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瞬间了然,这指的是阮端熙和他手底下那些道兵。
京城大营驻扎的道兵极多,其中水獭是一类,赵飞腾是一类。
当初阮端熙成了鸿胪寺少卿,赚的盆满钵满,去京城大营挑选道兵时,自然也是价高者得,毕竟这回护送妖国使臣,早有燕洵铺好的路,一切都按部就班便好,故而这是领功的好机会,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要上。
只是谁都没想到临到边城,竟然来了个惊天大反转。
阮端熙带着手底下的道兵跑出边城,足足跑了十里地才敢停下,稍稍歇息一番。
“阮大人,我们怎么办?”道兵神情惊慌,时不时看向身后,惧怕大妖追出来。
这一路上,妖国使臣虽然说话不讲礼数,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他们这些跟在阮端熙身后的道兵都沾沾自喜,这趟差事也就是骑马赶往边城略苦一些,危险是根本没有的。
如今他们狼狈的逃出来,亲眼看到奇达西动手,看到那么多宅子轰然倒塌,看到燕洵冲出来,几乎所有道兵都惊魂未定,把阮端熙当成了主心骨。
阮端熙擦了把脸上的汗,寒风一吹,汗水几乎结成冰,他清醒些许,喘着气道:“回边城!”
“回边城?大妖还在!”道兵惊呼,忍不住道,“我等修为低微,怕是对付不了大妖……”
“必须得回去,若是这样回京,等待你们的就是欺君之罪,押入大牢还是轻的,命可能都会没了。”阮端熙恨恨道,“都随我回边城,我还有法子……”
这些京城大营为了这次机会抢破头的道兵,背后几乎都使了手段,如今都被大妖吓破了胆子,哪怕是要回边城,也是一个个的都不情愿。
阮端熙看着这些软弱无比的道兵,忽然想起来燕洵手底下那些沉默的汉子,那些汉子曾经都是道兵,如今修为高深,得了战伞更是如虎添翼,那时候燕洵跑在最前面对上奇达西,那些汉子们也都沉默的扑上来,没有一个退缩。
果然,即便是道兵,也会有云泥之别。
“谢千户,整兵!”阮端熙控制不住的发怒。
躲在道兵身后的谢然书擦了把脸上的汗,神情不愉,“整兵,回边城。”
纵然他是谢家人,但如今这些道兵可跟上回那些不一样,这些道兵出身也都不差,哪里是他能指挥得了的。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阮端熙来边城,若是他此时还跟在燕洵身后,那定然已经亲眼看到那些个修为高深的汉子们对上大妖,定然已经看到他们得胜了!
他知道燕洵从来都不会让手下的人去冒险,即便是上回迎接妖国使臣进京,也都是那些修为高的汉子最靠近大妖,并且战伞自始至终的对准大妖,护着身后的人。
“出发!”谢然书大喊。
只是为何他偏偏跑来跟了阮端熙这个软弱无比的糊涂蛋呢?
一众道兵只有少数骑着马,剩下的都跟在后面徒步,一个个低眉塌眼如同丧家之犬,即便是阮端熙也满身的烟尘,寒风凛冽地吹,他依旧控制不住的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
远远地看到破旧的城门,谢然书眯起眼睛盯着看了会儿道:“斥候去看看。”
一个瘦弱的小道兵骑着马跑上前,又飞快地跑回来,兴冲冲道:“停了、停了!”
“可是看清有多少尸体?”谢然书赶忙问。
“没看清。”小兵道。
“罢了,进去就知道了。”谢然书说着,一夹马腹,飞速冲向城门。
后面的道兵都赶忙跟上,无一迟疑。xiumb.com
边城以外是大片大片的荒凉,寸草不生,看不到河流和村庄,距离最近的灭妖城即便是骑马也要跑好几天,这些见惯京城繁华的道兵身处这片荒凉无比的边城,都有种窒息感。
只有边城还有些许人气,里面有些活人,其余的地方宛如外城墙以外的妖国境内。
破旧的城门又关上了。
阮端熙喘了口气,上前恭敬道:“吾乃鸿胪寺少卿阮端熙,请开城门。”
第一次从灭妖城赶来边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足够的干粮和水,进城后忽然兵荒马乱,许多人都慌不择路,干粮和水都扔了,如今再来边城,大半道兵都是口干舌燥,两眼发晕,又饥又渴。
即便是阮端熙也只是吃了一小块干粮而已,他翘首以盼的看着城门旁边的瞭望塔,等着里面的道兵探头出来。
许久,寒风呼啸而过,边城里面不知什么地方正在煮红烧肉罐头,那香味飘出来久久不散,惹得许多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烟火气。
有一些软弱的道兵偷偷的哭了。
“瞭望塔没有道兵。”谢然书眯起眼睛看了许久,这才终于确定。
“那当如何?”阮端熙一下黑了脸。
若是没有先前的经历,没看到大妖动手,此时他定然不会再等,而是让身后的道兵冲开这个破旧无比的城门,直接闯进去。然而此时里面越是平静,他就越是不敢。
透过儿戏似的城门,可以看清楚里面一片片断壁残垣,那些粉碎的土石、倒塌的城墙,一个个巨大的脚印,一个个穿透数面土墙的洞,都昭示着这场对战多么轰轰烈烈。
地上血迹极少,也没有四处可见的尸体,甚至更远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有没有血迹。
那可是大妖,能够对上四头大妖,还能有这么小的伤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有道兵忍不住小声说:“若是我等……对上一头大妖当如何?”
