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两边水汽弥漫,稍稍靠近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无数的细小水珠。
撼山幼崽站在河岸上,脱下身上的薄袄,拧了拧,地上立刻聚集了一小滩水。他一直在河边跑,一边观察河水,一边安排临时驻守河岸的道兵后退,不知不觉得身上的袄子已经吸满了水,穿在身上沉重无比,而他根本没有察觉到。
脚上的鞋子也沉甸甸的,撼山幼崽脱下鞋子拎着,又甩了甩手中的战伞,继续往前跑。
运河两岸逐渐变得危险,撼山幼崽就愈发的不敢放松,他既然让蛋红红和小皇子去运河源头找蛋弟弟汇合,就是要保护好运河,保护好运河两边的人,好让他们放心。
而河岸两边已经危险到马匹不愿意靠近,脚下也没有路,马儿也跑步起来,铁驴更不用想,撼山幼崽只能用两只脚跑。
棉鞋湿漉漉的不能穿了,他就赤着脚,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冲到有人的地方,根据运河的情况安排他们后退,亦或是彻底撤离,他还要安排这些道兵的补给,总不能让他们都饿着肚子干活,那样要是有突发状况,他们又哪里有力气执行任务?
“你们且安心,我会想办法调来粮食,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撼山幼崽对道兵说,“歧元县有的是粮食,也从来没缺过粮食!”
“我们信你!”道兵郑重拱手。
“那我便去了。”撼山幼崽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安排,拎着战伞一路往前跑,他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从哪个营地调粮食更方便一些,大部分营地都安排了管事,幼崽们都不在,调粮食其实就没有那么容易。
撼山幼崽想着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似乎可以找蛇身幼崽讨主意,只是蛇身幼崽那边有点太远,他赶过去的话,就没有任何歇息的功夫了。
“罢了,不歇息也累不着。”撼山幼崽握着小拳头,下了决心。
当大妖车沿着河岸跑上来的时候,镜枫夜一眼就看到了在河边狂奔的撼山幼崽,他立刻指给燕洵看。
“开停车。”燕洵赶忙道。
大妖车在毛毛细雨中前行,前面的挡风玻璃一会儿就得用小刷子擦一遍,不然会看不清外面。前面撼山幼崽跑得太快,大妖车还得加速才能追上他,当接近撼山幼崽的时候,大妖车车灯闪了闪。
撼山幼崽回头,就看到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大妖车,燕洵下了车,撑着伞快步走过来。
“快上车。”燕洵拿了件毯子披在撼山幼崽肩上,直接单手把他抱起来回到妖车上,又拿了热粥递过去。眼瞅着撼山幼崽擦干头发,披着毯子,又喝了热粥,燕洵捏着手中湿漉漉的袄子,心里头有点难受,“苦了你了。”
运河开通太快,人手严重不够,幼崽们是最忙的,撼山幼崽原本就负责开通运河,现如今运河开通了,却愈发的忙了。
“不苦。”撼山幼崽喝了热粥,就自个儿拉出机关,找了肉干和点心狼吞虎咽地吃,一边把自己的打算跟燕洵说了一遍,又说,“运河八成跟蛋巨巨有关系,蛋弟弟和小黑一直在运河源头,蛋红红和小黄也去了,现在啥样还不知道。”
“运河河水眼瞅着沸腾,源头那边定然有情况。”
燕洵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你的想法很好,这样,先去源头,到时候我和镜大人、蛋巨巨下车,你开着大妖车带着苍雀去找阿烛,他那边也有一辆大妖车,到时候你们分别开着回来。”
“可万一……”撼山幼崽就想拒绝。
如果有大妖车在,运河源头如果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儿,完全可以开着妖车跑,可要是他开着妖车走了,那留下的燕洵怎么办?
