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雍并未被敷衍,而是问:“后期配音,也是以他为主的旁白?”
萧遥瞥了那个男入殓师一眼,也看向导演。
她虽然不是做这行的,但是见过他们一再拖延时间,便也不相信导演他们没有别的目的。
导演见萧遥也看过来,知道她不是泥捏的性子,不解释得合情合理,她只怕不拍摄直接走人,当下忙解释:
“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这节目的主题是入殓师和逝者,逝者已经故去,没办法说话,我们只能尽量多地给镜头,而入殓师,萧小姐不能说话,但总得突出入殓师吧?我想这也是萧小姐愿意拍摄的初衷,是吧?所以,只能让小李念旁白了。”
编剧在旁点头附和:“我们临时加入小李这个角色,也是因为这样。毕竟,我们这个只有一集的纪录片,不是为了名利和金钱,而是为了让世人重新入认识入殓师这个职业,属于公益性质,我认为,不该有那么多想法。”
他说到这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萧遥一眼。
萧遥见他居然还反过来暗示她想法多,在拍摄公益纪录片争名夺利,当即冷笑一声,给简雍打手语,让简雍帮她翻译。
“我想,以我的样貌,要真想要名利,大可在跟程展有绯闻热度正高时接广告接电视剧赚钱,你说是不是?我拍摄这个,不为名利,但是也不乐意别人踩着我要名利,希望你们明确这一点。”
编剧见萧遥直接回怼,知道她不好惹,忙打哈哈:“是啊,我们都明白的,也为此很感激萧女士。”
萧遥继续让简雍帮自己反问:“你们的感激,就是故意迟到两个小时吗?”
编剧导演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直接怼的,一时既惊讶又恼怒,惊讶和恼怒都是因为萧遥这么不给面子。
半晌制片人打哈哈:“这点的确是我们不对,我们再一次跟萧女士道歉。关于这个拍摄旁白,我们只能这么设置,萧女士如果有更好的点子,我们可以改。”
萧遥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更好的点子,就继续这么拍。
于是拍摄继续,萧遥虽然不满,但是也没有消极怠工,而是很认真地给逝者化妆。
逝者是个独居女孩,自由职业者,她跟家里关系不是很好,也因为性格内向不爱社交,没什么朋友,平素多数是宅在家里工作或者看剧看小说,因为这样的背景,她生病昏迷不醒,也没有人知道,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出租屋里。
最先发现逝者的,是房东,因为房客反应女孩的房间传出阵阵恶臭,而且到了难以忍受地步,房东去找这位可怜的房客交涉,也被臭得难以呼吸,加上打电话关机,死命敲门无人应,门下还有蛆在蠕动,房东马上报警。
警察来了,看到的是死去多时身上爬满了蛆的逝者,由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又调取监控证实逝者死亡期间无人进入逝者的出租屋内,最后排除他杀,通知逝者家人来领取尸体。
逝者家人知道女孩出事,很是难过,但听到殡仪馆愿意给一笔钱条件就是让女孩遗体出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萧遥原先得知这一切,很为逝者难过,但是简雍却告诉她,这或许是不得已,因为逝者的家境很不好,其母是个残疾人,任何一笔钱都有助于他们改善生活,这是底层的悲哀。
此刻帮逝者一点一点地恢复她的面容时,萧遥心中充满了怜惜。
她想,这位逝者孤零零地死在出租屋,无人知晓,是有多悲哀啊。
她懂得这份悲哀,虽然她各种活动安排得满满的,一天不出现就有人来找,但或许是因为无法说话,所以她每次看到这种新闻都会想,如果她有一天生病了,怕也是无法打电话呼救而孤零零死去的。
当时听到简雍说逝者这样孤零零地死去,大家都心情沉重,黄小芬担忧地看向她:“萧遥不能说话,如果生病了需要打电话呼救,岂不是也没法求救?。”
简雍当时蓦地变了脸色,斥责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每天都会找萧遥,萧遥绝不会这样的!”
