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我
昭夕二十八岁这年,头一次没办生日party。
从小被家人宠爱着,打从记事起,昭夕每年都过两个生日,国历一次,农历一次。
这样的习惯一直保留下来,到后来十来岁,再到二十来岁,每逢她的生日,农历都会回到地安门四合院过,全家人一起庆祝。国历便出门浪,总有好友攒局为她庆祝。
公主殿下的生日嘛,谁敢怠慢?
然而二十八岁的生日,农历在后,国历在后。
昭夕通通不在北京。
她去哪里了?
答:程又年又接到新的任务,去东北边境了。昭夕心血来潮,扔下庆生大部队,千里迢迢跑去探班。
说来心酸,入行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南北东西地跑,人家来探班。
谁知风水轮流转,如今该她去给程又年探班。
启程前,昭夕在电话里跟爷爷道歉,说今年不能回家过生日啦。
爷爷哼了一声,说:“有了小程,家人都得靠边站!”
昭夕连忙辩解:“才不是。爷爷永远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比程又年还重要吗?”
“当然。”
“那我的话也比他的话分量重?”
“那是。”
爷爷慢条斯理说:“那我让你跟他分开,你舍得不?”
昭夕卡壳片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且不说我舍不舍得,我看我要是哪天真和他分开,第一个舍不得的就是爷爷您老人家。”
爷爷:“……”
插科打诨到此结束。
爷爷重重地哼了两声,才说:“那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没良心的小丫头。”
最后一句:“代我向小程问好。”
昭夕莞尔。
你看,她说什么来着?
就知道爷爷最喜欢的还是他的小程。
*
昭夕生在十一月。琇書網
东北的十一月已经很冷了,程又年的工作地点又在深山老林里。
昭夕倒不好直接往项目上跑,毕竟是保密工程,她只能住在县城里,与程又年隔山相望……
下飞机后,她在出口见到了程又年。
一身羽绒服,背了只登山包,他倒是一点没注意形象……
昭夕理了理耳畔的碎发,抿起亮晶晶的红唇,踏着轻快的步伐朝他奔去。
跟程又年不同,公主殿下可是很重视形象的。
她就穿了件大衣,系着保暖功能差劲,但装饰功能一级棒的围巾,像只来自春天的蝴蝶,翩然落在寒冷的东北。
蝴蝶到了下雪的东北是什么下场呢?
大概是冻死吧。
才刚刚被拉着手,走出机场大门,扑面而来的凛冽北风就把昭夕的得意吹散了,刚才还在为自己的形象骄傲,这会儿只恨自己没多穿条秋裤。
程又年仿佛早有预料,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我说什么来着?”
电话里说了好几遍:“穿厚一点,这边冷。”
刚才见面又皱眉说了一遍:“你就穿这么点?”
昭夕还嘴硬说:“女人拥有神奇的体质,天生就不怕冷的。”
这会儿冻得直哆嗦,话都说不利落了。
程又年把她拉回机场,瞪她一眼,摘下背包,拉开拉链。
“干嘛啊?”昭夕探头探脑。
却见那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突然变出了一件压缩羽绒服,一包暖身贴。
昭夕一愣。
下一秒,有人为她抖开羽绒服,披在肩上。
她没头没脑地问:“刚才怎么不第一时间给我?”
程又年淡淡地说:“让你切身体会一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感受。”
昭夕:“……”
他慢条斯理问:“感受到了吗?冷吗?”
昭夕咬住腮帮,倔强地说:“不冷。”
“是吗?”程又年顿了顿,作势要重新收回羽绒服,“既然不冷,那就把衣服还我吧——”
遭到昭夕的拼死不从。
“把我冷死了,你就又成单身汉了!!!”
一路走出机场,抵达网约车广场,到坐上车时,程又年都还在笑。
昭夕明明各自也挺高,被包裹在他的羽绒服里,却成了小矮人。
她一路都在碎碎念:“笑笑笑,人设都崩了一万遍了程工头……”
“你这么冷血无情,怎么配拥有我这么可爱的仙女?”
