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暮暮(上)
从和田组回到北京的程又年,没能陪昭夕两天,很快和罗正泽一起被召回了地科院。
这次的紧急任务需要实验报告,他们俩带回的一大堆样本也要立马投入研究。
起初他还在国贸和地科院之间往返,但昭夕很善解人意地表示:“这样太麻烦了,要不你还是回宿舍住吧?上班更方便。”
程又年问:“这就开始厌烦我了?”
“才没有,只是觉得这么两边跑,你太辛苦了!”
明明还没从疲倦状态中缓过劲来,又开始天不亮就出发,挤早高峰的地铁上班。
昭夕尝试早起替他做饭,这样他洗漱完毕,就能直接吃上一口热饭,节省一点时间。可早起了仅仅两天,还煎糊了好几颗蛋,手背也烫出了水泡。
她彻底放弃了。
只怪父母遗传给她的都是艺术基因、文艺细胞,厨艺技能至今未能点亮。
这不能怪她。
再者,懒人的作息时间就没有早上六点起床这一项。到了第三天,昭夕听着闹钟,头昏脑涨躺在床上,伸手掐断手机铃声,生无可恋地说:“你还是在楼下买两只包子垫一垫吧。”
程又年笑了:“早就说你坚持不了。”
这么两头跑,还有个不方便之处是,晚上六点下班,等到他回到国贸,已是七点半。明明可以在院里的食堂吃过晚饭再回家,却因为惦记着回来和她一同吃饭,不得不饥肠辘辘在地铁上奔波。
最主要的是,她做的饭太难吃,于是程又年千辛万苦回到公寓,还要负责做饭。
昭夕当然提过无数次,要不然点外卖吧?
得到的回答都是,“外卖不健康。”
昭夕一脸无语:“你说话怎么这么像我爷爷啊……”
总之因为各种因素,昭夕深思熟虑,想让他每天能多睡一会儿,便提议让程又年回宿舍住。
程又年想了想,说:“也好。大概也就这一阵比较忙,等我忙完,两边跑也不要紧。”
昭夕点头,理直气壮:“况且还有周末啊。”
他笑了,“嗯,那就周末见。”
然而,程又年搬回宿舍的第二天,昭夕就有些不习惯了。
吃惯了程大厨的手艺,外卖它忽然就不香了。
她体寒,睡觉时又老爱踢被子。之前有人会替她盖好,还用体温为她暖着,如今一个人睡在空空荡荡的大床上,立马就觉得凉飕飕的。
不止身体,心也拔凉拔凉的。
一个人看电影很无趣,喜剧不想笑,悲剧也不敢哭。
递纸巾的人都不在,哭给谁看啊?
总之就是,屋子好大啊,空空荡荡好冷清!
昭夕几乎是立马就后悔了。可话是她说的,程又年也再三表示两头奔波不要紧,是她信誓旦旦把他推走,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现在该怎么反悔呢?
于是很快,程又年就接到了昭夕的微信消息。
【小昭】:“下班了吗?”
【老程】:“刚进更衣室。”
【小昭】:“在院里也要穿工作服啊?”
【老程】:“嗯,实验室检测样本时,防止污染。”
【小昭】:“噢,这样啊。”
因为昭夕没有卡在这么准点的时间给他发过信息,六点才刚过,她就急匆匆发消息来了。
【老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小昭】:“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犹豫了五秒钟,昭夕才发出下一条消息。
【小昭】:“就是热水器忽然放不出热水了T-T,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洗澡都没办法洗。”
【老程】:“会不会是没电了?”
【小昭】:“我不知道啊。热水器要用电池的吗?电池安在哪里的啊?”
【老程】:“……”
【老程】:“我一会儿过来。”
【小昭】:“那也太麻烦了吧?要不我去隔壁邻居那里借个浴室。”
【老程】:“你隔壁邻居是……?”
【小昭】:“喔,也是个演员,叫张涵之,之前演过兰陵王的那个。我俩合作过,他人挺好的。”
程又年在0.01秒内回复信息——
【老程】:“不要麻烦人家。男女有别,借浴室会带来错误信息。”
【老程】:“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Χiυmъ.cοΜ
【小昭】:“好\\(^o^)/~”
程又年在夜色里赶回国贸,才发现是热水器的电池松动了,重新打开下方的电池槽,紧了紧电池,就又能正常使用了。
他调好热水器,说:“现在可以了。”
昭夕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电池槽在这里啊!”