萧遥想到这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简雍,见他将喝水的杯子放在不远处,正对着她,又想起他上午跟他们逛时,高价买了个录像器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简雍在悄悄地录像——他应该是担心剧组玩花样,所以拍摄视频作证。
萧遥倒不觉得简雍这么做多疑,从今早等两个小时到准备拍摄时剧组层出不穷的不尊重她这个合作方的行为就可以知道,这个剧组很不值得信任。
萧遥重新收心认真给逝者恢复脸上的皮肤,这次她做起来,比之前从容了很多,因为从裴先生那里学到了很多。
不过那位叫小李的入殓师就不够从容了,因为他没有学过这个,所以虽然照着萧遥做,但是慢慢地,就跟不上萧遥的动作和进度了,而且,他单独修复的一部分,也严重变形。
导演见萧遥将逝者的右半边脸修复好,就要上妆了,忙喊停,然后对萧遥道:“萧女士,小李负责那半边脸还没好,麻烦你先帮忙修复好,到时统一化妆。”
萧遥虽然对小李和剧组有很多意见,但是却不想让逝者在镜头前露了遗容却没被收拾好,所以点点头,走到小李那边,认真地修复起来。
她动作灵活,修长白皙的手指富有韵律地在逝者的左脸上动作了一阵,逝者腐烂了大部分只剩下白骨的左脸,就慢慢丰满起来,多了一层皮肤。
导演盯着镜头,见状再次喊停,道:“可以了,让小李捏一捏剩下的轮廓吧。”
萧遥的美眸带上了几分怒意,看了简雍一眼,然后快速比划。
简雍抿了抿薄唇,要想不翻译,但是看着萧遥执着的目光,知道她是不愿意拿逝者的遗体做任何不好的事,只得将萧遥的话翻译出来:“这个捏轮廓难度比较大,李先生没学过,怕是捏不好。”
小李马上说道:“我学过一些,有点功底,应该可以的,而且这最后一步了,我照着捏就可以了。”
萧遥听了,看了他一眼,马上就明白了,他是不信她的话,认为她故意这么说不让他表现,如果是别的工作,她定然就会因为他这种自大不管了,但是低头看到逝者无声无息的面容,想到她孤零零死在无人的角落,便忍下怒意,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小李、导演和制片人等听了简雍翻译过来的话,心中都不以为然,笑道:“没关系的,小李有些功底,能做好这一点的。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拍摄吧,别拖得大家耽误了晚饭。”
萧遥见了,眸中怒意更盛,但是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只得低头,站到一边。
镜头拍摄小李给逝者捏脸的过程,好几个镜头,拍摄得很认真,似乎要全方面展示小李的手艺。
小李捏了好久,一点一点地改,只是,他越捏额头上的汗珠就越大,不过好在,他捏到最后,终于送出一口气,笑道:“好了,给尸体的脸拍个特写吧。”
导演含笑点点头,又看向萧遥:“萧女士这下放心了吧?”
萧遥见小李捏脸奇慢无比,当时便走到小李不远处看着小李的动作,听了这话,便淡淡地比划了一下手指。
简雍马上道:“不如你们先用摄像机拍摄一下逝者的面部特写再说话?”