“碾压。”
“我们没有战伞,没有那些修为高的汉子,也没有那些保育堂的幼崽,更没有燕大人。我们就只是最普通的道兵而已,甚至还比不上边城道兵。”
“往年只要大妖攻城,边城都损失惨重,我们对上大妖,只会更惨。”
“我们这些道兵有什么用?”
“没用。”
他们护送妖国使臣,也想过一鸣惊人,也想过力挽狂澜。
然而在事实面前,他们终于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坐井观天的幻想而已,真正有能耐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些被排挤,被打压,被妒忌,被看不起的道兵和幼崽,而是燕洵身边的那些道兵。
他们沾沾自喜,自以为把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以为大妖也不过如此,自以为自己便能守卫大秦,到头来迎接他们的是当头棒喝,迎接他们的是屁滚尿流,吓得魂不守舍,吓得摸爬滚打,恨不得立刻回京城,回到最安全的家中才好。
边城大营中,道兵冲着燕洵道:“钦差大元帅,他们回来了。”
“正好我想了个主意。”燕洵一拍手,赶忙说给在场的将军们听。
听燕洵说完,杨叔宁哈哈大笑道:“燕大人当真是不客气,就不怕得罪他们吗?”
“已经够得罪了,再得罪也就那样。”燕洵笑道,“既然各位没意见,那便这样吧。”
破城门年久失修,风一吹,其中一根木棍直接掉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阮端熙眼前。
然而即便是如此,阮端熙也依旧不敢露出怒容,他一定要进去。
“各位久等。”终于,道兵爬上瞭望塔,探出头来,“马上开门。”
两个道兵小跑着出来,把破破烂烂的城门打开,让众人进去。
进了边城,哪怕是入目之处是一片狼藉,但阮端熙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进了边城,他就能徐徐图之,慢慢寻找机会。再怎么样,他也还是鸿胪寺少卿,手底下有一众道兵,他这可是奉的皇命,至高无上。
原本宽阔平坦的水泥路此时变得坑坑洼洼,还能清除的看到上面留下的深深的脚印。
阮端熙一边看着周围在心中估测着燕洵手底下的人会有多少损失,一边想着对策,如今他到底还有鸿胪寺少卿的身份,又带着兵,住边城大营肯定不合适,那么就只能去住火车站。
传闻中六皇子新开的铺子就在火车站。
“阮大人。”谢然书从后面追上来,脸色难看。
“去边城火车站!”阮端熙道,“谢千户,你听本官的,到时候……一切都不在话下。”
谢然书顿时黑了脸,指着前方,“阮大人且看。”
“啊?”阮端熙这才看向前方,看清楚前面黑压压的道兵后,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发抖,只因那些道兵全都虎视眈眈,根本没把他这个鸿胪寺少卿放在眼里,有些道兵甚至还似笑非笑,宛如鬼魅。
“那就是阮大人?”棕猪大咧咧道,“长得这么难看,我还以为鸿胪寺的官员都是极好看,像燕大人那般的哩。”
“棕猪你再磨蹭就抢不到人了。”花豹说着,一夹马腹冲出。
后面一众道兵都如狼似虎的冲上前,一股脑儿的把包括阮端熙在内的所有人都包围起来,有的道兵脾气急,还绕着他们跑圈,眼睛钩子似的打量着他们。
“你们要做什么?”阮端熙大喊,“本官可是……”
“各位大人。”
阮端熙从马上跌下来,赶忙爬起来向着那边看过去,只看到高壮的战马,没看到人,不由得有些惊慌。
“哥,跟他们废话什么。”又一匹战马跑到前面,蛋弟弟抓着鬃毛,唰唰唰爬到战马脑袋上,小手扶着战马的耳朵,大声喊道,“当初这位鸿胪寺少卿大人离开京城时,可有来看过他的顶头上司鸿胪寺卿?哼,还有谢千户,你改投新主,可有想过今日?”
