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负责守卫南城门的河南军忽然叛变,主动打开了城门,将蜀军迎入城内。其时天色尚早,大多河南军都还在休息,全然不知他们的敌人已经长驱直入。因此蜀军进城后,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反抗。一则当蜀军冲到面前的时候河南兵们都傻了眼,自然来不及组织反抗;二则,如今饿得骨瘦嶙峋的河南兵们也已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他们或者束手就擒,或者四处逃窜,然后被抓捕回来
等到中午时分,蜀军已经搜遍了蒲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将城内的河南军全都控制了起来。河南军中的各项机密公文与武器库、粮草库也全被缴获。
被困了四个多月的蒲州城,终于彻底落入了蜀军的手中
朱瑙与谢无疾站在城楼上。这是城池的制高点,在这里可以将城内的大街小巷尽收眼底。
不断有各营的军官跑上城楼来,向他们汇报各项事务。忽然,又有一名军官跑了上来。
“陛下”那军官道,“敌将上官贤已被抓捕,该如何处置,请陛下发落”
听到上官贤的名字,朱瑙与谢无疾等人顿时眼前一亮。这上官贤可是陶北的心腹爱将,在中原军中地位和声望极高。若此番不慎让他跑了,这一仗的胜利的意义就会大打折扣。因此大军进城之前,谢无疾就下令用重兵先去围剿蒲州城的将军部,决不能让上官贤逃走。
如今蜀军士卒们竟然生擒了上官贤,抓到活的比抓到死的还要好
朱瑙立刻吩咐道“腾出一间空院子来,朕要亲自见上官贤。”
众人得令,立刻下去筹备了。谢无疾尚有军务要办,并没有与朱瑙一起去,只有程惊蛰带着一群卫士先去布置了。
不多时,遭五花大绑的上官贤被几名蜀军士卒推搡着走进了一间院子。
“老实点,别反抗”蜀军士卒对他恶狠狠地呵斥。
上官贤并没有反抗,他仿佛一只生锈的木偶似的任人推搡拉扯。
今日蜀军进城的时候,他还在军营里休息,并没有料到手下会忽然叛变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担心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想了不少举措来防范,可惜终究没有防范住。
等得知蜀军攻进来时,他的营部已经被蜀军包围了。他的亲兵们奋力厮杀,本想为他杀出一条血路,可惜这几个月来他完全没有徇私,他的亲兵们也和普通士卒一样饿得两眼发花。最终蜀军们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攻破了他的卫兵营。
刚刚被俘时,他的情绪极为激动,拼命挣扎,还想与敌人死战到底。可他没有机会再拿起刀了。
到了现在,他认清自己此战已败,再无翻盘的机会,因此他变得极其冷静,冷静得如一潭死水般。
蜀军士卒们将他押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周遭站满卫兵。上官贤目光放空,并没有去看那个人。
押送他的蜀军士卒忽然往他的膝窝里踢了一脚,低声呵斥道“跪下”
上官贤猝不及防跪了下去。他没有反抗,眼睛却稍稍有了些神,终于朝坐着的那人看了一眼满院的卫兵和蜀军的态度他推断出眼下召见他的这人身份极高,恐怕不是谢无疾就是朱瑙本人,而且是朱瑙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即使此刻他已经万念俱灰,一心向死,却还是免不了产生了几分好奇。那位大名鼎鼎的朱瑙,这些年给陶北添堵无数的朱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一抬眼,正对上朱瑙打量他的的目光,朱瑙脸上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已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上官贤顿时讪讪地撇开视线。
“如何能对上官将军如此无礼”朱瑙温声斥责那些押送上官贤的蜀军,“快替上官将军松绑。”
“是,陛下”几名士卒立刻上来为上官贤解开绳索。
