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何?”贾沈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明白燕大人为何忽然变得这般好,明明前不久他们还剑拔弩张,甚至幼崽们还把他们告上公堂。哪怕是他如今醒悟些许,但也没能完全摆脱家中控制,随时都会被拽回去。
蛋弟弟跑回自己那边抱着茶水跑回来,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茶水,‘嗒’地一下放到桌子上,背着手走到贾沈手边,伸出小爪子放到他手上,学着燕洵的样子淡定道:“你们都是可用之才,要相信自己的本事。”
“当真?”贾沈有些愣,呆呆的问。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真本事。
贾府小辈颇多,贾不甄最受宠,住最好的院子,身边动辄二三十仆役,甚至贾府还专门为他置办了另外的宅子养美人,而贾沈这样的小辈,从小便跟姨娘住在一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贾二老爷、贾大老爷、老夫人几回,身边也只有一个使唤小厮而已。xiumb.com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本事,那些争抢来的机会就是他的一切,他要战战兢兢,兢兢战战,跟着其他人家的小辈一起,这才能做出些许事情。
“你们都很有本事。”蛋弟弟一只爪子背在身后,一只爪子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淡定道,“正是因为你们很有本事,所以我的哥哥们才会把你们告上公堂。”
上公堂,是彻底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还是依旧沉迷不悟,越陷越深,立刻见分晓。
贾沈听懂蛋弟弟说的话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听不懂,也捉摸不透的。
眼前这只小幼崽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甚至是以前他和燕洵和这群小幼崽接触的每时每刻,说的每一句话,如今想来竟然都是别有深意。
他忽然恍然大悟,明白前后因果后,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好好干。”蛋弟弟学着燕洵的样子板着脸,拿着茶杯哒哒哒走到桌子边缘,‘啪’一下跳下去,又哒哒哒跑去其他幼崽桌子上,跟他们说话。
燕洵瞥了眼蛋弟弟,笑道:“便如是决定吧,贾大人觉得如何?”
“好、好,好!”贾求孤猛的站起来,冲着燕洵拱手弯腰。
“那便开始准备,后日火车出发。”燕洵也站起来拱手。
“是。”贾求孤赶忙答应着,带头离开。
他还记着当初从衙门出来时,跪在外面谢恩的妇人和孩子,那时他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便被他们感激着,甚至坊间还有传言,说他是好官。
那种感触是贾求孤这辈子头一回,也让他知道了自己应该走的正确的路。
一众小辈从水泥楼出来,都是意气风发,跟来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贾沈站在贾求孤身后,回头看着站在最边上的那只最小的幼崽,他在招手,贾沈也赶忙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热泪盈眶,仿佛眼睛不是自己的似的。
以后不用再汲汲滢滢、勾心斗角,要么去害别人要么被别人害,只要老老实实肯吃苦,那就肯定有功劳,因为燕洵给了他们保证。
“啊……”贾沈忍不住仰头大喊。
其他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贾求孤却道:“喊吧。从今往后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幸运的从那个傀儡漩涡中跳了出来,不用再昧着良心,而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爹,那些没来的人是不是不行了?”蛋弟弟跟在燕洵身边一路小跑,一边好奇地问,“他们为何不来呢?人只要有良心,就肯定不愿意去害人吧?哪怕是再身不由己,只要有机会,难道不应该趁机抓住机会,找回自己的良心吗?”
蛋弟弟追上前面的宝宝,和宝宝并排着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觉得良心是好东西,其他人却不一定如此认为。”燕洵淡然道。
“是呢,今日能来这些人已经很好了。”蛋弟弟感慨道。
燕洵弯腰捞起蛋弟弟捧在手里,笑着问,“怎么,你又懂了?”
“不懂也得装懂哩。”蛋弟弟盘腿坐在燕洵掌心,一本正经道,“毕竟我说的话总要让人信服,绝对不能说的太离谱的。要是有不明白的,回来偷偷问哥哥们不就行了。再说了,不是还有阿爹?”
