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这次终于不摇头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几乎是一字一句,声音虽然不大,却依旧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卿,比在座的诸位都要年轻,本事也弱,独独手底下的作坊多了些,还有个保育堂,养了些妖怪幼崽。到如今所有的对策都不行,那么我觉得事情未必有没有转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大秦百姓数万万,伤残道兵更是不计其数,若是他们都能站出来帮忙,哪怕是三头大妖怕是也不过如此。”
“皇上。”燕洵撩起官袍跪在地上,朗声道,“微臣从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而是跟百姓,甚至跟幼崽们没有区别,微臣如今的一切都是皇恩,都是百姓,都是幼崽们给的。对于三头大妖,微臣没有法子,这就是微臣提出来的法子。”
燕洵叩拜。
偏殿再次寂静无声。
在场的官员,哪个家中不是有着雪花银,哪个不是置办了恒产,那些家产都是自己的,怎么能说是百姓给的呢?
皇帝眼中冒出光亮,脊背挺直,哪怕是他年纪大了,此时也骤然看出几分年轻,赞道:“便依燕爱卿所言,此事全部交由燕爱卿。燕爱卿升钦差,配道兵五百,钦差当差期间,升大元帅,掌虎符,调大秦所有道兵!”
“拟旨!”说完,皇帝又赶忙补充。
满场哗然。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陆朝阳最先反应过来,赶忙跪下。
后面的人不管是懂的还是不懂的,都赶忙跟着跪下,跟着陆朝阳高喊。
“退朝。”皇帝舒了口气,率先走了。
偏殿中立刻嗡嗡嗡,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有些疑惑,几个人更是不再顾及自己的身份,慌忙走到陆朝阳身边打听。
“陆相,这到底是何意?”
“老了,老了。”陆朝阳叹了口气,脊背也佝偻了,他慢吞吞的往外面走,经过燕洵身边的时候,冲着他拱手道,“小友高明,老夫甘拜下风。”
“不敢当,不过是取了个巧罢了。”燕洵赶忙回礼。
等着出了偏殿,跟在陆朝阳身边的朝臣还是有很多,都是满脸的疑惑。
一直到出宫,陆朝阳这才看了眼身边的人,叹息道:“你们以为燕洵只是说通了皇上?”
“难道不是?”
燕洵进宫,即便是消息瞒的再好,也依旧会传出来。
今日上朝燕洵这么从容,最开始还有人以为皇帝的火气是冲着燕洵的,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并不是。
那么如此一来,就必然是燕洵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服了皇帝。
只不过大秦官场并不是皇帝的一言堂,内阁、丞相,甚至是大部分朝臣的意见,这些都能左右一些重大决策,故而即便是大家都已经猜到燕洵说服皇帝,但依旧没放在心上。
毕竟燕洵那边只有史元守和司平两个没背景也没多少本事的小官,而他们则是所有能够上朝的,有一定本事,甚至还要加上陆朝阳这样重量级别的朝臣。
“燕洵用的筹码是大秦所有百姓。”陆朝阳道,“再加上大秦所有伤残道兵。”
从燕洵封县侯有封地开始,他并没有急着收留百姓,而是建了个制伞作坊,收拢伤残道兵。
这些伤残道兵即便是不能再上战场了,很多人也依旧有修为,某些方面他们并不比寻常汉子差,且燕洵对于他们来说都有知遇之恩,这可以说是燕洵出的阳谋,明知道他收拢伤残道兵的人心,旁人却不能说什么。
如今燕洵又说出没有对策的对策,那边是大秦所有百姓的归拢,所有民心,他都将献给皇帝。
当年秦始皇帝大一统,结束人族内乱,也没能得了所有民心,曾经是燕、赵、齐等国人,都还惦念着已经败亡的国君,记着自己是哪里人。
如今燕洵献出这样的筹码,便是朝堂上所有朝臣全部以头抢地,死谏,皇帝也不会动摇分毫。
“可……他能成吗?”
