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陶北终于缓缓道“依先生所见,若我能使国祚延续,那各路诸侯便会臣服于我么?”
张灵不自觉地摸了摸手指“将军,如今这时局,以利诱之,总好过以武降之。”
刚刚他还口口声声说各路诸侯会主动臣服于陶北,实则只是客套话而已。那些小诸侯虽说无缘争霸,只能夹缝求生,却也会精明地选择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不过以利诱的手段降服对方,确实好过大动干戈地兴兵讨伐,这句是实话。要知道如今三大诸侯中,陶北虽然占了国脉所在的中原之地,但他却是最穷的一个。这些年就数中原战事最多,曾经富庶的土地早已打的千疮百孔。陶北不缺战火中淬炼出来的精兵强将,却无时无刻不为军费发愁。
利诱啊……
陶北又是良久不言,垂着眼似在细细思索。
少顷,张灵又道“依在下所知,长沙的孙湘与朱瑙有旧仇。当初他便是输在了蜀军的手下,两员大将叛逃,损兵上万,元气大伤,这才从一方霸主沦为小诸侯。拉拢此人应当最容易。”wWW.ΧìǔΜЬ.CǒΜ
又道“金州的赵芜,此人极好女色。他手下最器重的一名幕僚名叫钱茗,珍爱玉石器玩。赵芜对钱茗之计往往言听计从。将军不如给那赵芜送去几名窈窕美人,再给钱茗送一批珍贵玩器,便能让他们心向将军。”——这些都是张玄当初通过玄天教打听来的消息。因着玄天教的缘故,他的消息比旁人要灵通不少。
当然,这些都只是用来收买人心的小恩小惠。最关键的,还是要扶植新皇帝上位,让那些旧日权贵相信自己的尊荣能够延续,自然就不会再拼死斗争了。
张灵如此这般分说了一番,陶北一一听了,认真记下。
直到天色已晚,外面只余空蝉鸣叫,陶北终于起身告辞“今日多谢先生教诲。”
张灵起身相送“将军客气了。”
陶北客客气气作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陶北走后,张灵回到屋内。小和尚还在角落里打坐。
张灵走上前去,懒洋洋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念经?一天了,不觉得乏么?”
小和尚没有做声。
张灵等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劲,凑上前去仔细打量片刻,才发现小和尚已经念经念到睡着了,头微微低着,呼吸安宁静谧。
许是察觉到了张灵的靠近,小和尚忽然惊醒过来,茫然地揉揉眼睛,吸回嘴角留下的涎水“师、师兄。”
张灵一阵好笑,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我们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小和尚茫然道“什么话?”
张灵早知他呆头呆脑的,势必对这些不感兴趣,意兴阑珊道“说让你当皇帝的事呢。”
小和尚懵懂地眨眨眼,显然不懂也是多大的一件事。他好奇地问道“师兄,当皇帝和做和尚有什么区别?”
张灵“哈”了一声“当然有区别。做皇帝能吃饱饭,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牛羊猪鸡,山珍海味。没有戒律管着你,也没有老秃驴欺负你,更没人敢打骂你!这天下的男男女女,凡你看上的,用不着眼巴巴给他们献殷勤,你与他们睡一觉,他们都的感恩戴德,因为那是你恩宠他们。”
小和尚还不懂得后半句的意思,只想了想前面半句,就忍不住咽起了唾沫“那,当皇帝,岂不是大好事?”
张灵却皱了下眉头“那可未必。当皇帝也有不好的地方。当和尚的时候,你拿一个化缘的破碗,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了皇帝,可就什么都由不得你了。你想做什么,总有人跟你反着来。你自己花一天功夫就能做好的事,别人花三个月的功夫还给你弄得一团乱。”
小和尚不明白这算是多大的麻烦。他歪着脑袋又想了想,问道“那,要是做了皇帝,我不用饿肚子,我能叫大家也都不用再饿肚子么?”
张灵一怔,以为他还记挂着故乡或是哪座寺庙里的人,反问道“大家?你想叫谁不饿肚子?”