听到“陛下”二字,上官贤眉宇一动这人还真的是朱瑙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然而当士卒们为上官贤解绳索解到一半时,他冷淡地拒绝了“上官贤虽非豪杰,然吾志不能改,吾心不可动。如今既是败军之将,要杀要剐,任凭处置朱公不必做无用之举。”
朱瑙亲自召见他的目的,上官贤心里很明白。以他受陶北器重的程度,倘若他投降朱瑙,对陶北将会是个极大的打击朱瑙一定会想尽办法收降他,而他也是无论都不可能投降的
不过朱瑙对他以礼待之,他虽不承认朱瑙的帝位,也不会恶语相向。仗已经打输了,逞这口舌之快又何意义徒惹人笑话罢了。
朱瑙温言细语道“上官将军实乃英雄人物,朕若能得上官将军,必会视为上宾。性命可贵,不复重来,将军又何必一心向死”
上官贤懒得与他争辩,索性阖上双目,封紧口舌,一语不发。他的坚定无需言语表述,从这几个月的坚守便可窥其心志。
朱瑙并不意外,又劝了一句“上官将军还请三思”后,也缄口不言了。
院子里,忽然没人再开口。上官贤闭着眼睛站着,朱瑙坐在石桌旁不紧不慢地喝着手下沏的茶,双方无言地僵持。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上官贤先挺不住,身体随风晃了几晃。他早已虚弱至极,如何支撑得久然而朱瑙的举动让他心里迷惑极了朱瑙究竟想干什么有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只管使出来便是,他早已做好准备。眼下这般干耗着又是何意
直到他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朱瑙终于开口“上官将军可是身体不适快找军医为将军看看。”
上官贤连拒绝的话也不愿说,生怕一开口就着了朱瑙的道,因此只用冷漠抗拒的神色表达自己的立场。
朱瑙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许无奈。他终于站起身,缓缓道“将军忠义,朕十分钦佩。只是朕爱才如命,实在舍不得错失将军”
他思索片刻,似乎也在寻找破局之法。忽然有了主意,开口道“不如这样罢。既然将军在蒲州城坚守了四个月,不妨再与朕打个赌朕想将将军再留四个月,倘若这四个月内将军愿意改志,朕必定重用,绝不违诺;倘若四个月后将军仍不愿归降,那朕就放将军走。”
上官贤不由一怔。他初听前几句,还以为四个月后他仍不肯归降,朱瑙就打算杀了他。可朱瑙却说,四个月能放他走
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向朱瑙。朱瑙的神色很诚恳,并不像在糊弄人。可上官贤短暂的惊讶后却不相信他的说辞。
他混迹军中多年,各般手段都见识过,想要收服人心无非那几套威逼利用,先棒后枣,又或是温水煮青蛙。可若朱瑙想把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只怕最后仍是要失算的。
莫说四个月,便是四年,四十年,他也绝不会变节
不知朱瑙是否看穿了他的想法,并没有再多言,只道“将上官将军带下去休息吧。”
士卒们领命,忙道了声“是,陛下”。这回他们没有再捆绑上官贤,对上官贤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上官贤自己走。
上官贤目光复杂地看了朱瑙一眼,转身离开了。
见他走远,朱瑙向身旁的程惊蛰吩咐道“让人注意他身边的器物,别给他自尽的机会。”
程惊蛰忙道“是,公子。”
他虽不知朱瑙缘何做出那样的许诺,但他知道上官贤只怕是根极其难啃的硬骨头。今日朱瑙并没有做什么说服上官贤归降的努力,他只是一直在观察上官贤而已,而正是观察的结果让他放弃了多余尝试。
既然不肯归降,那上官贤的确很有可能寻找机会自我了断。程惊蛰连忙去传令嘱咐那些看守上官贤的士卒去了。
黄昏时分,所有河南军降卒和城中存活的百姓都被暂时安置,河南军的兵器、辎重、公文等也都完成了清点收缴。谢无疾风尘仆仆地回到帐中,朱瑙正在看收缴上来的公文。
谢无疾没有打扰朱瑙,只在一旁安静地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朱瑙看完了手中的公文,将公文推到一旁。
谢无疾问道“如何上官贤降了吗”
朱瑙委屈兮兮道“谢将军,你说,难道我不如陶北么”
谢无疾立刻道“怎可能上官贤瞎了眼,你莫理他。”
朱瑙这才满意点头“还是谢将军目光独道的。难怪我这样喜欢谢将军。”