小李听了,看了一眼逝者,似笑非笑地问萧遥:“萧女士是不信任我的功底吗?”又看向导演,“拍吧。”
工作人员将摄像机吊到空中,给逝者的脸拍面部照片。
导演笑看着电视机,但是下一刻,小脸就僵住了。
简雍站在导演身后看向电视上逝者的脸,道:“看起来不大像啊,这个左脸在镜头中显得有些奇怪,线条也不够流畅,最重要的是,左脸跟逝者根本不怎么像。”
小李不信,马上过来看,这一看,他脸上的自得一下子垮了,嘴上叫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叫嚷,导演换了几个摄像机拍摄,逝者看起来就是不像。
编剧见了,过来给小李挽尊:“真人在照片下本来就会失真,小李重新去捏一次吧。”
小李顺着台阶下来:“我学过复原颅骨和面容,但是没学过镜头语言,还真不懂这个是不同的,我这就去重新来过。”
简雍冷笑:“萧遥也没学过镜头语言,但是她修复出来的就没问题。”
小李见他三翻四次嘲讽自己,忍无可忍道:“这位简先生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简雍微微颔首:“对。”
他生得异常英俊,这样微微颔首的动作,显得矜持而贵气,小李见了,愤怒之中又多了几分眼红,忍不住讥讽道:“简先生是个翻译,做好本职工作就行,没有必要管这么多。”
萧遥沉下俏脸,马上就打手语反驳,她这么多年习惯了打手语,可是却还是如同少年时那般,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感情:“如果她可以说话多好啊,可以直接骂得这个人说不出话来。”
简雍看见萧遥美眸中的怒火以及对自己的维护,冷峻的面容温柔了几分,道:“我没事。”说完才看向小李,淡淡地道:
“我是萧遥的翻译不假,但我在哈大学过复原颅骨技术,还拿到证书了,我想我在这方面,还是有资格说话的。你如果要反驳我,拿出点能耐来。”
小李嗤笑一声:“有钱人读哈大不是分分钟的事?”说完怕简雍再次反驳得他下不来台,马上去重新给逝者左脸捏脸。
导演和编剧和他配合得很好,马上开始拍摄,并让全场不要有声音。
小李这次捏脸,又捏了半个小时。
他这次自觉复原得很好,马上让剧组拍照,可惜在电视上显示,逝者的脸还是歪的。
小李见了,马上道:“就差一点点,我再改一改。”
萧遥和简雍已经看出,这个人没有任何水平,却又爱面子,便不说话,任由他一再表演。
小李继续修改,但是由于技术不到家,还是不行,他只得再次修改。
来来回回,他修改了十多次,终于修改得看起来差不多了,便要求进行下一个化妆环节的拍摄。
萧遥去看了看,给简雍打手势。
小李一看到萧遥打手语,脸就沉了下来,似笑非笑道:“萧女士难不成又要鸡蛋里挑骨头了吗?”
萧遥打完手语,没有理会他。
简雍帮萧遥翻译:“脸型有些变了,等化好妆,会比较明显,建议再修改一下。”
小李一脸的不以为然:“化妆能够修饰脸型,就算有点儿差别,也可以用化妆修饰的,萧女士怕是不懂化妆吧。”
萧遥见他不仅不接受别人的提议,还阴阳怪气,手有些痒,很想过去给他一巴掌,但生怕冒犯了逝者的尸体,只得忍了,不再废话。
导演于是宣布开始给逝者的面部进行化妆。
小李见萧遥不再说,自觉取得了胜利,当下笑着说道:“萧女士如果不擅长化妆,可以让我来。”
萧遥懒得搭理他,眼角余光都不给他一个,见开始拍摄化妆了,便低头快速动作起来。
十分钟后,萧遥便给逝者化好妆了,她抬起头,端详逝者生前的照片,又去看逝者的遗容,伸手去将妆容稍微修饰片刻,便站到一边去了。
小李仍在一旁化妆,一边化妆一边看提示器念旁白,由于心中得意,他念起来时,颇有几分神采飞扬之感。
足足半个小时后,小李终于化好妆了,便退开站到一边,看向导演和摄影:“我这里可以了,很完美,我想逝者一定会很感激我的,因为我们给了她最后的体面,萧女士,你说是不是?”