陆朝阳再次叹息,“燕洵有大才,他说能成,便是真的能成,甭管用什么法子。这一局,是我们所有人输了。”
众人沉默。
其实他们不但输了,而且还输的很惨,竟然连怎么败的都得让旁人告诉。
这场朝会堪称经典,史官并未用寥寥数语概括,甚至难得的没用任何春秋笔法,而是着重详细的描写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并且在最后补充道:贾求孤没疯,然燕大人貌美,无人能敌。
史书中,这场朝会足足占了数百字,成为诸多史学家必读经典之一,且放入必修课中,人人必要背熟。
*
从宫里出来,燕洵和史元守、司平告别,叮嘱道:“这些日子可能会有些人去找你们,回头我拨几个人过去保护你们,可别介意。”
“不敢、不敢。”史元守赶忙道。
司平也赶忙摇头,又问:“不知幼崽有没有空当差?下官还有些学问想讨教。”
“应当是有的。”燕洵道,“不过是哪只幼崽还说不准,看他们自己有没有空,怎么安排吧。”
“下官知道。”司平赶忙道。
他不是进士出身,也就是认识几个字,学问很是一般。
只是他运气好,借着燕洵给的春风往上爬,如今地位水涨船高,原来的学问就显然不够用了。
司平也请了教书先生,可书上的东西总是太过死板,但若是请教幼崽们就不一样了。
眼瞅着史元守和司平分别上了自家马车离开,燕洵这才往自家马车那边走。
镜枫夜站在外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肩膀上都落了落叶。
“不必在外面等着,马车里那么大,你可以在里面睡一觉的。”燕洵抬起手拿掉镜枫夜肩膀上的落叶,“跟着我这么早出来就行了,怎么都不歇息的。”
旁人家哪里有镜枫夜这样跑到宫门口等着的,顶多是自家小厮等着。
主子进宫,小厮虽然不敢睡马车里面,也定然会找机会补觉的。
“我不困。”镜枫夜赶忙擦干净台阶,扶着燕洵踩着台阶,又掀开帘子,让燕洵进去。
马车里面有炭炉,温着热水,此时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被褥、枕头都松松软软的堆着,燕洵赶忙把鞋子脱了,盖着被褥半躺下,舒了口气道,“上朝还真的累,得亏不用天天来。”
“吃点心吗?”镜枫夜打开小柜子问。
“有鸡蛋吗?想吃煎鸡蛋。”燕洵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一手托着腮,看着镜枫夜摸出两个鸡蛋,又拿出一张面饼。
炭炉上的水壶提到一边,倒出来泡了杯花茶,车厢里顿时芳香四溢的。
厚厚的铁片锅擦的干干净净,又刷了一层油,镜枫夜打开最里面的一个木盒,拿出冰镇的面饼放到铁片锅上,顿时一股子香味飘出来。
打碎一个蛋放到上面,再拿出一块肉片放到一边。
肉片、蛋都放到面饼里,再放一小片青菜,刷上酱料卷起来,外面用油纸裹着,为了方面拿,下面还用线缠了一下。
燕洵从被窝里爬出来,腿上还是盖着被褥,接过茶水喝了口,又接过面饼吃,自个儿取笑自个儿,“君子言,食不言寝不语。我这样在马车里盖着被褥,还要吃面饼的,怕是极为粗俗了。”
“大人身体弱。”镜枫夜也读过那些书,但他从未想过那样的事。
“弱也不是理由,肯定会有很多人撑着架子的。”燕洵笑道,“要不然为什么作坊里的臭豆腐明明价钱贵,却又卖的那么好。还不是因为那些人好面子,不肯光天化日的吃臭豆腐,非要花大价钱买了回家吃。”
镜枫夜点了点头,没说话,又煎了一个面饼。
燕洵吃了一个面饼便觉得有些饱了,不肯再吃第二个,“这个你吃。半夜跑出来,什么都没的吃吧,我好歹还在宫里吃了块点心。”
“我不饿的。”镜枫夜说着,却没有拒绝。
面饼外面酥脆,里面软嫩,还有肉片和鸡蛋,香味十足。
两三口吃完面饼,镜枫夜便把铁片锅收拾好,见着燕洵已经睡着了,便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靠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燕洵。
进宫一趟,虽然燕洵看上去游刃有余,且大获全胜,然而有数次他都累的浑身打颤,好不容易撑下来,如今吃了东西,彻底放松,便控制不住的睡了过去。
只是即便是睡着,燕洵也还是皱紧眉头,只因他这一睡,霍老定然要说些什么的。
马车直接到了保育堂医馆门口,霍老已经背着手等着了。
霍老这个老头儿早就有花树幼崽送的归元绿灵芝,还不止一枚,原本就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如今更是腰杆挺直,头发乌黑,跟壮年差不多。
马车停下,里面没有动静,镜枫夜出来打了个手势。
霍老眼皮一抬,“睡了?”