蛋弟弟噼里啪啦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的能力极为特殊,有时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只不过有些不明白的东西,他只会回来偷偷问。
“聪明。”燕洵戳了下蛋弟弟圆滚滚的脸蛋,把他拎起来放到地上。
蛋弟弟赶忙抬腿跟着跑。
*
宫里塌了三座宫殿,好在都是废弃冷宫。
只是皇帝一向宠爱的小皇子不再露面,贾妃依旧养病谁都不见,再加上宫门口出现的幼崽们,以及那个不知身份的刺客,这便让许多人猜测:小皇子应当是出事了。
有人试着弹劾燕洵,然而很快被上面压下来。
这便让许多人都知道了风向:燕大人还没倒。
每每燕洵和幼崽们风雨飘摇,都总是能化险为夷,到最后不但会升官,甚至还能得到让所有人都觊觎的差事。
明白的人自然知道燕洵为此做了什么,而不明白的人便只觉得燕洵运气好罢了。
这回燕洵难得上朝,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发作,皇上便给了差事,让所有人下巴都差点摔到地上。
“燕爱卿为铁路总署署长,赐尚方宝剑,赐圣旨,道兵三千……”
张瑞拿出圣旨,当殿宣读。
殿中之人神情各异,皇上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处心积虑的辖制燕洵,扶持朝堂中其他人,想要去平衡。他甚至是默许朝中文武百官共同针对燕洵,不让他接触妖国荒山,甚至荒唐的同意朝中文武百官推出谢贾赵三家小辈去妖国荒山。
然而最终,危机四伏、难以对付的妖国荒山,最终还是要用到燕洵。
不得不重用他。
不得不给他差事,让他不得不功高震主。
对于妖国,似乎是除了燕洵,其他人真就无可奈何,哪怕是皇上,也只能待在宫里罢了。
皇帝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朝臣,痛心疾首,他们但凡可堪一用,也不至于会到现如今的地步。
“谢皇上。”燕洵伸手接过圣旨,和一道空白圣旨,面色从容。
小皇子还在他手中,建铁路的本事只有幼崽们有,造火车的本事也只有幼崽们有。当皇帝同意建外城墙以外的铁路时,便是妥协了,不得不妥协,不得不重用燕洵,不得不去接受大秦无人可用的事实。
“燕爱卿请起。”皇帝脸上露出笑容,温和道。
“谢皇上。”燕洵站起来,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以鸿胪寺卿的身份上朝,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位置几乎靠近大殿门口。
不过如今燕洵摇身一变,成了铁路总署署长,得了三千道兵护送,甚至还得了空白圣旨,这可比掌握生杀予夺的尚方宝剑还要震撼,某些时候,燕洵便能跟皇上一样,一言定人生死。
“盐署署长。”有人喃喃道。
燕洵除了是鸿胪寺卿,还是盐署署长,天底下的盐都归他管。
如今家家户户吃的盐都是海边盐场产出,甚至百姓已经不知道盐商的存在,只知道燕大人手中的盐无论如何价钱都不会涨,亘古不变。
让众人毛骨悚然的是,燕洵以铁路总署署长的身份,得到了比钦差大元帅还要高的权利,那么有朝一日他是不是会议盐署署长的身份,得到同样的权利?
皇上给他的恩宠,高过山、深过海,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退朝后,燕洵捧着圣旨往外走,许多人都下意识避开他。
司平快步走来护在燕洵身边,高兴道:“大人,这回下官能去边城吧?”
“恩。”燕洵点头,“你选一些老实可靠的工匠,明日我要见见他们……”
“大人,下官呢?”史元守也凑过来,略有些兴奋地问。
不远处陆朝阳揣着手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不怒不喜的看过来,显然在等燕洵。
燕洵把圣旨放到袖子里,冲着史元守笑道:“去边城就势必会出外城墙,你不怕?现如今为了妖国使臣、妖国荒山,死了多少人,病了多少人……”
如果可以,即便是燕洵自己也不想去妖国,待在安全的外城墙里面多好。
“便是再危险,只要大人点头,下官能去。”史元守赶忙道,“下官已跟家中妻儿老小说过,生而为百姓,死亦为百姓,死得其所。”
他不怕死,只是怕再过以前那样的浑浑噩噩的日子。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燕洵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们俩快走……”
司平和史元守都看到等在前面的陆朝阳,也知道有些事他们帮不上忙,甚至插不上话,但还是担忧。
“去吧。”燕洵给了个安心的眼神,走向陆朝阳。
多日未见,陆朝阳还是那副模样,头发花白,穿着宽大的官袍,做什么都慢悠悠的,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陆朝阳比周老稍微大一些,面容俊秀,据说年轻时曾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
任谁看到这样的陆朝阳也绝对想不到他会有那样一个女儿。
“陆相。”燕洵冲着陆朝阳拱手。
“燕大人。”陆朝阳上上下下打量燕洵,问,“小皇子可是在你那里?他生了重病?在你那里治病?”