谢无疾好笑,又问道“既然他不降,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朱瑙摊手道“我答应暂且留他四个月。倘若四个月内他肯归降,我便给他高官厚禄;倘若四个月后他仍然不肯降,我就放他走。”
谢无疾一愣。不管上官贤降不降,这人既然活着落到朱瑙手里了,朱瑙是必定不会杀他的,这一点谢无疾早就料到了。如今天下混乱,他们急需人才,不管什么样的人朱瑙都愿意收留。毕竟英才有英才的用法,庸才有庸才的用法,甚至诈降也有诈降的用法。此乃千金买骨之举,谢无疾明白。可是到了手的人还能放出去谢无疾不明白了。
他疑惑地揣测道“你是有四个月内让上官贤必定归降的办法”ωωω.χΙυΜЬ.Cǒm
朱瑙摇头道“我还没想到。若是你有好办法,赶紧告诉我。”
谢无疾“”
谢无疾目瞪口呆,“那四个月后,他不降,你真的放他走放他回邺都回到陶北身边”
这一连串的发问足见他的震惊。朱瑙不像是会在言语上玩弄心眼的人,那未免太过小气。可就这么把敌将放了,那可真是大度得令人瞠目结舌
朱瑙解释道“强留他并不能为我所用。且他在中原一带颇有声望,倘若杀了他,只会给陶北激励士气、挑起战事的借口。倒不如将他放还,卖他一个人情,也许日后能有所得也未必。”
谢无疾怔然无言。
这一层倒是他未想过的。杀了上官贤的确不是良策,就像有人杀了虞长明,蜀府必然上下震惊,蜀军必会立誓报仇。而留下上官贤,也确实很难纳为己用。如果是以前的谢无疾,他会把人杀了,如果是现在的谢无疾,他可能会一直将人关着再说。可朱瑙的魄力永远能出乎他的意料居然还能把人放了
仔细想想,上官贤虽对陶北忠心不渝,可人心复杂,他不为朱瑙做事,也未必不能承朱瑙的情。来日他回到陶北身边,若能重获高位,是否可以对朱瑙有一定的帮助谢无疾也说不好,这就是一场赌注。
他很快又想到。上官贤被放还后,真的还能得到重用吗朱瑙放还上官贤,却不会放还河南军,河南军损失惨重,陶北若要重新启用上官贤,还得重新为他筹措兵马这其中的麻烦和牵扯
谢无疾不知朱瑙究竟算到哪一步,可他自己是算不明白了。
朱瑙做事总是出人意表,却也并非他故弄玄虚,而是人心之复杂善变,人性之纷乱矛盾,往往实非言语可说、无道理可讲。有些话说来荒唐可笑,却偏偏一语中的。
谢无疾只知自己对人心的计算远不如朱瑙,既是朱瑙认为利大于弊的事,自有他的道理,于是谢无疾也不再问了。
“那如今得了蒲州城,下一步该怎么做”谢无疾转了话题,“可需要趁热打铁”
“那自然要。”朱瑙道,“明日起,我会立刻派人去河南府各州县说降。”
蒲州城这一破,上官贤被俘,河南府各方势力必然大为震动。没有了上官贤,他们就没有了主心骨,也失去了大量兵马。河南本就是陶北前几年收服的,他的根基扎得不算稳,容易被撬动。现在趁着陶北还来不及反应,朱瑙赶紧派人去说降那些势力,这是最好的时机。
各路使者接下来便要忙碌了,他们要用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各方势力。而谢无疾也不会闲着,想要收服那些势力,光凭利诱可不行,还得将大军先往门口一摆,届时什么样的条件谈起来都容易得多。
朱瑙与谢无疾又商议了一番,直到夜色沉沉,两人这才同席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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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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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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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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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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