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先打完胜仗,收拾完战场,意气奋发地回到军营,迫不及待地去找董姜邀功。
多日来连战连胜,他心情好极,不禁哼起小曲。待走到董姜帐外,却听帐内人声嘈杂,竟有许多人在里面。
“州牧,这不公平”帐内有人愤慨道,“凭什么功劳都算那狗杂种的他明明是捡了我的便宜”
“就是就是,”许多人在附和,“州牧对那狗杂种也太偏心了”
韩风先的笑容瞬间冻在脸上。
打他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在凉州这地方生活的族群很多,各族之间时而互相仇视,时而互相交好。无论如何,每个人总有自己的族群,有自己的朋友。会有人因为相似的相貌和相同的语言毫无缘由地成为别人的同伴。但也有一种人例外就是像他这样的混血儿。xiumb.com
他的身体里分明流着两种血,可他却没有两种归属。对于任何族群而言,像他这样的人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十三岁之前,所有人都叫他,喂,那个狗杂种。以至于他都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韩赞跟他的恩与仇,随着他割下那颗人头,全都烟消云散。唯有一件事他的确感谢韩赞,便是韩赞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只可惜很多人至今仍不愿意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帐中的人们还在慷慨激昂。
“只要我带军再冲杀几次,敌军就会放弃阵地。州牧却把我召回来,派那姓韩的出战,让他白白抢走了我的军功”
“上一回也是这样明明出力最多的是我,敌军是被我打趴下的,他才刚上战场,敌军就撤了,他什么都没有干,军功却算作他的。我还被人笑话不如他简直荒谬”
“州牧,你待他太偏心了,这会叫其他将士们寒心的”
“是啊,就是啊”
韩风先听着里面的人大放厥词,不住冷笑。
眼下在帐里说话的都是董姜手下的其他军官,这几日来,他们连战不胜,最后都是韩风先替他们收拾的残局。韩风先赢得太利落,太漂亮,也把那些人衬托的太无能。现在,那些人坐不住了。
在凉州军中,由于士卒大都由马贼构成,因此军中的规矩和马贼帮的规矩很像。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谁抢到的就是谁的。最后打赢的人是韩风先,军功就是韩风先的,战利品也由韩风先先挑。而最先出战却铩羽而归的那些人,别说立功,不受责罚就该偷着笑了。
原本韩风先赢一次两次,那些人也无话可说。但他赢的次数多了,被他比下去的人也多了。哪怕是没有被他抢过功劳的,看着他一日日坐大,也会心生惧恨。于是这些酒囊饭团结起来,一起跑到董姜面前抗议。他们不光要趁此机会抹杀自己的过失,还要把韩风先狠狠踩在脚底下,把他的一切据为己有
韩风先听不下去,也不打算再听了。他正要拔腿入帐,帐内忽又传出一道声音。
“州牧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谢无疾声名在外,延州军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这些人每次都久攻不下的阵地,为何韩风先一出兵,敌军就立刻撤退了难不成我们这些人全都是废物,就他一个懂得怎么打仗这也太可笑了吧”
“州牧仔细想想,韩赞养了那狗杂种二十几年,那杂种都能亲手割下韩赞的脑袋。他对州牧又岂会忠心这一次,八成也是他勾结了敌军,作假取胜,赢得战功。好骗取州牧的信任,顺便还能让我们都是去州牧的信任等到他大权在握时,他对州牧也会如他对韩赞一样”
韩风先瞬间愕然而惊惧。
这些牲畜何敢如此污蔑于他何敢他们不光想要抢走他的一切,还想要害死他
他猛地闯入帐内,帐中众人看见他,立刻噤声。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方才那个说他勾结敌军的
家伙,抡圆拳头就朝那人鼻子捣过去
“你他妈陷害我”他发怒地狂吼。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有人冲上来想要拉住他,他扭头一看,是方才叫他狗杂种的家伙。于是他二话不说,窝心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他又转回身,扑上去按住那个污蔑他的人,一拳又一拳朝着那人的脑袋砸下去。不过几拳,那人面部便已凹陷下去,口鼻喷血,不成人样。
帐中人全被这阵仗吓到了,忙涌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想把人拉开。然而韩风先怒火当头,奇勇无比。他哗啦啦掀翻一堆人,又揪住已经昏迷不醒的家伙继续揍,势要将那人揍得稀巴烂,方能缓解心胸一口恶气。
“贱种畜生你竟敢如此污蔑我,我要杀了你”
“韩风先住手给我住手”
混乱之中,韩风先几乎什么也听不见,直到有人怒不可遏地叫了他好几声名字,他的理智终于被唤回。他抬起头,看到气得发抖的董姜,和董姜身边那群抽刀指向他的卫士。
良久,他终于缓缓将被他揍成一团烂肉的人松开。
“董州牧,”韩风先跪在地上,咬着牙,一字一顿,“风先对你一片忠心,州牧绝不可听信他们的谗言”
其他几名将领自然不依,又要嚷起来。董姜一个头两个大,吹胡子瞪眼地怒喝道:“闭嘴全都给我闭嘴谁再多说一个字就拖出去斩了”
众人只能悻悻闭嘴,却都把不甘不服写在脸上。大漠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他们不懂什么是谦让恭顺。
董姜总算得到片刻安静,头疼地按住额头。
他真想对着这群人破口大骂:老子偏心那狗杂种老子偏心你老娘一群废物,仗打不好,抢功劳倒是比谁都会