“你……”阮端熙脸色涨红,他终于看到了站在马头上的蛋弟弟,还有被马脖子挡住的一只小幼崽。
当初他离京时,燕洵虽然已经归还虎符,但他依旧是钦差,于情于理阮端熙都不应当如此目中无人,只是那时他被银钱和背后的那些大人的支撑冲昏了头脑,早已不把燕洵放在眼里。
谢然书有些茫然,他听从家中长辈的意思,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新的谢千户。
“我阿爹不愿与你们斤斤计较,但那些事你们可都不要抛到脑后!”蛋弟弟一手叉腰,爽快的说完,赶忙看向**幼崽。
“咳。”**幼崽干咳一声道,“如今小半个边城一片狼藉,急需修整,我家大人去边城大营借了兵,但还是有些不够,故而请各位帮忙。”
蛋弟弟跟着点头。
这只最小的幼崽本事不大,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有时候在旁人看来很是斤斤计较,但只有当哥哥的小幼崽知道,蛋弟弟是为了他们才如此言语,他从来都不是斤斤计较的幼崽,他享受着哥哥们的宠爱,也毫不吝惜的把自己的所有分享出来。
**幼崽看了眼蛋弟弟,大声道:“因着边城道兵比较有经验,故而你们需要和他们一起做工,放心,活计都不是很累的。”
“小秀才,那俺们开始挑人了?”棕猪两眼放光的问。
“开始。”**幼崽点头。
“哦哦!”棕猪嚎叫着跳下马来,飞快地冲进人群,抓出一个他早就看好的个子较高的道兵,“兄弟你就跟着俺吧,保准你有肉吃。还有这位兄弟,俺看你也不错,来……”
这些等待已久的道兵冲进来,迅速挑走自己看中的京城来的道兵们。
“不能!”谢然书看着棕猪靠近,他下意识后退。
“咋不能?俺看你修为不错!”棕猪眼睛一瞪,继续往前。
谢然书心中恼怒,见着他手底下的道兵被这些粗俗无比的道兵瓜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悍然出手!
“嘿嘿。”棕猪没有丝毫惧怕,毫不犹豫的冲到前面。
以前他修为低,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后来得了归元绿灵芝,修为突破,如今不但上过战场,修为还超过了他原本的伙夫长,更是被燕大人借过去驯养蚂蚁行军妖,夜以继日的打熬身体,修为稳步提升,如今看到谢千户出手,他也是战意盎然。
‘轰!’棕猪抓着谢然书的腿,把他从马背上拖下来。
“修为不错!”棕猪眼睛一亮,把谢然书扔到地上,又摩拳擦掌的冲上去。
谢然书还没来得爬起来,便眼睁睁的看着棕猪饿狼一样冲过来。
‘轰’!
他重新重重地摔到地上,眼冒金星,差点晕过去。
“棕猪适可而止,不要打伤他!”蛋弟弟蹦蹦哒哒的跳过来,从怀里拿出一枚极小的药丸扔到谢然书嘴里,“边城不比旁的地方,你们虽然都是道兵,但跟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药丸小巧,但苦涩无比,谢然书差点吐出来。
然而很快五脏六腑便有一股热流升腾,让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成,你们跟我来。”棕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着蛋弟弟道,“我想试试自己的本事。”
“你想试本事,找我哥啊。”蛋弟弟指了指站在远处,同样拿出药丸的**幼崽。
棕猪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的本事还没大到能跟小秀才比试,得找弱一点的先练练手。”
‘弱一点’的谢然书面色涨红,他忍不住道:“我如今是千户。”
“知道呢。”蛋弟弟示意棕猪不要说话,自个儿插着腰一路跟着小跑一边说,“既然你是千户,如今京城大营来的道兵变成这般模样,你得负大部分责任,所以你干的活得更多才行呀。”
棕猪憨厚的笑着,也跟着点头。
他到底只是普通道兵,身份不够,蛋弟弟虽然没什么身份,但是有个厉害的爹,故而蛋弟弟挡在前面,棕猪是知道的,他也牢牢记在心中,这辈子都不会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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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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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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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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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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