“听我的。”燕洵摸了摸撼山幼崽湿漉漉的脑袋,低声道,“咱们以前没有大妖车的时候,不也是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会冲上去。边城外城墙也没有大妖车,道兵不也还是挡在前面了?现在大妖车给你用是最好的,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好。”撼山幼崽点头,他知道燕洵说的是对的。
燕洵就又拿出一床柔软的棉被给撼山幼崽裹上,“还有点功夫,你先歇息。我记得妖车里有备用的袄子,可能不合身,你先穿着,鞋子也有……”
“我不冷。”撼山幼崽裹着棉被,跟蚕蛹似的,他伸出比寻常人更黑一些的爪子晃了晃,冲着燕洵道,“大人,你摸摸看,我的爪子都是热乎的。”
“那也不行,冬天就得穿袄子,不然等回头冻着了可有你好受的。”燕洵打开最后面的箱子,找出折叠压缩过的袄子,打开以后袄子迅速充气,变得蓬松柔软,又找出鞋子,“阿烛那边应该还有一批灭妖城送来的粮食还没动用,先调动这一批,人手不够就去营地找大儿子,他能用。如是这回差事做得好,就把他调出来。”
“阿烛那边还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守着。”燕洵说着就看了眼苍雀。
苍雀没听出来,他还偷摸地盯着撼山幼崽看呢。
总觉得撼山幼崽就跟自己最小的兄弟是的,自家小弟冬天不愿意穿棉袄,嫌弃臃肿,非要穿绸缎,结果就冻着了,被自家爹娘好一顿训。撼山幼崽也差不多,不过他很听话,不会反驳燕洵。
仔细看看撼山幼崽放在外面的爪子,除了肤色比寻常人黑一点,跟人的手并没有什么区别。
等大妖车快要到地方的时候,撼山幼崽就从被子里钻出来,伸着脚丫子穿鞋。
“先穿袜子。”燕洵递过来一双袜子,“刚刚找到,看看合脚不合脚。”
“行。”撼山幼崽套上袜子,晃了晃脚丫子,又开始穿鞋。
“到了。”大妖车忽然停下。
燕洵就拿出战伞准备下车,先是叮嘱撼山幼崽,“路上开车小心,下雨天看不清楚路不要开得太快。去找阿烛的那条水泥路可能会出现外面的人,他们都不知道水泥路规则,可能会横冲直撞,多注意一点。”叮嘱完撼山幼崽,燕洵又看向苍雀,“你跟他一起去,到时候阿烛那边暂时交给你,放心,那边都是熟人,且都有章程,不会让你为难的。”
“大人。”苍雀听明白了,可也糊涂了,他何德何能能接到这样的差事,他又真的有那样的本事吗?
是以为他赖着不走,所以才有了这样意想不到的好差事吧?
运河源头是有人的,且有很多人,燕洵完全可以不用他,可偏偏选中了他。
“你能行。”燕洵拍了拍苍雀的肩膀,打开车门下了车。
那边镜枫夜早下车了,正撑着伞等燕洵下车。
这边燕洵刚关上车门,撼山幼崽就已经爬到前面驾驶座上,冲着苍雀道:“坐稳了!”
燕洵在外面冲着撼山幼崽摆了摆手。
撼山幼崽重重地点头,手速极快地操纵按钮,大妖车飞快倒退,迅速窜入雨幕中。
“我们要去绕一道提前建好的桥,从那里过河。”撼山幼崽解释道,见着苍雀的脸色有点不好,又赶忙问,“你晕车?你手边有个按钮,连续按三下,会弹出来一个药丸,那是小花调的晕车药,很管用。”
“不晕。”苍雀赶忙摇头,可他的样子不比晕车好多少。
撼山幼崽一边操纵妖车一边问:“那你是咋了?”
明明方才燕洵还没下车的时候,苍雀看上去还挺拿的住的,有大将风范,怎么燕洵刚下车他就脸色苍白,看上去要晕不晕的样子。
“我、我就是觉得大人给的差事太重了。”苍雀跟撼山幼崽虽然不熟,却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子见着撼山幼崽挺关心他的,心里头就有点感动,也顾不得别的了,“那边不但要负责修路,还要收拢投奔歧元县的流民等等,哪怕是有章程我怕是也做不来……”
“原来是担心这个。”撼山幼崽很淡定,就说起大儿子。
狗娃叔的大儿子从小就没有名字,乳名也没有,上元村的人都喊他狗娃叔家的老大,或者直接喊大儿子。
而这个大儿子呢,从小看着脑子就不怎么灵光,长到三岁多的时候才开始学说话,身体倒是一直很壮实,家里没什么吃的,自个儿出去捡野菜吃,也慢慢地长大了。
狗娃叔家的其他孩子都一个赛一个的机灵,那一个个眼珠子都滴溜溜的转,心里头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多,因为家里穷,就经常去别人家讨吃食,不拘是一口饭还是一口粥,反正只要给了吃的,那就一个个的露出笑脸,要是不给,那晚上肯定要偷摸着使坏,要么等着别人家里晚上亲热的时候,他们去听门子,要么就等着人家煮粥的时候,跑去锅旁边蹲着看,有时候还会弄粪便,恶心人。
大儿子跟下面的弟弟就不一样,天天自个儿出去琢磨吃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天天饿着,可也活了下来。
其实这样的孩子村里还有不少,都是因为穷啊。
家里孩子多,又没有吃的,难道还能眼睁睁的关在家里把他们饿死?可不就得放孩子出去,有一口是一口的,好歹活下来再说。
村里的人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要是上元村一直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狗娃叔带人反了狗将军,紧接着拉起大旗,揭竿而起了。这样一来,手中就有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数不清的粮食,可唾手可得的美人。
没人过过这样的日子啊,大儿子的几个弟弟更是没过过,他们身边又很快凑了一群专门拍马屁的人,可不就学得更坏了。
只有大儿子,他看上去脑子不灵光,也就没有人凑上来,他自个儿也不参与那些烧杀抢掠的事儿,每天就是自己折腾点吃的,填饱肚子,然后睡觉,第二天还是这样重复。
也有人问过大儿子,“你弟弟们都荣华富贵了,你还是这么穷,甘心吗?”