萧遥化好右半张脸便去看他化左半边脸,见他化得不如何,此时还要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忍无可忍直接翻了个白眼。
小李见了,有些恼怒:“看来,萧女士是不大满意啊。摄像拍一下面部吧,如果我的确做得不好,我会改过,但是我希望萧女士可以跟我道歉,毕竟这翻白眼太不淑女了。”
摄影很快将逝者化好妆的面容拍下来。
小李过去看,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说萧遥不该翻白眼,可是当看到电视机上逝者的面容,他一下子闭上了嘴。
电视上逝者的面容是割裂的,左右脸割裂得十分严重,遮住左脸,单看右脸,和逝者的照片没什么差别,反而有几分栩栩如生之感,但如果只看左脸,便觉得整容失败了。
简雍问道:“看来萧遥不用道歉了,李先生你说是不是?”
小李涨红了脸,道:“萧女士水平的确高,但是为人也有些自视甚高。我不如她,只能用笨人的办法多学几次了。”
于是去将妆容擦掉,但是逝者的皮肤是新捏的,不管他力道多么轻,这样一擦,逝者的脸型又变了。
脸型变了,肯定得重新捏脸,毕竟这是面对广大观众的,最后需要给面部特写展示入殓师的水平,不能糊弄,也糊弄不了,所以小李只得重新从捏脸开始。
一个小时过去了,小李被困在恢复脸型这一关。
即使是盛夏,日长夜短,此刻天色也暗下来了,所有人都饥肠辘辘。
剧组就算脸皮厚,也没撑住,副导演道:“我们已经叫了外卖了,大家等一等。”
这情况,不等实在不行,萧遥和简雍四人只得等。
外卖来了,小李还没弄好脸型,导演便叫:“大家先出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回来拍摄。”
大家便出去吃饭,萧遥、简雍和黄小芬几个坐在一块,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黄小芬看了看四周,见小李和剧组的人也聚在一起,跟他们有些距离,便抱怨道:“那个男的根本就不会,浪费了我们那么多时间,烦死了!”
胡金生点头:“就是啊,不会又不好好跟萧遥学,还一副自己老牛|逼的样子,不懂装懂。而且,那些剧组的人,好像都是偏向他们的,太过分了。”
简雍说道:“你们不要多说,有什么,让我来说就行。”又问萧遥,“要不今天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拍摄?”
萧遥摇摇头,打手语:“还是今天拍完吧。逝者的尸体保存得不是很好,再拖,只怕更不好了,看这个剧组和殡仪馆的做派,也不像是会花大价钱保护好逝者尸体的,拖一天,逝者的尸体便会腐烂更多。”
简雍只得点点头:“以后不要再跟这些人合作了。”
萧遥马上认真点头,这也是她的想法。
黄小芬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的,叫小李那个,衣服上有个牌子,我认得,他是之前在绿岛跟我们竞争的对手。他们这样对我们,一定是记恨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
萧遥听了这话,和简雍相视一眼,想得更多。
只怕不止是记恨抢生意那么简单,怕是还想抢热度。
不过大家是签了合同的,他们不管怎么过分,应该都不会过分到哪里去的,再不济,还有简雍悄悄拍摄的视频呢。
吃完饭大家继续拍摄,这次小李主动道:“今天因为我的问题,严重拖延了大家的进度,时间也不早了,尸体的左脸,就麻烦萧女士帮忙复原吧。”
萧遥闻言有一刹那的诧异,但是很快意识到,应该是吃饭时,小李他们商量出了什么新点子——倒不是她多疑,而是小李说这话时,眼神闪烁,怎么也不像是没有坏念头的。
不过对她来说,逝者的尊严很重要,能让逝者体面地离开也很重要,所以不管小李他们打什么念头,她都希望能够好好地送走逝者,所以她当即点头答应。
拍摄开始了,萧遥去给逝者的左脸修复皮肤,由于要将被小李折腾的毫无用处的粘着物弄掉,所以很是花费了一些功夫,但是清理好了,开始修复皮肤之后,她的速度便快了起来。
逝者的左脸修复好了,萧遥见他们没喊停,而且小李一直在念白,便继续给逝者化妆。
很快,逝者的妆容化好了,萧遥细看,见没什么问题,便看逝者的照片,做最后的整理,整理好了,打了个OK的手势,让摄像来拍逝者的面容。
小李抱着不服气的想法站在电视机前看,但是很快,这股不服气便如同风中的烛火,噗的一下灭掉了。
电视上出现的逝者脸,和照片很像,丝毫看不出是个死人,反而像是逝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小李笑了起来,对萧遥竖起大拇指:“萧女士的水平果然很高,的确是个优秀的入殓师。”
导演也十分高兴,让摄影多展示逝者的遗容,而且从不同的角度全方位展示,拍了好些镜头,这才高兴地宣布今天的拍摄完成了。
