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道:“无意冒犯,只是想知你们是否真的有能力融入戏班……先前龙班主,就是刚才你们要加入的那戏班的班主,他跟我说,你们是西北人,不是乐籍,乃是行走各处艰难求生的街头艺人,我的戏班恰好需要这样的人才,故过来问问。”
大汉皱眉。
之前朱浩说其手下有个戏班,以其行走天下的阅历,当然不信。
可龙班主能把话告知这孩子,可信度便增加了很多。
“不如这样,你们二位跟我回去,如果你们真有能力的话,可以加入我的戏班,跟着我的人一起演出,不知你们可有意向?”
朱浩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子,“这里合起来有一两多的样子,如果伱们通过考核,证明有能力,这就是你们的签约费。”
大汉见对方钱都拿出来了,更不是普通孩子具备的能力,皱眉问道:“何为签约费?”
朱浩指了指河对岸的院子:“你们看那边,乃江南著名大戏班敞云班驻地,只有他们的戏班中才有专门唱武戏的,普通小戏班恐怕没能力接纳你们,但大戏班招人,必须签卖身契,且按照规定得是乐籍……
“所谓的签约费,相当于一次性买断的价格,你们跟着我的戏班唱戏,但不会签卖身契,未来唱多少戏拿多少钱,明码实价,一切按照契约来!”
小孩听到这里,抬头看向大汉,明显已心动。
大汉沉吟一下,微微摇头:“我不加入你的戏班,那位龙班主的戏班倒是真不错……我们想跟他唱戏。”
朱浩笑道:“吃梨园这碗饭,一切得靠本事,你们若是真材实料,我就把你举荐到龙班主的戏班……去不去由你。”
说着朱浩转身往来路去了。
大汉犹豫了一下,迈步跟上,小孩自然尾随而至。
……
……
“两位,不知你们是何关系?来自哪里?”路上朱浩问道。
大汉回道:“来自西北,父子。”
回答得极为干脆,却又很笼统,显然出行在外,对陌生人有着极强的戒备心。
三人来到龙班主戏班所在院子,刚进门就见于三和龙班主正在跟敞云班的人闲聊,朱浩没有打扰的心思,来到院子一角的磨盘边坐下。
紧跟在朱浩身后的大汉问道:“不知那是何人?”
“过来寻求合作的……不用着急,等人走了我们再过去也不迟。”朱浩说完安静等待。
于三和龙班主一直在跟敞云班的人交谈,其实他们已留意到朱浩带了两个人回来,只是记得之前朱浩的吩咐不要泄露其身份,于三怕朱浩这边有什么要紧事,将敞云班的人交给龙班主招呼,往朱浩这边走来。
“……浩哥儿,这是?”
于三很有眼力劲儿,近前后没有在陌生人面前称呼朱浩为小东家。
朱浩笑着对身后大小二人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于掌柜,乃龙班主雇主,此番乃是于掌柜带着龙班主的人,千里迢迢自安陆过来唱戏……”
大汉将于三上下打量一番,眉宇间露出不信任之色,摇头道:“不像。”
于三本来脸上堆笑,闻言脸色一变:“怎么说话呢?还能骗你不成?”
朱浩笑了笑。
龙班主跟于三,乃至于跟朱浩的关系,的确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大概眼前这個带儿子闯荡天下的父亲,只是从于三的谈吐和举止便判断出,于三更像是个打下手的,没有东家身上那股气势。
其实人家没看错。
正说着,另一边敞云班的人满脸不快地离开,看样子没谈拢。
朱浩瞧见龙班主出去送客时面带不舍,或许是敞云班抛出了橄榄枝,条件也算优渥,对于龙班主这样重名利的人已然动心,但又知加入大戏班会被人盘剥,再加上戏本不是他的人写出来的,心里没底。
“走吧,随便搭个台子,让他们两位唱一段,如果唱得好,就让其在龙班主手下唱戏,于掌柜没意见吧?”
朱浩假模假样问道。
于三笑着点点头:“您都发话了,自然没问题。”
……
……
朱浩带着于三和艺人父子走到院门口时,龙班主刚好送客完折返,迎头撞上,连忙过来行礼。
龙班主看到父子二人,脸色不太好看:“东家,您怎将他二人带回来了?”
龙班主本来就看不起那对父子,也没心思刻意隐瞒朱浩的身份,当着那对父子的面便直接把朱浩的身份说出。
父子二人听到这称呼,脸色都变了。
“龙班主,他们想加入你的戏班,如果你不需要,可以让他到我这边来。”朱浩笑嘻嘻道,“我这边缺武生,但他们又点名要加入你的戏班,所以我只好以你的名义,把他们找回来了。”
龙班主眼睛微眯,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好似在说,你想把人带走随便,说得好像我这个给你打工的人,有资格干涉你的决定一样。
此时那大汉才上前行礼:“龙班主,不知这位小当家是……?”