“要不是全国都知道我俩是CP了,我怕粉丝们伤心,才不要和你这么冷酷的人在一起!”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乖乖由他牵着手,一点没有要抽回来的意思。
甚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所在,她下意识牢牢握住他,也没问他们走向何处,去到哪里。
网约车停在县城的酒店外。
程又年下车,伸手替她挡了挡头顶,免得她头磕在车门上。
“县城里条件难免不如北京,将就一下。”
昭夕抬头,意外看见了橘红色的便捷酒店。
“如家?还算不错啦,比想象中的招待所好多了。”
知道她挑食的坏毛病,一定又没吃飞机餐,程又年带她去酒店附近的东北餐馆吃饭。
小馆子就在路边,油烟大,装潢极简。
三碟东北手工水饺,两碟进了程又年的肚子,还有一碟被饭前不断说“我就吃一点点,减肥”的人吃得精光。
昭夕欲哭无泪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都怪你!”
程又年从善如流:“嗯,怪我。”
“你点太多,我怕浪费食物!”
……最好是。飞机餐浪费过那么多次,也从来没脸红过的人,这会儿大言不惭说自己爱惜粮食是种美德了。
而事实就是,东北饺子真的好好吃T-T。
长期被程又年监督三餐按时,即便吃得少也必须营养跟上,昭夕如今的饭量已比从前大上一圈。
不知不觉,就把一整盘饺子都消灭了。
接下来就是长夜漫漫,跟负罪感继续战斗。
天太冷,在外面散步,脸皮都快被吹皱。
两人只能慢慢沿着路边走,回到酒店便不再出门。
酒店楼下有家便利店,程又年进门买饮用水,昭夕下意识拎起几包薯片。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抽走最顶上的一包。
“这个味道不好吃。”
昭夕一愣,这才发现随手拿的一包是原味。
她嘀咕:“我没看味道,随便选的。”
程又年老神在在把原味薯片放回架子上,重新拿了她喜欢的蓝色包装,浓香红烩味。
侧头,两人对视片刻,忽然都笑了。
于是东北也好,不知名的陌生城市也好,初来乍到的不适就这样烟消云散。
她仿佛回到昔日在塔里木盆地时,身边有他,就天不怕地不怕。
*
快捷酒店并不豪华,但也窗明几净。
两人回到逼仄的房间里,程又年带了本书来,昭夕坐在床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吐槽。
“XXX又整容了,我都快不认识她了。”
“XX的演技真像他每年生日对自己的祝福一样,永远十八。看来这辈子都毕不了业,没有进步空间了。”
“哇这种剧怎么还在播?太土了吧!”
于是程又年也没法再看书了。
他放下书,叹气,“你是故意的吗?”
昭夕眨眨眼,“哪有?”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吵。”
明艳的脸慢慢臭了起来。
“你以前也没这么冷酷无情的,昭导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居然就只顾着埋头看书。”
程又年:“……”
昭夕拉长脸,理直气壮道:“是我不好看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只看书,我不看我?美人在侧,如珠似玉,哪点不比无聊的书好看?”
空气寂静了一刹那。
昭夕这才注意到,程又年好像有点紧张,嘴唇紧抿,目光深幽。
嗯?
她顿了顿,扔下遥控器,正襟危坐,“你有事要说?”
程又年定了定心神,点头。
昭夕也被他搞得有点紧张,所以他刚才一直看书,其实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要这么凝重啊?
为了缓解紧张,她问他:“怎么,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又有女队员看上你了?”
程又年好笑,“不是。”
“那就是山里有姑娘对你一见钟情,想把你弄回去当压寨丈夫?”
“没有的事。”
昭夕哼了一声,“最好没有。你这张脸,招蜂引蝶。”
“这点我比不过昭导。”程又年还是很谦虚的。
昭夕于是又弯起嘴角,得意洋洋点头:“那倒也是。”
凝重的气氛又消弭于无形。
昭夕好奇地问:“到底什么事?”
程又年顿了顿,说:“在想要怎么送你生日礼物。”
昭夕恍然大悟。
所以他是在为这个发愁?