制片人走到萧遥跟前伸出手:“萧女士,很感谢你们帮忙拍摄这个公益片,等我们做好后期之后,会告知您的。”
萧遥点点头,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和简雍离开。
黄小芬和胡金生一路上都很激动:“到时,我们可以上电视了,我们以后一定会更有名气,接到更多的生意的!”又有些懊恼,“可惜,我们没有像那个小李那样,弄统一的制服和牌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我们团队的名号。”
萧遥笑着打手语:“没有名号,认人也可以的。”
简雍帮萧遥翻译出来,然后说道:“萧遥还要去读书,没办法经常和你们一起工作,所以你们就算有个牌子,也不是很保险。”
黄小芬和胡金生知道自己可以上电视,很是自豪,觉得马上就要成为人生赢家,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这话,才想起萧遥只是偶尔加入他们的团队,火热的心才降温了一些。
萧遥微微一笑,给他们打手语:“如果我休假,时间又合适,我会和你们一起去工作的。”
黄小芬连连点头:“好,好!”
大家都已经吃过饭了,不用再去吃,很快就都回了下榻的酒店。
萧遥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跟叔公叔婆聊天,聊着聊着,见程展给自己发信息,便点开。
“萧遥,我查到了,这次指使人爆料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因为我的关系恨你,所以才让人爆料,企图让我的粉丝辱骂你。归根到底,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萧遥当年和程展通信时,知道他的一些朋友,但是单从这么几句话,也无从推测出到底是哪个,当下就回复:“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程展看到萧遥的回复,松了口气,忙回:“我会小心的。”顿了顿继续打字,
“还有,当年不信任你拉黑你,也很对不起。当年有个人跟我说,她才是捡到漂流瓶的人,说你是个大人,专门骗我这样的少年,我当初一开始不信,又托人打听,打听的人说你是个神婆,我想着你思想成熟,不像少女,便信了,对不起。”
萧遥当时接受采访便知道,程展肯定会认出她来的,至于跟程展撒谎的人,她也猜到是韩初夏,故此时看到这话,也没觉得奇怪,心情很是平静,回复道: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不在意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程展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话,还是心中一沉,手脚也慢慢变得冰冷。
比起这样平静地提起过去的事,他更希望萧遥心怀怨恨,因为这样起码代表着,萧遥心中仍然很在意,仍然放不下。
现在她这样风轻云淡,只能表示,曾经让他耿耿于怀的往事,是真的不在她心中占据什么位置了。
他的愧疚,他的怀念,都与她无关了,往后,只能成为他少年时代的遗憾。
程展握着手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过了许久才回道:“我宁愿你记恨我不信任我,也不是这样风轻云淡。”
萧遥是一边跟叔公叔婆聊天,一边偶尔看一下程展发来的信息的,看到这回复,便回复道:“或许是因为长大了吧。”
她不再是从前弱小的她,她不再是那个想找个朋友依靠,想从别人那里获得心灵慰藉的人了,她长大了,心灵也变得强大起来。
程展握着手机,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放不下。
自从知道,她没有骗过他,少女时期的她曾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急迫地给他写信,心急如焚地等待他的回信希望解除误会,可是最终没有等到,最后被父母送养他人,远离故土,远渡重洋在另一块大陆生活,他便再也放不下了。
对萧遥来说,往事如烟,可是对他来说,往事隽永。
可是往事不可追。
一个星期后,萧遥和程展事件的热度终于退消了,而萧遥跟裴先生的学习,也告一段落了。
学成那日,萧遥做东,请裴先生师徒和简雍一起吃饭,末了还给了三人一个红包,三人收到红包一阵不悦,说她不把他们当朋友,萧遥表示红包不大,就是一份心意,三人才肯收下。
简雍送萧遥回去,路上说道:“去过京城的景点了吗?如果没去过,不如趁着开学前的假期,我带你到处走走?”