他就是因为不想重用韩风先,才每次都派别人去打头阵。可这些人都不争气,指望他们打,大军还没打进关中就都饿死了。他逼不得已派了韩风先出战,没想到这帮废物还有脸举起来闹。等仗打完,他非把这些人都拖出去剁碎了喂狗不可。
可还是得仗打完。
他强忍住怒火,缓缓道:“今天这些话,我只当没听到,你们也别再让我再听到。”
众人惊愕,还要争辩,却听董姜恶狠狠道:“我心中自有定论,用不着你们嚼舌头现在全都给我滚回去不服的就把兵符交出来”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终于在收缴兵权的威胁下,人们偃旗息鼓,慢慢从帐内退走了。
等人全都离开,帐中就只剩下韩风先和被他揍得不知死活的家伙。
韩风先还要替自己辩驳,董姜却喝斥道:“你也给我闭嘴”
他对那群将领虽没好气,可看韩风先却是更加不顺眼。方才韩风先在他帐中发威,拳打脚踢以一挑十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有一瞬间,他以为韩风先马上就会向他扑过来,没人能拦得住。他只要一想起那一幕,背脊就发寒。
韩风先却不知董姜此刻心情,仍将拳头捏得咯咯响,戾气从浑身毛孔散出。
片刻后,董姜放软了语气:“好孙儿,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这一仗缴来的战利品都归你。你回去吧。”
韩风先抬眼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都带着试探与克制。
又僵持一阵,就在董姜将怒又不能怒之际,韩风先总算低下头:“风先谢过爷爷。”
他也终于起身离开了。
人全都走后,董姜闭上眼睛。就在卫兵们以为董姜小憩一阵的时候,董姜却又忽然暴起,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板桌板砸在地上那个被韩风先打得面目模糊的人身上,他的身体弹了一下,又不动了。
卫兵吓得一动不动,谁也不敢支声。
董姜瞧见地上那团烂肉便觉碍眼,挥手道:“拖出
去埋了”
卫兵们忙抬起地上那人出气了。
董姜坐回垫子上,只觉胸口一团郁结。
连战连胜,原本他已将谢无疾的常胜将军之名和延州军在他眼里已成了笑话。而方才那人说韩风先勾结延州军假胜的时候,他伊始也只当笑话来听。可不知怎么的,这笑话却在他脑海里盘亘不去,让他逐渐笑不出来了。
谢无疾谢无疾
他莫名开始胆寒了。
几日后,韩风先领兵攻打秦州。这一回董姜放聪明了,让韩风先直接挂帅打头阵,免得他再抢了谁功劳。
可是这一仗,韩风先却打得很不顺利。
当初他投靠董姜时,原从韩赞手里带了两三千人过去。然而董姜以花言巧语哄骗他,让他交出了对这两三千人的统兵权。他为了获得董姜的信任,只得照做了。如今随着战事的推进,他手下的兵马虽又有了三四千人,可这三四千人却并不是他原本熟悉的那些人。
董姜对他十分防范,或者说,董姜本就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为防手下叛乱,他将所有的兵符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打仗时方发出兵符,让将领有调遣兵马的权利。这便造成到了阵前,兵不识将,将不知兵。
原本韩风先统领士卒打赢了仗,士卒亦有功劳与奖赏可领,双方倒也齐心。可如今韩风先风头太过,遭到了董姜帐下其他军官的嫉恨,而韩风先领到的兵马又是这些军官带出来的。于是到了攻打秦州的时候,竟发生了多次士卒玩忽职守、不听号令的事。
原本两三日便可攻下的秦州,韩风先打了整整八日,阵前斩杀了三名百夫长,才最终拿下阵地。
战场的不顺,又给了军中其他将领讥讽他的话柄。
“区区一个秦州,既无险关,又无要塞,竟会久攻不下。韩风先,你莫不是在战场上睡着了吧”
“怎么,敌人不是延州军,你便不会打仗了”
“州牧好他妈偏心。我们两日打不下要塞就换你出征,你八日拿不下区区秦州,竟没把你换了”
韩风先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又与人厮打两场。闹到董姜面前,人人没收一张兵符,痛快了。
这般虽耽误了几日,凉州铁器还是势不可挡。
转眼,被喻为秦蜀咽喉的大散关已近在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章写韩的时候,有留言说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韩才是正常人。嘛,他这样的在凉州军里的确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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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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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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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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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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