“陆相为何如此认为?”燕洵不动声色道。
“那几日京城人心惶惶,许多人都看到燕大人那个……保育堂……中的幼崽守在宫门口,跟一名刺客打斗。”陆朝阳慢悠悠道,“老夫恰巧看到燕大人身轻如燕,和那刺客说着什么……”
只不过距离太远,燕洵和五皇子说话的声音又太小,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罢了。
燕洵依旧淡定,“不过是恰巧帮忙罢了。”
当日看到的人何其多,然而除了陆朝阳这样的有心人,寻常百姓即便是看到了,也不过是随后就忘罢了。
“燕大人,宫里出了大事?”陆朝阳又问。
燕洵不动声色的摇头,“不知。”
“果真是出了大事。”陆朝阳肯定道,“若是没出事,燕大人又怎么会不否认呢?看来燕大人是不敢说,而不是不知道。那老夫也不再问,总有别的法子知道……”
说完,陆朝阳便慢悠悠的离开。
燕洵站了一会儿这才跟在后面出宫,嘟哝道:“老狐狸。”
单单是从他的反应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算是燕洵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本事。能成为左相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陆朝阳果真是有真本事。
只不过有关五皇子的事,还跟蛋弟弟进宫有关,当时燕洵放五皇子走也有一点是因为这个,他要保护蛋弟弟,至少现在不能让人知道蛋弟弟身为妖怪却可以在宫里来去自如。
宫门口。
镜枫夜出神的看着不远处的红墙红瓦,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过了许久,燕洵出现在道路尽头。
他穿着五品官袍,宽宽大大的,比不上三品、二品那些大员的气派,也不像武将那样龙行虎步,但他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哪怕是化成灰镜枫夜都能认出来。
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像那些人从前厌恶、仇视、敌视妖怪,也不像那些人现在试探、讨好、拉拢妖怪,他一直是那样,没有把人和妖怪分开,他区分妖怪和人,只区分善恶。
镜枫夜知道自己只需要做个好人就能满足燕洵所有的期待,他就能留在燕洵身边。
只需要做个好人而已,那又有什么难的,几乎是最简单的事了。
“想什么呢?”燕洵伸出手在镜枫夜面前晃了晃。
镜枫夜捉住燕洵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暖着,“在想其实和大人成为朋友很简单,只需要有良心就行了。”
“哦?镜大人这般厉害,竟然知道了我的秘密。”燕洵故作惊讶,“快说说你啥时候知道的?我藏得这么深竟然都被你发现,镜大人可真了不得呀。”
“早就知道了。”镜枫夜拉着燕洵上马车,拿了被褥盖在燕洵身上,一边说,“最开始就知道。”
燕洵缩在被窝里,双手握着镜枫夜热乎乎的手,少见的沉默了。
其实最初见面时,他并不是那样的,那时候若不是他身上毫无修为,且刚刚醒来没有力气,怕是会本能的动手。
“那时候我见到的是阿烛。”燕洵道。
“他吓疯过人。”镜枫夜低声道。
“恩。”燕洵往被窝里缩了缩,“阿烛模样异于常人,寻常人骤然看到可能真的会被吓到,多看看就不害怕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便是被蛇身幼崽吓死的。
燕洵松开手,按了下自己的心口。
他曾经见过很多妖怪,蛇身幼崽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心好像漏跳一拍,有一瞬间他的心跳仿佛是停止的。
“大人?”镜枫夜凑过来,一脸担忧的看着燕洵。
“没事。”燕洵又按了按心口,感觉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车厢里烧着炭炉,铁管绕了好几圈,四处都暖烘烘。
燕洵从被窝里爬出来,一头扎进镜枫夜怀中。
他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外面的袄子早已凉透,里面只穿着单衣,隔着薄薄的布料便能感受到他身体里蓬勃的生命,跟燕洵自己恰恰相反。
“真害怕出事。”燕洵道,“给我煎两块肉,煮一碗面,我要多吃点。”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就这么抱着燕洵,单手打开木箱,拿出里面早就准备好的食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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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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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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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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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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