也是啦,这么多年她收过好多礼物,有奢侈品,有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儿,有国内买不到的珍藏名酒,还有过简单粗暴的银行卡(孟随亲哥送的)。
程又年远在这小县城里,甚至还在县城旁边的山里,的确没有好的条件准备像样的生日礼物。
昭夕善解人意地说:“其实能看见你,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程又年莞尔,起身去桌上拿背包,然后回头道:“闭眼。”
嗯?
还有惊喜?
行吧,大概礼物不行,要用气氛来撑一撑。
像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当然要努力配合心上人啦。
昭夕从善如流,闭上了眼。
下一刻,灯灭了。
窸窸窣窣的动静令人心痒,她的好奇心也无限膨胀。
到底是什么礼物?
她听见了盒子被打开的声音。
所以果然有准备。
啪嗒一声,鼻端有燃烧的焦味。
打火机?
他大概准备了蛋糕?
昭夕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直到某一刻,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睁眼。”
昭夕睁眼一看,漆黑的屋子里,有人捧着一只小小的蛋糕来到她面前。
蜡烛被点亮,两个数字,二八。
她一边笑,一边嫌弃地说:“你懂不懂事啊程又年,不知道女人过了十八,生日蜡烛就不再变动了吗?”
“今年要特别一点。”他郑重地,稳稳地答道。
于是昭夕一愣,抬眼望他,“为什么?”
火光中,那人笑了笑,说:“先许愿,把拉住吹了。”
昭夕从善如流闭上眼,几秒种后再睁眼,吹灭了蜡烛。
“许的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笑了,也不再追问。
蛋糕放在桌上,昭夕坐到床沿,一边看他取下蜡烛,一边出神地想着,从小到大许过无数愿望,几乎都没怎么实现过。
大一点的,譬如家人身体健康,这倒是无从应验。
但今日的愿望,她前所未有的笃信,它一定会实现。
眼前,男人开了一盏灯,将两只勺子拆掉包装,其中一只递给她。
“就不切了,一起吃吧。”
她笑着接过来,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很甜。
程又年看看她,嘴角的弧度慢慢加深。
他放下勺子,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然后拉过她还空着的左手,将它放在她掌心。
昭夕一愣,低头看手心。
一枚戒指。
她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迟钝地眨眨眼,仔细看了看戒指,又抬头看着他。
“这是……”
“生日礼物。”程又年镇定自若地说,“收下吗?”
昭夕又低头看着那枚戒指。
如果说只是生日礼物,好像用不着这么大的钻石。
虽然一克拉对明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那对程又年来说,又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礼物。
她迟疑着问:“只是生日礼物吗?”
“你要是收下它,它就不只是生日礼物了。”
嗯?
昭夕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觉得你在套路我。假装送生日礼物,其实是在另行他事。”
程又年终于笑起来,重新接过戒指,拉住她的手。
“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你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了。”他望着她,微微一笑,轻声问,“要戴上它吗?”
屋子里弥漫着蛋糕的甜香。
灯光并不算明亮,场景也说不上温馨,在这十八线小城市,窗外是陌生的北风,生日过得前所未有的寒酸。
可程又年望着她,眼神真挚,一如从前。
他低声说:“嫁给我,昭夕。”
其实不是这样筹算的,也想有个浪漫的场所,也想别出心裁多一点仪式感。
可是在床头看书时,忽然觉得人生就决定在此刻,才最真实。
没有浮夸的气球与鲜花,只有两个说着家常的人,才最贴近生活的本质。他听她碎碎念,听她乱亲八糟吐着槽,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程又年抬头看着她,说:“你愿意吗,昭夕?”
眼前是惊讶到可爱的脸,片刻后,她如梦初醒般点头,突然笑出了声。
“程又年,你会读心术吗?听到了我的愿望?”
他一怔,随即也笑了。
那枚戒指被他郑重地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不能反悔了,昭夕。”
昭夕得意洋洋地抬起手来,欣赏自己的“生日礼物”,“这话该我对你说哦,程又年。”
只是没过十分钟,她就从美梦里惊醒过来。
“不是,你怎么能把生日和求婚合并在同一天?你这样,以后我不就少过一个节日了吗?啊啊啊!”
程又年忍俊不禁。
有了咋咋呼呼的昭夕,这边陲小城都变得不再冷气。
窗外是万家灯火,屋内是心上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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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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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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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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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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