经常吃的。”
“好耶!”谢书钧谢璎欢呼起来。
谢寅二叔还有个大儿子,年纪和谢寅差不多,这时候和谢寅在边上讲生意上的事。谢寅二叔在谢氏集团上班,长子却是自主创业,公司也干得有声有色。
谢母(谢寅母亲)见老爷子和二叔下棋下得津津有味,给了谢父一个眼神,谢父避开不堪,谢母无奈,只能哄着谢家睿跑向老爷子。谢家睿胖乎乎的小短腿一把跑到老爷子身边,顺着他的大腿就爬了上去。
谢母连连道:“不行不行,睿睿快下来!”
谢家睿其实就是在沙发上坐着,谢老爷子对儿子女儿不假辞色,对长大了的谢寅他们也很严厉,对家里唯一一个第四代却是很宠,任他顺着自己的手啊腿啊爬,哪怕是趴在他背上也高兴。
“睿睿啊。”谢老爷子放下棋子,哄自己的小曾孙:
“怎么了,睿睿,要和曾祖父玩啊?”
谢家睿捏着一颗棋子,奶声奶气地说:“我也要下棋,老师有教我们下棋。”
“哎哟学校里都有教下棋了啊?好,来,曾祖父跟你一起下。”
他虽然说还是在和儿子下棋,注意力却聚集在了谢家睿身上。谢寅抽空往那看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谢靳笑道:“怎么,也想有个儿子了?”
谢寅淡淡收回视线。
“我是同性恋。”
谢靳特大方地说:“没事,是不是同性恋都行,留下精子就好。”
谢寅别了他一眼,谢靳看向自己正和母亲他们说话的妻子,道:“我老婆都怀孕了,谢寅,别让自己的日子太难过。”
谢寅只低着眉,沉默不语。
同一时间,某别墅区门外——
“怎么不接电话呢?”沈宁疑惑不解,耳机不断传来嘟嘟的声音,紧接着是熟悉的女音:琇書蛧
“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男生喃喃自语:“谢寅就算了,丽姨这时候都会在家的啊。”
别墅的位置比较偏,旁边都是假山假水,空气泛着潮湿的寒意,秋风卷着落叶试图带走他身上最后的温度。沈宁裹紧身上的外套,抬头朝大门口的保安露出一个可怜兮兮得讨好笑容:
“叔叔,真的好冷啊,她可能就在家里做饭,没带手机,你能让我进去么?”
保安为难地看着他:
“这个真不行,你打不通电话我也联系不上业主,这情况我不能放你进去。你看我们这小区,安全是第一,您也别为难我。”
沈宁咬着下唇,转过身抖了抖身体,他皮肤已经显出比苍白还要淡的青白,脸颊和耳垂却被吹得通红。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要他回去么?可是出租车都走了,这地方打车可不容易。他没办法,只能转去打陈霖的电话,然而就像之前每一次,铃声一直响到小姐姐播放机械语音,都没有人接。
“难道——”沈宁忧伤地望着透出淡薄星光的夜空:
“上帝就这么不想我拿到毕业证书?”
——
“嘟嘟嘟——”
电话不断响起,谢寅正要接起,老爷子:
“吃饭呢接什么电话。”
谢母撞了撞谢寅的手臂,谢寅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夹起就近炖得烂熟得牛肉,放在老爷子身前碗里。
“爷爷,吃。”
老爷子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他清了清嗓子道:“谢寅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爷爷,我是......”他手臂又被撞了下,谢母快速道:
“对啊,谢寅,你快生个弟弟或者妹妹陪睿睿玩啊,睿睿一个人多寂寞。”
那头二叔母笑道:“对啊,我们蓉蓉也要生了,到时候有个伴,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多好。”
谢书钧和谢璎本来最吵了,这时候乖巧吃饭,安静如鸡,谢寅的姑姑也在一旁看热闹,谢老爷子重男轻女,对女儿是只给钱不给权,谢寅姑姑就和丈夫一起开公司,偶尔回家讨好老爷子求他帮忙提携提携。
眼看着话题又要转到催婚催子这一套上来,谢家睿忽然大声道:
“我不要叔叔结婚,叔叔有宝宝了就不能当我爸爸了!”
“你这孩子!”谢母打了一下他胳膊,谢家睿哭是没哭,就是倔强地说:“叔叔就当我爸爸好了,睿睿给叔叔当宝宝。”
谢家睿生父过早的离世一直是谢父谢母还有谢老爷子心头的痛,众人想起了他,就没法怪谢家睿口不择言太过任性,谢寅大哥去世后谢寅是把谢家睿当儿子养,两人情同父子,在谢家睿面前说让谢寅结婚生子的事,的确是不太好。
众人仿佛才想到这点,都沉默了,只有谢家睿还嚷嚷着要吃这个吃那个......
谢寅很快就吃完了,说了声“你们慢用”就离席了,他拿起手机,英俊锋利的眉眼在阳台婉约的灯光下蹙了蹙,解锁点开最新通讯。
嘟嘟嘟两声响后——
“喂,老板!”
那头震惊得连称呼都奇奇怪怪了,谢寅锁着唇,眼底神色微愠。
“什么事?”
男生在那头哇地喊了出来,毫无顾忌,不成体统:
“老板,我现在在别墅门口,请问你几点回来啊?”
......
......
谢寅是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到家的,他到的时候沈宁坐在大门口的保安亭里,手上捧着一杯热牛奶,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吸着鼻子,嘴角还残留着一圈奶渍,乖巧地像到邻居家窜门的孩子。
他一看到谢寅,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出门口:“谢先生,你回来了。”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谢寅有些发怔,保安说道:“谢先生,天太冷了,我就让他进来等了,没关系吧?”
谢寅礼貌地说:“没关系,谢谢你。”
沈宁笑眯眯地向保安挥手:“再见,叔叔。”
“好嘞,再见。”
车子慢慢行驶出去,小亭的光芒在车后渐行渐远,很快不见了。车内开着几盏小灯,气氛宁静而温和,沈宁上车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只是抱着手臂靠在后座,就像刚才兴奋的人不是他一样。
别墅区庭院富丽堂皇,假山假水足以以假乱真。夜里没有交通堵塞,车子畅通无阻,却行驶了十来分钟才停下。谢寅开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不断传来的抽气声,像是谢家睿感冒时的一样,在这样凄清的夜晚透出几分羸弱幼兽般的无助。
谢寅打开门进去,沈宁跟随其后。灯光猝然璀璨,满室被照得亮堂堂的。灼热而不刺目的光线游过客厅花厅的摆设,在谢寅脚下汇聚成一团漆黑的影子。
谢寅低着头,目光冷漠地看着面前矮自己半个头的男生:
“我告诉过你,有任何情况要提前告诉我。”
“如果连自己的时间都不要管好,就不要怪别人没有顾及好你。”
“别,别说了。”
男生哑着嗓音,仿佛很痛苦地说道,他拖在地上的脚步像有千斤重,在谢寅猝不及防中倒在了他身上。
“喂你——”
谢寅微微睁大眼睛,他贴着男生后背的手滚烫。沈宁勉强睁开眼皮,很不走心地说:
“抱歉,我发烧了。”
谢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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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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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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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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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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