萧遥未曾去过京城浏览胜景,闻言有些动心,但是想到叔公叔婆,最终还是打手语道:“我先问问叔公叔婆,如果他们也过来,我们便一起玩玩,如果他们不来,我便去绿岛陪他们。”
简雍看到这话,幽深的眼眸看一眼萧遥,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他只想和她去逛景点,带上两个老人,意义便不同了,他倒不是不乐意带,而是希望第一次带她游京城,只有他们两个。
回到酒店,萧遥便发信息问叔公叔婆去不去看景点。
叔公看到邀请,兴致勃勃:“首都的景点,我们都还没去过,既然有阿遥作伴,我们便一起去玩玩吧。”
叔婆横了他一眼:“你一个糟老头子怎么这么没眼色,简雍请萧遥去游玩,我们去成什么样子?做电灯泡吗?简雍、程展和宋翊三个,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最靠谱是简雍,所以我们绝不能打扰他们培养感情!”
叔公听了,点了点头:“倒也是。可是,我们不去,阿遥只怕也不会去,而是回来陪我们。”
叔婆不以为然:“这还不容易?”说完马上回复萧遥:“本来是很想去的,可是我们跟这里的几个老友约好了,迟些一起出去玩,没空去京城了,你们先去玩吧,多拍些照片发给我们。”
萧遥很快回复:“你们要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吧。”
叔婆马上回:“不用不用,我们一些老家伙的玩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我们喜欢慢悠悠的玩,你们年轻人跟着,我们还不自在。”
萧遥见叔婆一再说不用她回去,只得答应,不过一再叮嘱两人外出要小心,又上网找了很多注意事项以及出门必备的东西发给他们,让他们一定要备齐,发完这些,才给简雍发信息,表示跟他一块去京城著名景点游玩。
第二日,两人正在爬八达岭长城,便收到殡仪馆那位张小姐的信息:“一集入殓师纪录片已经剪辑好了,今晚八点将会发布,请到时帮忙转发。一起为入殓师这个职业平反,让更多人接受入殓师,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入殓师。”
萧遥见了含笑回复:“好。”
晚上萧遥和简雍从八达岭回到下榻的酒店,已经晚上六点多了,两人走了一天都觉得累,于是点了一桌子菜,好好地吃了一顿才回去。
回到下榻的酒店,便快八点了。
萧遥累得很,马上去洗漱,洗漱出来,这才拿起手机,准备上网看反响。
不想刚拿到手机开锁,就听到门铃声以及简雍的叫声。
萧遥去开门,见简雍神色并不好,便打手语:“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简雍一张俊脸黑沉黑沉的:“发布的这一集片子,剪辑得很过分,将你修复逝者面部皮肤以及化妆的内容,全都移花接木剪辑到姓李那小子身上了,给你的镜头,只有前面给逝者清洁的部分。”
萧遥让简雍进来,又将门关上,这才打手语:“我记得,他们在合同上写明,会给我多少时长的镜头的啊。”
简雍听到这话,更加生气,怒道:
“所以他们将前面的镜头都剪给你了,黄小芬夫妇的镜头不多。这也就罢了,他们这样剪辑之后,还买水军抹黑你,说你居然摸腐烂生蛆的尸体,总之说得很难听,又有程展那些不喜欢你的粉丝推波助澜,目前很多人再说你。”
萧遥没想到,拍个视频,居然会发展成这样,她给简雍端了杯水,让简雍坐下,自己拿起手机上网。
简雍想到网上对萧遥的辱骂和嫌弃,很想让萧遥不要看网络上的消息,但是下一刻又想到,萧遥心性坚定,与普通女子不同,她绝不怕面对辱骂的,相反,对她来说,弄清事情比什么都重要,便没有阻止,只在一旁看着。
萧遥用三倍速拉着看时长40分钟的入殓师纪录片,看完了,虽然也有些生气,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简雍看了,有点吃惊:“你不生气?”