小和尚老老实实道“我想叫天下所有人都不用再饿肚子了。饿肚子不好受。”
张灵“……”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屈起手指往小和尚脑袋上弹了一下“你有这想法,只能当个天天诵经念佛的傻和尚。。”
小和尚哎哟一声,揉揉脑袋。再抬起头时,张灵已回屋休息去了。
……
另一边,陶北披星出了南院,向身旁的随从吩咐道“让人去查查汾阳侯那一脉,看能不能挑出一两个厉害的,找人写点故事吹捧吹捧。”
随从闻言惊讶道“将军真决定让那个小和尚登基?”
陶北简单地“嗯”了一声。
“朱新”所在的浔阳侯一脉,一直都比较默默无闻。想要让天下人接受这位新皇帝,少不了需要给这一脉添添颜色。从这一支里找出几个较有作为的,找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好好吹捧一番,最好再在族谱上动点脑筋,把他们与先帝的亲缘拉得更近一些,到时候朱新上位的时候就更显得名正言顺了。
随从忍不住劝道“将军……那张灵独自带个小公子来此,什么事都全凭他自己说,焉知他不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陶北道“不是派人查过了么?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其实最初在得知朱新的身份后,陶北就隐约动过类似的念头,于是他立刻命人去调查了朱新的身世。张灵拿出的代表皇家身份的信物是真的,浔阳侯一脉在战乱中流离失所也是真的,至于其他的……在这乱世里,什么都是一团混乱,本身也找不出更多证据。
那随从道“可是……”
陶北看了他一眼,那人顿时偃旗息鼓,说不下去了。
其实真的假的又怎么样?他们选皇帝,又不是真的在乎那人是不是朱家的血脉,哪怕抓个姓王姓李的来,硬说姓朱也行。捧一个朱家的皇帝无非是陶北在目前的形势下统一天下所必要走的一步而已。
其实立朱新做皇帝,陶北也并非十分满意。毕竟朱新的年纪稍有些大了,十一二岁虽还算懵懂无知,可再过四五年就就有了自己的主见。而倘若能找个岁的幼儿,未来少说十几年里都能高枕无忧。
但朱新也有几个好处。一则他是流落来此的,身乎已无亲眷,也就没有了靠山和指着他吸血的蛀虫,任人揉扁搓圆全无反抗之力;二来,临时再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少说不得拖上一年半载,而朱新就在手边,随取随用,最是方便;三来,这个张灵,确实智计过人,陶北对他很是重视。倘若把朱新拱上帝位,这张灵从今往后应当会对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件事确实不能拖下去了。他今天来找张灵,就是想试探张灵的态度。他这里稳定了中原,朱瑙那边也搬回了汉中,双方的争斗即将正式展开,他要抢在朱瑙之前把其他的诸侯势力争取过来才行!
陶北已然下定了决心,不再多言,只吩咐手下尽快找自己吩咐的去准备,便回去休息了。
……
转眼,邺都众人已将浔阳侯一脉摸得清清楚楚,并着实办起了新皇登基前的造势……
两个月后,金州。
赵芜坐在殿上,期待地伸长了脖子。不多时,邺都来的使者领着十数名女子婀娜摇曳地走上殿来。
只见那些女子整齐地排成两列,身着水蓝、鹅黄色丝衣,各个身材窈窕,有面容娇俏的,有风韵十足的,还有异域美人夹杂其中。她们一入大殿,顿时殿内香气扑鼻。
赵芜最爱的便是天下美人,一瞬间把眼都瞧直了,只差没当场流下一滩涎水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乐得见牙不见眼。
邺都使者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暗喜不已,道“陶将军素闻赵州牧雅兴过人,喜爱歌舞,因此听闻赵州牧生辰快到了,特意选了这支舞姬来送给赵州牧。不知赵州牧可还满意?”也亏得他能把好色说成是雅兴过人。
“满意,当然满意!”赵芜生怕说轻了惹得这些女子伤心,嗓音洪亮,目光炯炯,“我太满意了!陶将军有心啦!”