程又年:“……”
他的女朋友,好像真的完全没有任何生活自理能力。
他看看桌上的外卖盒,再看看茶几上的奶茶杯,慢慢地叹了口气。
昭夕笑眯眯凑过来:“反正来都来了,今晚不走了吧?”
“不走了。”
她搂住他的胳膊撒娇说:“热水器刚刚弄好,也不知道水温合适不合适,去试试?”
程又年:“……”
他忽然想起了前一阵她看小说时,他无意中瞥见的那句话: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
只是没想到的是,隔了一天,程又年又在下班时收到了昭夕的消息。
【小昭】:“路游戏出问题了,wifi它怎么都连不上T-T!!!”
【老程】:“怎么回事?”
【小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用电脑的时候,没留神踢到它了,电脑上的图标突然就出现一个叉,怎么都连不上了!”
【老程】:“打电话问过客服了吗?”
【小昭】:“客服说明天上班时间才能过来检查。”
【老程】:“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小昭】:“会不会太麻烦了?”
程又年缓缓叹口气。
【老程】:“不会。昭导是网瘾少女,我怕你一天没网可用,头都会秃一半。”
【小昭】:“是这样没错T-T。”
很快,程又年匆匆赶来国贸公寓,发现路由器背后的网线脱落了。
昭夕小声说:“也不知道哪根该连哪里,我又不敢乱插……”
程又年替她重新连好了网线,重置路由器,桌面上,电脑右下角的图标立马就重新亮起。
“好了。”他拨弄一下鼠标,看她一眼,“下次请昭导高抬贵脚。”
“……”
昭夕笑吟吟凑过来,“辛苦程工了。吃宵夜吗?我请你吃外卖,一边吃一边看电影?”
第五天。
第八天。
继热水器电池松动、路由器网线脱落后,昭夕的公寓分别迎来了洗衣机无法启动、投影仪无法登陆以及洗碗机随地喷水等电器故障。
最后,程又年打开洗碗机的底部,发现水管不知为何脱落了,才导致厨房“水漫金山”。
当初装修时,是小嘉在忙前忙后,家里的电器几乎都选的同一个品牌,想着有问题了也好叫售后一条龙服务,毕竟她家老板是个生活小白。
昭夕心虚地站在程又年身旁,大概自己都觉得一周内家用电器故障这么多次,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戏还得往下演。
她想了想,义愤填膺地指着洗碗机上的logo说:“这个牌子也太坑了吧!又贵又不好用。”
程又年重新接好水管,试用了一遍洗碗机,才关闭电源,缓缓站起来。
四目相对时,他淡淡地说:“牌子应该没问题。”
昭夕:“嗯?”
程又年:“恐怕是人有问题。”
昭夕:“……”
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眼神明亮地笑了笑:“昭夕,下次不用这么费脑子,直接告诉我,你想我了,我就会来。”
昭夕:“………………”
她左顾右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
程又年低低地笑出了声,揉揉她的脑袋,“那好,是我想你了,我还是住过来,两边跑,好不好?”
昭夕的眼睛顿时亮了,嘴上却还强撑:“那你每天都要少睡一个小时,还得饥肠辘辘挤地铁,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程又年唇角笑意渐浓,“跟你每天绞尽脑汁当个无敌破坏王相比,我不过是多走点路,一点不麻烦。”
“……”
他又想起什么,说:“下次不要乱拔水管了,你不知道总闸在哪里,万一真的漏水,很容易出事。”
“……”
昭夕想掩面而逃,可逃到一半又理直气壮起来。
反正目的达到了,人也回来了。
其他的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了啦。
*
另一头,罗正泽回到宿舍,左等右等都没等来程又年。
傍晚,他给程又年发去信息三连。
【罗正泽是大帅比】:今天又是什么家用电器出故障了?
【罗正泽是大帅比】:又不回来了?
【罗正泽是大帅比】:我说兄弟你可真不够意思,陪女朋友就陪女朋友,咱俩谁跟谁,一天到晚还跟我演上了。你就是说床坏了,也比昨天wifi坏了今天洗衣机坏了有诚意多了,毕竟你俩这么如胶似漆的,床坏了的可能性倒真的挺大。
过了很久,他才收到回复。
【程又年】:别嫉妒,嫉妒催人老。
罗正泽:……
兄弟,你是被我女神传染了吗?怎么这么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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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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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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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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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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