萧遥给他打手语:“有些生气,但是逝者的妆容什么的都很好,所以还是可以忍受的。”
简雍听了,凝视着她片刻,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可是想到这样太唐突,最终收回手,说道:“你有这好性子,我可没有。既然他们想踩着你获得名利,我就叫他们身败名裂!”
萧遥想了想打手语:“别太过分,差不多就行了。”刚说完话,她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黄小芬。
萧遥点了接听,都不用点免提,就听到黄小芬因为愤怒而显得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萧遥,你看到网上的评论了没有?那个编剧,太特喵不要脸了,居然说你耍大牌,拖到下午才肯拍摄,还有什么为人很难搞,一点小事也抓着不放。啊啊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啊!”
萧遥也有点出乎意料之外,握着手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简雍拿过萧遥的手机,点了免提,说道:“不用急,有他们哭的时候。我先去看看他们说什么。”
他挂了电话,看向萧遥:“看来,你想对他们妇人之仁,他们却不想放过你呢。”说完,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
他点开围脖热搜,马上便看到上头有两条和萧遥有关的,热一是#学霸萧遥耍大牌#,热四是#萧遥入殓打下手#,当即拧起了眉头,将手机递到萧遥跟前:“你看看,他们不仅要踩你,还要吃你的血。”
萧遥也看到了,沉下了俏脸,快速地打手语:“他们想红我可以理解,但是一再踩着我向上爬,我就不乐意了。公开哪天拍摄的视频吧。”
既然他们不要脸,她也就不用给他们留任何脸面了。
简雍点头:“我先整理一下,你等着。”说完马上回他的房间,将录制的视频拿过来,和萧遥一起坐在桌子前面捣鼓。
他现将视频拷贝到电脑,随后有点迟疑——该将视频发到哪里呢?用谁的号发呢?他有围脖,但是只是普通账号,而萧遥则连号都没有。
犹豫片刻,简雍便决定用自己的号上传视频和发布网址,届时再去其他论坛进行推广。
与此同时,正在出席活动的程展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老杜提前跟记者打过招呼,程展连日来一直赶通告很忙了,希望记者朋友不要问太多,也跟保镖说好了,等自己示下,便拦下记者,让程展离开。
记者觉得留给采访的时间根本不够,见老杜让保镖开始赶人了,很是惋惜,但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采访程展了,知道再问也没用,只得遗憾地看着保镖护送程展离开。
就在这时,他们的手机响了,他们接通电话,听到里头传来的问题,马上目光一亮,但是下一刻,忍不住对电话那头道:“程展准备离开了,不打算接受采访了。”
“追上去啊,凡事都要试一试。”台里的领导说道。
记者们只得挂了电话,扛起摄影机追上去:“程展,有个帮萧遥拍摄入殓师纪录片的编剧爆料,说萧遥性格很难搞,为人斤斤计较,请问你怎么看?”
“程展,你觉得萧遥是怎样一个人?”
他们一边追上去一边问,已经做好程展不会回答的准备了,不想程展却停下来,等他们来到跟前还伸出手。
记者们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纷纷递上镶嵌着本单位媒体logo的麦克风。
程展道:“萧遥为人很大气,也很豁达,所以那什么编剧的话,绝对是抹黑。我盲猜一下,那编剧绝对是名不见经传的糊咖,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想靠撕萧遥出名。”
轰——
记者们没有想到,程展的回答居然会这么猛,直接就怼人,而且怼得直白,毫不留情面!