使者笑道“赵州牧喜欢就好。陶将军若知道了,也一定高兴。”
赵芜当下就想把美人们叫到面前一个个仔细看一遍,摸摸小手,亲亲小脸。然而他也知道邺都使者这趟来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这一刻。
于是他让人先把舞姬们带了下去,给使者赐了座,摆上酒席,好生款待。
“对了,”赵芜道,“我听闻陶将军前段时日救下了浔阳侯的幼子,可有此事?”
使者忙道“确有此事。前年暴民作乱,浔阳侯一支被迫逃难,饱经磨难,历经重险,险遭灭门。幸而一名衷心的家臣护着小公子到了邺都,陶将军听闻此事,忙将小公子接回府上照料。”
“哦……”赵芜意味深长道,“如今皇枝凋零,龙脉不振,陶将军是该好好照料小公子才是。”
话锋一转,又笑道“近来我听说民间许多茶馆里都讲起了老浔阳侯的故事,说这浔阳侯一脉倒是颇出过几位为国为民的英雄啊。”
这话说的让人听不出他在讽刺还是奉承。近来那些风声,都是陶北在为朱新的登基造势,有脑子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使者只作听不懂,笑道“浔阳侯一脉确实明主辈出。”
赵芜呵呵一笑,高声道“明主辈出?说得好!来,喝酒!”
众人举杯把盏,邺都使者酒席间恭维话不断,百般明示暗示若赵芜肯归顺陶北,非但能保住他如今的荣华富贵,更将分给他更多辖地治理。
赵芜自然也很高兴,回敬了不少好话,夸赞陶北这些年战功卓著,令人钦佩。自己对陶北敬畏有加,绝不敢造次云云。
然而这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实则归顺于否,如何晋封,那可不是酒桌上能谈妥的,还需两边使者坐下来唇枪舌战,百般切磋。
直到天黑时,众人酒酣耳热,终于散席。赵芜命人招待使者回去休息,自己则招来幕僚继续商议。
众人齐聚之后,赵芜道“看来那陶北打算立浔阳侯之子为帝啊。”事情已经明显到了这个地步,再看不出来的人反倒是傻子。
“此举倒也聪明。”赵芜的幕僚钱茗道,“陶北若是学韩如山自行称帝,想必不能叫天下群雄服气。”
赵芜点头认同。陶北毕竟资历太浅,根基也不深,他要当皇帝,绝服不了众。反而扶一个傀儡皇帝,多把权势分出去,叫人可以考虑加入他们。
对于酒席间邺都使者许诺给赵芜的那些条件,赵芜还是很满意的。不过他也不至于为此就一时脑热答应下来。他现在的处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已没有争霸天下的机会,但金州地处于蜀府和中原之间,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他接下来很可能会成为成都和邺都争相笼络的对象,他只消在这中间左右游走,自抬身价,就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想到这些,赵芜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忽然道“对了,这段时日怎么一直没见蜀府派人来?那朱瑙不抓紧些,就不怕我被邺都笼络过去?”
众人茫然摇头,都没听说蜀府最近有什么动向。前两年那边还常派人往来,送送礼做做生意,笼络之心昭然若揭。反倒是最近朱瑙挪回汉中了,明摆着要和陶北打对台了,倒没动静了。
那边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正当众人迷惑不解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特使匆忙闯了进来。
“州、州牧!”特使道,“蜀府来、来信!朱瑙他、他……”
殿上的众人忙屏住呼吸,等那特使说话。只怪那人跑得太急,喘得厉害,一句话半天说不利索。
“朱瑙怎么了?”
“朱瑙、朱瑙称帝了!!下个月,他将在汉中登基!!”
众人“……!!!”
朱瑙居然,要称帝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在机场写完一章,准备回家啦~~
因为假期比较难得,行程排的比较满,玩了20天,开车6000公里,走了140公里,跑了四个国家公园,军训大概也不过如此了(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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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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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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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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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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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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