“有啥甘心不甘心的,我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大儿子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不为所动,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于是等道兵大军围困,把这些揭竿而起的人全部收拢分散,送去各个营地的时候,大儿子就变成了最特别的一个,他手中没犯过什么事,顶多是跟着狗娃叔吃过几顿好饭,于是到了营地没多久就成了管事。
便是成了管事,大儿子对手中掠过的钱财也毫不动心,于是他就成了营地的总管事。
到现在,大儿子已经入了燕洵的眼,在贾求孤那边也有姓名,可以说将来前途是绝对的好。
撼山幼崽就跟苍雀说大儿子,“他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听说我们这些妖怪幼崽都要自己取名字,他就想着自己也好好学学问,等将来觉得学问学的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我懂了。”苍雀若有所思。
大儿子是真的没什么本事,便是学习学问他也需要把那些学问变换成自己习惯的东西来,学得也很慢,但是他比谁都用功,也比谁都用心,他从来不去做多余的事,但只要是给他的事,他就能做到最好。
大妖车一路狂奔,终于到了蛇身幼崽这边。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从毛毛细雨变成小雨滴,哗啦啦地落下来。
燕洵撑着战伞一步一步走来,隔着运河看向河对岸。
一直站着没动的蛋弟弟终于动了,他也撑着自己的巴掌大的小战伞,往前跑了两步,又忽然意识到运河自己跨越不过去,便只能冲着燕洵喊:“阿爹,蛋巨巨。”
燕洵看不清河对岸,也听不到蛋弟弟的喊声。
但是镜枫夜可以,“是蛋弟弟,他在河对岸。”
“你跟他说,蛋巨巨就在我们身边。”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说了。
那边蛋弟弟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他现在很想过去看看蛋巨巨,但是又放心不下小黑。
这边镜枫夜听着蛋弟弟说的话,就跟燕洵说:“蛋弟弟说小黑吞了河水,跳到运河中……河水沸腾的更厉害,且到现在小黑也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等。”燕洵果断道。
运河源头巨浪滔天,河水浑浊无比,别说是找小黑了,就是十来个人跳进去怕是也找不到什么踪影,只有大黑这样的进去才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小黑只有那么点儿,根本是任何痕迹都没有。
“小黑肯定还在。”燕洵摸了摸蛋巨巨,低声道,“可能这就是关键时刻了。”
否则运河也不会开通的这么着急,蛋巨巨也不会让小黑来运河源头,蛋巨巨也不会自己主动来运河源头。
“要不我下水看看?”镜枫夜见着燕洵实在是担心,就开始做准备,“咱们这样等也不是办法,水面以下基本看不清楚,我下去摸摸底。小黑既然能吞水,那就说明他还会吞更多,身体说不定会变大,应该不难找到。”ωωω.χΙυΜЬ.Cǒm
“小心点。”此时河中必然危险,燕洵知道镜枫夜哪怕是妖怪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可他也不能就让镜枫夜留下来。
“我不会有事的。”镜枫夜脱了身上碍事的袄子,凑过来吻了下燕洵的额头,“等我回来。”
“好。”燕洵重重地点头。
镜枫夜便冲进雨幕,直接跳入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跳进来的瞬间镜枫夜有种自己被冰块包裹的感觉,他的身体甚至是下意识抽搐一下,随即又迅速舒展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是妖怪,就算再怎么冰冻他,他其实都是不会抽搐的。是因为燕洵怕冷,有时候忽然碰到凉水就会抽筋,很难受,镜枫夜总会帮着按摩,次数久了,就也觉得自己跟人一样了。
河中越往下就越平静,镜枫夜不停地下潜,仔仔细细地寻找小黑。
没有吞过河水的小黑个头只到蛋弟弟腰那么高,而蛋弟弟呢,他自个儿也只有鸡蛋大小,是特别小的一小只。
这运河又有多么大呢?