当即,他们纷纷疯了似的:“你这么说,是因为很了解萧遥,还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她是最好的,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不好?”
“从时间来说,你对萧遥一见钟情没多久,可是为什么你说出来的却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
程展沉吟着,该如何回答,等记者都停下来了,这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回道:
“我对她是一见钟情没多久,但是实际上,我和她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十年前我十四岁,她十岁,她从朋友手中得到了我扔出去的漂流瓶,从漂流瓶里拿出我的地址,从此开始和我通信。在信中,我们互为知己,所以,我很了解她。”
他说到这里,目光直视着摄影机,认真地道,“萧遥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网上那种言论,我一听就知道是抹黑。”
记者听到漂流瓶,全都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追问道:“漂流瓶事件是真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程展道:“是真的。九年前我和她产生了误会,便再没有联系,没想到多年后,我们又见面了,我在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对她一见钟情,命运真的很神奇。言归正传,我相信萧遥,我坚决认为,网上那些是对她的抹黑。”
记者被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弄得一愣一愣的,许久说不出话来。
程展的歌迷记者却思路清奇,马上问道:“你知道这些之后,有没有灵感大发思如泉涌,又创作了几首新歌?”
程展点头:“目前创作了五首了,等够了六首,我就发布新歌。好了,我不打广告,也不离题,再次说一句,那什么编剧不是黑子,就是想通过抹黑萧遥成名。但是我想说,编剧和歌手创作差不多,能让他出名的,是才华,而不是炒作。”xǐυmь.℃òm
程展一部分女友粉正在和水军一起辱骂萧遥,一再说摸腐烂尸体的萧遥晦气,配不上程展,抹黑几句知道自己哥哥正在接受采访,马上去看采访,不想看个采访,直接被自家偶像打脸,还几乎被扇肿了。
当然,脸肿了她们不是很在乎,她们得知自己偶像程展因为萧遥,又思如泉涌创作了五首新歌,全都哭爹喊娘流下了羡慕嫉妒恨的泪水,然后再次去疯狂骂萧遥。
程展的理智粉丝以及路人看到这些女友粉发疯,又好气又好笑,特地去看采访,看完采访,全都表示“磕到了”!!
“少年时知己一样的笔友,后来断了联系,但是上苍让他们在九年后再次命运般相遇,这时,他是天王巨星级歌手,而她是哈大高材生美貌少女……我马上可以动笔写出来!”
“真的这么巧吗?真的这么巧吗?如果是真的,他们注定是天作之合!”
程展的女友粉看到满屏都是这样的帖子,更加疯狂了,气急败坏地进去留言,又疯狂申请删帖,忙得倒没空继续去和水军一起骂萧遥了。
不过,就算她们不帮忙,水军也足够声势浩大了。
编剧为了热度,马上发博回复程展:
“我的确是个糊咖,也没什么名气,但是诚如你所说,靠操作没发红,所以我这并不是炒作,我只是将我接触到的人的印象告诉大众而已。我原先还说得委婉了,那位女神不仅斤斤计较很难搞,业务能力也不如何。我们原定半天的拍摄,因为她业务能力不过关,愣是拍到夜里。最后是靠李先生给逝者整理好,协助我们完成拍摄的。”
竟是一口咬定,萧遥就是难搞和斤斤计较,而且业务能力不过关。
水军马上疯狂截图到各大论坛扩散,他们仿佛拿了圣旨,疯狂用这份“证据”抨击萧遥,当然,抨击了萧遥,还不忘赞扬里头表现优异的李先生。
甄惜玉看到编剧和程展硬扛,看到水军将萧遥黑了个体无全肤,一直阴霾的心情,才显出了阳光。
萧遥和简雍将视频上传之后,看到这位编剧颠倒黑白的话,都被气笑了。
简雍于是又发了一条,特地圈了这位编剧:“不知道你拿了多少钱要这样颠倒黑白,视频已经上传,真相如何,很快会大白于天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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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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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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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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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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