镜枫夜赶忙点头。
“哼。”霍老冷哼,“老夫说过多少遍了,大人这身体万万不能轻忽,轻则减寿重则送命。哎,罢了,让他睡,睡醒了来医馆,老夫把脉看看,药方也得换一换……”
说着,霍老压低声音,尽量不吵醒燕洵,随即扭头走了。
燕洵没睡多久便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还是马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镜枫夜听到动静进了马车,见燕洵已经掀开被子爬起来,赶忙拿了大氅,把燕洵整个都裹了起来。
“怎么不叫醒我。”燕洵揉了揉眉心道。
“大人难得睡得安稳。”镜枫夜掀开帘子,让燕洵出去。
下了马车,燕洵一看眼前的水泥楼,顿时眼前一黑,缩到镜枫夜身边,不太想进去。
如今整个保育堂医馆都是霍老的,燕洵还特地招了许多名声好的老大夫,年轻学徒更是招了许多,全都由霍老管着。而保育堂医馆则是经过再次扩建,单单是水泥楼就又多了三栋,而医馆里除了大夫和学徒,还有负责安保的道兵,以及负责饭堂、打扫卫生等地方的人,所有人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么多人都由霍老统领,也叫霍老多了许多脾气,就连燕洵都不太敢触其霉头。
“阿爹来了。”蛋弟弟趴在窗户上,冲着下面喊。
燕洵抬头,就看到蛋弟弟旁边还有个身影,正是霍老。
“走吧。”眼瞅着躲不过去,燕洵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蛋弟弟从屋里跑出来,哒哒哒跑到走廊里,一看到燕洵露面,便赶忙招手,“阿爹,这边。”
“你今儿个打疫苗?”燕洵笑着上前,捞起蛋弟弟捧在手里。
前些日子花树幼崽跟他说过,蛋弟弟打疫苗的日子到了,就是蛋弟弟个头太小,寻常针管不合适,得请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帮忙,专门特制适合蛋弟弟的针管。
蛋弟弟撩起袖子,骄傲道:“刚打完,有点疼,不过很快就好了。”
“很勇敢嘛。”燕洵伸手指戳蛋弟弟的脸颊。
屋里,霍老戴上了花树幼崽送的玻璃眼镜,见着燕洵进来,眼镜片瞬间反射一道光,“坐。”
“霍老。”燕洵赶忙拱手,上前坐下,露出手腕。
燕洵的腕子细细白白的,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胳膊肘几乎跟手腕一样粗,一点肉都没有。
蛋弟弟顺着桌子旁边的小梯子爬上来,安安静静的站在燕洵手边。
“给霍老倒杯茶来。”燕洵道。
“哦。”蛋弟弟赶忙哒哒哒跑到一边,抱起茶壶倒茶,又抱着茶杯哒哒哒跑到霍老旁边,脆生生道,“霍老,喝茶。”Χiυmъ.cοΜ
“恩。”霍老捋了下胡子,脸上露出一些笑容。
燕洵偷偷松了口气,每次霍老把脉,都会皱紧眉头,等会儿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汤药是绝对避免不了的,有蛋弟弟在身边,或许霍老的心情能好一些。
仿佛知道燕洵心里想的什么,霍老瞬间眉头一皱,“情况好了些,不要不能停。我再换个祛毒的方子喝了试试,十天后再来诊脉。燕大人,你这可千万不能再大病一场了,这回若不是怀着蛋弟弟的时候吃了许多补药,你以为你吃的那些带毒的草能治好你的病?还有,只有镜大人一个照料不行,往后身边最好安排三五个人伺候着,不能受风不能着凉,若是再病一场,寿命必然受损,神仙也难救。”
“阿爹。”蛋弟弟听得眼泪汪汪的。
“没事,不就是汤药,多放点甘草就好。”燕洵赶忙安慰蛋弟弟。
“这回一棵甘草都不能放,药效需要完全发挥。”霍老道,“蜜饯也要少吃,多吃瘦肉和鸡肉。这些日子海鱼不能吃了,海鱼大多性寒,与药效相冲。”
“不能通融吗?”燕洵赶忙问。
霍老摇头,“大人没机会再任性了。”
“哎。”燕洵叹息。
想他上辈子那么年轻就死了,原本这辈子偷来的一世也未曾想过活到天长地老,可如今他身边有了镜枫夜,有了那么多幼崽们,还有宝宝和蛋弟弟,他是真的舍不得减寿。
从霍老屋里出来,燕洵顿时叹气。
以前汤药虽然苦,但放的甘草多,味道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而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燕洵又很喜欢吃海鱼,幼崽们隔三差五就会去钓鱼,要不然梅西去海边喂嗜血鱼妖也会带来一些鱼。
海鱼美味,却不能吃。
“别的主子身边都有仆役伺候,大人身边一直没有,是我的不对。”镜枫夜老实道,“大人可想选年纪大些的还是小一些的,汉子还是哥儿,成家的还是没成家的?”