成千上万、甚至是上亿的小黑砸进来说不定才能看到些许水花。
运河刚刚开通,原本河底都是土,大水重来,土壤被带走,逐渐只剩下一些沙子和小石头。还有一些泥沙从巨河那边冲刷而来,粘稠的淤泥在河底翻滚,把河水弄得污浊无比。
偶尔还有石头在河底翻滚,镜枫夜看准时机冲上去抱住石头,暂时固定住自己。
镜枫夜戴着护目镜,他伸手擦了擦镜片外面,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昏暗的河底。
小黑如果想要留在源头这里,就不可能在水中漂流,肯定会附着在河床或者是河岸上。镜枫夜只需要慢慢的沿着河床和河底寻找就能找到小黑,如果小黑真的在这里的话。
“小黑!”镜枫夜尝试着喊了一句。
他慢慢的往前挪动,快要憋不住了的时候,便窜上去喘口气,紧接着再下潜。
继续找。
一次又一次。
终于,镜枫夜看到河床的石头缝里有一个黑乎乎的看不清的东西,他赶忙上前,就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小爪子。
“小黑?”镜枫夜又喊了声。
藏在石头缝里的小东西动了动,慢慢地爬出来,扭头看向镜枫夜。
“你不是小黑。”镜枫夜立刻确定了。
小黑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特别的灵气,而眼前这只小黑跟没进化前的小黑差不多,浑身上下都黑漆漆。只是这只小黑个头很小是,跟有大眼睛的小黑个头一样大。
小东西歪着头看镜枫夜。
“你跟小黑什么关系?”镜枫夜问。
他还是歪着头看镜枫夜,也不说话,忽然张开腿吞了一点河水,肚子就立刻鼓了起来,跟里面藏着一个小黑似的。
镜枫夜不动,小东西就也不动。
然后小东西张开嘴,打了个嗝。镜枫夜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吐出来一个东西,也是黑乎乎的,遇到水就开始放大,然后慢慢地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球,紧接着球舒展开,有了四肢和脑袋,变成了一个跟旁边的小东西一模一样的小东西。
新冒出来的小东西跟原来的小东西互相碰了碰黑乎乎、圆滚滚的脑袋,两小只互相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镜枫夜,然后新冒出来的那只就抓着河床,溜溜达达的去了别的地方。
镜枫夜好奇地跟上去,就看到新的小东西找了个石头缝蹲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个新的小东西也忽然张开嘴吞了一口河水,过了一会儿吐出来一个小黑点,黑点迅速放大,舒展开来就是有四肢有脑袋的更新的小东西。
镜枫夜又去了别的地方看了看,然后发现了很多小黑,可这些又都不是小黑。
不知道为什么,镜枫夜忽然很想笑,他想起燕洵总是说的什么密集恐惧症,也得亏现在河水污浊不堪,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到小黑,要不然这么些小黑,恐怕燕洵看了又要密集恐惧症了。
但是燕洵又很喜欢吃一种白白的米,那么一小碗,全都是一粒米一粒米堆叠起来,镜枫夜就觉得这很密集很密集了,偏偏每次燕洵吃着都津津有味的,还说看这个就没有密集恐惧症了。
镜枫夜总觉得燕洵说的那个什么病症很古怪,完全是看自己恐惧不恐惧,反正别人说了不算,就是大夫也说了不算。
河底找到的小东西越来越多,镜枫夜又看着这么些小东西变得更多,他就知道小黑肯定没事,心里头也不由得慢慢放松,不由得又想起来燕洵天天挂在嘴上的密集恐惧症。
每次燕洵看到镜枫夜不以为然的时候,都会故意说霍老那边送来的一封信,“保育堂医馆就遇上过密集恐惧症严重的病人,病人你应当听说过,是下沙城旁边下沙县的钟县令,他当年也是春风得意的探花郎,可就是因为看到一些密密麻麻的东西会头皮发麻,甚至会晕厥过去,这才惹了皇上的厌,堂堂探花郎成了钟县令,整整二十年县令。”
“朝中上下都拿他当笑话看,还有人说钟县令比贾大人还不如。”
贾求孤虽然也是笑话,可他到底是京官,还有上朝的资格,那也是体体面面的,可钟县令呢,当年的探花郎直接被扁去下沙县,一待就是二十年。
还是霍老根据燕洵的讲解提出‘密集恐惧症’这一说法,钟县令这才又重新被人想起来,且都知道他是无辜的,朝中这才有人提起来,觉得钟县令这个探花郎有些屈才,得提拔上来重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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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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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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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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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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