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寒涯坐在楼檐上看着渐渐暗去的街巷,眼底看不见光。
入夜寂静的掩护下,他来到了城中县衙的高墙外,轻身翻了进去。
他绕过几队巡夜的侍卫,一路来到了县衙停尸房,翻窗而入。
进了停尸房,浓重的血腥气和腐臭扑面而来。
还好是入冬时节,否则真是要人命了。
乜寒涯借着月光扫了一眼列在屋中的几排被白布盖着的尸首。里面一排角落里的几个尸首的白布上,胸口处都有染血。
他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了起来,几步走过去依次翻开白布。
死者年岁都不小,或是中年或是老年,看来确是当年风云观的童仆已做老奴。
乜寒涯木讷的看着一张张青白的脸,直到看见老神棍苍老清瘦的睡颜。
那胸口拳大的洞、殷红的血、全无生气的面孔,一时刺的乜寒涯眼眶疼。
他手中抖动的火光照的他越发冷寒,他想去摸摸老神棍的脸,但手似是不听使唤,迟迟无法落下。
乜寒涯冷笑了一声,眼中呆滞的目光挂着摇摇欲坠的一层水,却没有落下来。
他不想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经如此无力之时。
站了良久,火折几乎烧掉了大半。乜寒涯总算压下了眼前山洪般天旋地转之感。
他努力让自己停滞的思绪动起来,踉跄着靠近了一步,伸手向老神棍沾满血污的衣襟摸去。
衣襟里什么都没有,卷轴不见了,帛书被拿走了!
是杀他之人取走了?还是被府衙的人收走了?还是被老神棍藏在了观中?
乜寒涯现下神思不宁,有些想不清楚。
正在他回神之时,手中火折的火焰忽然‘咻’的一声灭了。
乜寒涯一顿,紧接着便听见了停尸房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乜寒涯忙蹲下身躲在了停尸床后。
“不对啊?我刚刚明明看见这边有火光!”
“你眼花了吧,这可是停尸房!你别吓我。
今天刚进来一批新的,别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要不咱进去看看?”xiumb.com
“要进你进,我可不进!”
原来是巡夜的侍卫,两人胆子都不怎么大提着灯笼在外面照了照便走了,连开门看看都未敢。
不过他们两个突然给了乜寒涯灵感。他抬手在自己眉心一点,开了眼。
目光往屋中一扫而过,可连个鬼影也没看见。
其他的尸体大概是已经死了有一段时日了,魂魄早就不知去向了。而这些新尸的魂魄,也都不在。
或许那些魂魄留在了死去的地方,或许飘到了别处,又或许……
乜寒涯想着想着便头痛,今夜他或许什么也想不了了。
他将停尸房中的尸首盖好,轻身翻窗跳了出去。
窗外凛寒的气息新鲜了许多,可吸进去却冻得人发痛。
带他浑浑噩噩的翻出墙外站定,才算清醒了许多。漫漫的青雪打在脸上,也让人眼前清明。
“出来吧。”
乜寒涯靠在墙上撑着自己,忽然沉声道。
良久,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乜寒涯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道:“炎兄当真好身手。
被人跟了一路竟不自知,我还是头一回。”
说着还自嘲的笑了起来。
炆爞不知道府衙停尸房中的人到底同他什么关系,但他看到了乜寒涯刚刚的神色。
他知道此时不该细提里面的死者,便只道:“今日之事,可同你幼年在街边流浪有关?”
听炆爞这样问,乜寒涯抬眼看着他笑了,笑的很淡然,带着一丝压抑不下的难过:“都想起来了?”
炆爞被那神色刺的难受,皱眉垂眼惭愧道:“对不起,是我善忘,竟今日才认出你来。”
他这一生,遇见的人太多,错过的人太多,忘记的人也太多了。
可不知为什么,乜寒涯白日送他离别后的背影,猛地让他想起了许久前的一个也叫乜寒涯的小乞丐。
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乜寒涯在寒亭酒家中苏醒后见到自己是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刹那间莫名的怅然若失鬼使神差的促使他一路跟着乜寒涯,并越发的肯定,乜寒涯就是那个当年看起来沉闷闷小乞丐。
那个只短暂的出现在他生命中还不比一粒微尘却莫名为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小孩。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在他想起一切后的第一感觉是判若两人、难以置信。
但,当他默默看着乜寒涯坐在楼檐上,淋着风雪望着街巷的那一刻,似乎觉得没变,这还是那个孩子。
所以,到底那个不拘绳墨的模样是外衣,还是那个沉重寡言的模样是枷锁?
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事情,会人一个人一直活在难以捉摸的影子后?
乜寒涯看着对视的炆爞,没说什么,只是笑了。
那笑容没带什么不对的滋味,像是在和许久不见的故人打招呼。因为他也从未怪过炆爞当年的不辞而别。
而炆爞呢,也从未埋怨过那样一个孩子的落落难合。
见乜寒涯自顾自的转身走,神色似是还有些恍惚,炆爞忙跟了上去。
走了良久,乜寒涯猛地回了回神,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这是走在何处,要去哪里。
他愣愣的看了看周围白茫茫雪雾中的房舍和没有灯火的街巷,有些茫然。
他忘记了炆爞还在身后,看了看旁边人家的院墙,伸手便要爬。
“你这是做什么!”炆爞忙上前拉住了他,还吓了他一跳。
“你还在?”乜寒涯看了看他,指了指院中马棚的位置道:“找地方睡觉啊。”
炆爞气的一皱眉,拉着他往回走,边道:“你不怕冻坏自己吗?随随便便找人家的马棚便睡?你以往就这样照顾自己的?”
乜寒涯不明所以的被炆爞拉着走,眨了眨眼没做声。
找个没狗的人家翻进去睡马棚哪里不妥了?马棚稻草又干又保暖,还能挡风,再好不过了。味儿是味儿了点,但暖和就行呗。
那些年他和老神棍混的时候,被追的没地方住,便经常这样干。这些年都快养成习惯了,没觉哪里不妥。
乜寒涯又想起了什么,好奇道:“你怎么跟我到这儿来了。”
当年放手错过了,再见你便变成了个不择手段不修边幅的小流氓,如今再放手,再见面真不知你还要变成何样。
炆爞这样想着,却未答他,只道:“同我回客店住,别在外面闲逛。”
炆爞如此强硬的态度倒是少见,乜寒涯看着他的背影只笑笑,乖乖的被拉着走。
今冬的风雪似乎没那般冷。
这个时辰,客店早就打样了。但炆爞并未退房,房中应是无人的。于是便拉着乜寒涯轻功跳上二楼,从窗子翻进了自己的客房。
乜寒涯进屋便靠在榻边不做声,似是很累的样子,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炆爞见他如此也不好现在就问他问题,便趁他睡熟将他搬到榻中好好躺正,盖上被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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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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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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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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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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