燕洵身边从来都没有下人,此时镜枫夜提出来也是知道这些人恐怕依旧不会是下人,待遇应该跟作坊里差不多,或者说是雇佣,而不是买卖。
京城大大小小的主子,哪个不是出门都要身边簇拥着一群下人的,像是王真儿这样出身豪门世家的哥儿,哪次出门身边不是跟着五六个小哥儿、小姐儿伺候,暗中还有高手护着的,就连徐良美身边也有个伺候的小厮。
如今燕洵不但是鸿胪寺卿,还是县侯,有佣兵的权利不说,如今更是皇帝亲封的钦差和大元帅,见官高一级,这样的身份,身边却一个下人都没有,在旁人眼里,当真是奇怪。
“不要下人,有你就够了。”燕洵随意道,“我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平日里也无需人伺候,而且我觉得你已经帮我做了很多,让我衣来伸手的,若是再有人伺候,那我岂不是要饭来张口了……不过既然霍老说了,也确实得找几个人,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钦差,没有排场怕是要让人看了笑话……”
“是这样。”镜枫夜赶忙道。
他心里有点高兴。
若是燕洵身边真的有了一群下人,那么他也就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学着其他人家的主子一样,根本没机会接触燕洵,甚至晚上上炕旁边也会守着下人。
若是燕洵想要那样的日子,镜枫夜不会有怨言,而燕洵不想要那样的日子,他会更开心。
“恩?”燕洵见着镜枫夜笑了下,就说,“你天天干的活跟下人的活似的,没觉得丢脸呀?这要是换成一些顽固的文人,怕是要觉得自己丢脸死了。”
“不会,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镜枫夜认真道。
燕洵瞬间眉开眼笑,“这话好听,再说一遍。”
“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镜枫夜重复一遍。
话的确很好听,只不过燕洵却并不是因为这样的甜言蜜语才高兴,而是因为镜枫夜说的和自己做的是完全一致的,甚至他做的更多。
有这样的汉子在身边,燕洵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他也当然舍不得早亡,那苦涩的汤药恐怕还是得喝……
“对了,昨天我听幼崽说,京城有个商户女,嫁了家里兄弟七八个,穷的叮当响的读书人。一开始那读书人可是温柔小意,还给商户女烧热水洗脚,把商户女哄的团团转,后来成了亲,那读书人瞬间变脸,拿着自家媳妇的嫁妆给自家兄弟盖了房,娶了媳妇,自己更是天天花天酒地,夜不归宿的……”
燕洵皱了皱鼻子,他闻到医馆药房里传出来的药味了,没放甘草的汤药味道竟然如此恐怖。
捂着鼻子,燕洵赶忙又说自己听来的八卦,转移一下注意力,“后来那读书人认识一知书达理的女子,死活要跟商户女合离,还要分走商户女家中大半家产,否则就要休妻。商户女家中财产颇丰,愿意拿出全部财产,想让读书人回心转意……”
话说到一半,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顿时停住脚步,因为屋里也飘出一股苦涩的汤药味。
“阿爹的汤药已经送来了。”蛋弟弟骑着哥哥们送的迷你又迷你的小铁驴,飞快的窜到前面,“阿爹来了,哪个哥哥在屋里,快帮忙把汤药从炭炉上拿下来,凉一下。”
“拿了。”屋里传出利爪幼崽的声音。
燕洵:“……”
汤药总共三大碗,燕洵几乎是一口气灌下去,甜丝丝的蜜饯没了,换成了不太甜的桂花糕。
“那案子昨儿个就结束了,那个读书人净身出户,分文不得拿,商户女找了个小吏,好像是弟弟介绍的……”利爪幼崽道,“大人原来也感兴趣啊。”
“小蛋还能给人介绍对象?长本事了。”燕洵道,“我觉得那就不是正经读书人,真正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不会做出那等事,也不会为了金钱而这节弯腰。”
宝宝查案只是顺便,也是凑巧了,他和北齐闲逛,刚好撞到那读书人准备害商户女全家,于是便直接把案子抬到大理寺,没用几天功夫就一锤定音,有了结果。
聊完这些,燕洵又顺便说:“回头我让大山,沈书郎,铁牛来我身边做事,你们看看能教点啥的就教点,好让他们往后能独当一面。”
“知道了。”利爪幼崽赶忙答应着。
燕洵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围着三五个人伺候,他也受不了那样,身边有镜枫夜就足够了,倒是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提拔几个人,教教本事。
保育堂医馆那边,霍老听了花树幼崽转述的燕洵的话以后,冷哼一声道:“这三人见大人之前先让他们来医馆,我得叮嘱几句。”
花树幼崽又跑回来传话,燕洵刚喝完没放甘草的汤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苦的,“成,顺便去医馆体检,诊金从账上扣就是,也跟他们说清楚,叫他们来不是伺候人的,不过名声可能会不太好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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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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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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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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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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