龙班主道:“他才是真正的东家,你进他的班子,比进我这草台班子强多了。”
大汉眼神迷离。
分属两个戏班,听起来就不是一伙的,你怎么称呼他为东家呢?
此时几人来到隔壁院,于三已进去招呼常在印带人出来。
常在印恭敬问道:“东家,台子怎么搭?”
朱浩道:“不用太大,这样吧,就搭个八仙桌大小的台子,武戏不但要看功夫,还要看唱腔,我来清唱一段,请二位仿照我的唱腔跟着唱,顺带摆出身形台姿……以你们自己的方式,你们看如何?”
此时父子二人虽然知道朱浩是东家,却依然有离开的想法。
眼前这些人关系太乱,之前想加入龙班主的戏班,是看其班子不大但能排好戏,觉得有前途。
可眼下的混乱局面却让大汉觉得,这种内部构架不清不楚的班子,毫无前途可言。
“小当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
大汉婉拒朱浩的好意。
朱浩笑道:“别忙着拒绝,哪里表演不是表演?想扬名立万,一点冒险的勇气都没有吗?”说到这儿,他扬了扬手里的碎银子,“这钱就不当什么签约费了,只算是彩头,只要你们唱得好,便可以拿走。”
经朱浩这一说,大汉犹豫了。
对行走天下的街头卖艺人来说,钱财是最可靠,能傍身且带来稳定生活的好东西。
朱浩道:“我先唱,你们听着,让两个戏班的人做个见证!”
没等父子二人拒绝,朱浩已自己跳上临时搭建的台子。
……
……
朱浩作为戏班东家,戏本是他写的,之前的唱腔也是他教的,但他真没有登台表演过。
眼下虽然只是个临时戏台,但朱浩手下两个戏班的人都把练功之事放下,跑到院子里看热闹,也是都知道朱浩水准不低,想看看东家到底有何等才华,能以小小年岁撑起安陆一地的梨园行当。
朱浩上台,摆开一个武生的架子,但仅仅只是具备个形而已。
口中唱道: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红脸的关公,战长沙。
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
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不过是最简单的《说唱脸谱》的几句歌词,无须计较窦尔敦是谁,这位乃是明末清初的人物,只需要关注唱腔即可。
这段最适合武生来表现身形台姿,朱浩便拿来当作考核题目。
如果说之前父子二人对朱浩还有所轻视,可当听朱浩在小戏台上唱出这几句,那唱腔和形、意,可就非普通戏班中人能比。琇書蛧
“好!”
围观的两个戏班的人当然拍手称赞。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以后要是把这唱腔、唱词用到戏台上,那还不赢它个满堂彩?尤其表演者还是东家,就算唱得再差那也要叫好啊!
否则还想不想在戏班混了?
朱浩唱完,从台上跳下来,笑看父子二人:“你们能唱吗?”
大汉点头:“小当家的唱腔,与我西北边地的唱腔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下可以一试。”
朱浩会心一笑。
京剧本来就糅合了很多地方戏曲,其中高亢的部分就来自于秦腔,这大汉一听就从中找到西北唱腔,说明戏路对上了。
于三在旁提醒:“你上去唱,可是要拿出武生的派头,只是嘴上轻飘飘唱两句那就没趣了!”
大汉感觉自己被人轻视,一提长刀,飞身一跃便上了一米见方的台子,身姿轻盈,可当落在戏台后,身形又稳如磐石,随即抡起手上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而后便以他的唱腔把朱浩的词给唱出……
乍一开口,嗓音比之朱浩洪亮十倍有余。
别说周围看热闹的,就连河对岸都能听到。
他手上功夫更是不得了,一边唱一边耍大刀,尤其唱到“红脸的关公战长沙”时,更是没来由气势大涨,让人感觉如果他手上真的是关公的青龙偃月刀,挥舞之下必定能斩下敌人十个八个首级。
这一段没几句,当大汉唱完,亮出身形台姿,停顿伫立,一片安静,台下一个叫好的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看向朱浩,似乎只有朱浩才有资格当评判。
“好好好,不服都不行……龙班主,看来你没眼光啊,这样的好手不招揽到身边,真是戏班一大损失……这彩头给得值。”
朱浩不是那种喜欢耍赖之人,人家唱得就是好,给点碎银子争取收到手下做事,何乐而不为呢?
眼见大汉从戏台上跳下,朱浩把碎银子奉上,大汉却没有马上收下。
朱浩问道:“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大汉回答:“我父子二人祖籍延绥,本是军户……鄙姓关。”
朱浩恍然。
难怪唱到关公的部分格外有型,延绥镇,妥妥的陕北秦腔发源地,又是关家人,唱到祖宗的好戏,能不卖力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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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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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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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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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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