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怀璧>第 23 章 新荷
  往年这时候都要入冬了,今年的天气还是反复无常,将军府的桂花树迟迟不见动静,后院池子中的荷叶又稀奇古怪地抽出了新花苞。

  下朝后,王梁同周充在府上花园信步闲谈。

  王梁忧心道:“这账在内阁搁了那么久,这几日又没了动静,不知真是公事多被耽误了,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周充抓了把鱼食喂鱼:“内阁想查,就由他们去查。”

  “内阁那帮文臣查账是外行,要只是账面上的数字,自是经得起他们折腾,毕竟审计司这些年也不是白拿咱们好处的。”

  王梁紧跟上前,又迟疑说:“下官是担心,三皇子眼下在京中,他与大公主姐弟要好,又入了太学院,如今他在京城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了,若是他前去跟内阁揭发这其中的账目有问题……”

  周充望着他默了片刻,又哑然失笑,“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

  王梁陡然一惊:“这,莫非皇上一直都知道兵部的账……”

  兵部按例每年要给漠北拨发一千五百万两白银,可真正运到边军手中的辎重与粮草不达这个数。

  换做别的将军,一来揭发昭告,二来跟朝廷求情讨钱。

  奈何镇远侯卢慎之是个硬骨头,手头再紧也要勒紧裤腰带打仗,不愿跟李梧服软求情。李梧也有意用钱来牵制卢慎之,便干脆在此事上装聋作哑,看他自个硬撑着能撑多久。m.xiumb.com

  ——才闹成了如今的僵局。

  这始终都是一场君臣之间的较量。

  周充的手搭在掉了漆的栏杆上,默了半分,又说:“总之,他们查不出这钱的去向,就掀不起什么浪。”

  王梁:“可将军,要是内阁真动手查了,以萧挽的才智与手段,怕是不好搪塞过去。您看,我们是不是得预备着些?”

  周充舒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嘲道:“这间老宅经久未修,我连行军皮壶都不舍得换个新的,别人都说我周充是装穷,不知我是真穷。天下苍生蝇营狗苟,最不缺好财之人,洛京虽不至于贪墨横行,可你门下总能找出几个来,就丢给内阁玩玩吧。”

  王梁绕了个弯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由一怔:“是,下官这就去办。”

  待王梁走后,周充又看起了那池子不合时宜的新荷苞,眉间还是添了一分隐忧之色。

  -

  太学府的杜瞿老先生上了年纪,讲起课来总是絮絮叨叨,跟他胡须一样又长又臭,过了晌午才下课,底下学生们的肚子都饿得直叫唤。

  李重烈倒是不饿,将书摊开了放在脸上,看起来已养了一个早上的精神。

  仇腾过来碰掉了他鼻子上的书,催促道:“走走走,吃饭去,这挨千刀的杜老头,饿死小爷我了!”

  经上次萧挽一提醒,李重烈便找机会跟仇腾这家伙搭上了话。

  没想到仇腾这小子还真是个“没心眼”和“自来熟”,谁待他好,他便与谁亲近,关键李重烈这条命还是他亲哥救回来的,很快就主动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仇腾的兄长仇胜是太医院的新贵,时常替皇上诊脉,仇胜又与萧挽关系匪浅,仇家在洛京也算一小个望门,太学府自是无人敢得罪这位小爷。见仇腾与李重烈熟络了,其他太学生于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至少这几日再没人扔鞋要赶他出太学府了。

  “困,还不想吃。”李重烈慵懒地捡回那本书。

  仇腾:“好兄弟,你说你成天在课上犯困,也不见得你真睡过几次!上次先生抽我答题,还是你将条子偷塞给我的。”

  李重烈没给他眼神:“想事,别烦。”

  他昨天没见到萧挽,独自翻阅完了兵部所有的账,以前他只笼统知道军饷有缺,一仔细查比才知道,边军实收的银子与账面上相比,足足少了五百万两。

  止一年就五百万两,五年、十年……

  这么多钱要是省着点用,都足以再建立一只同漠北边军规格的军队了。

  可就是这么多钱,却无从查起。这么多年,周充可谓是把这笔钱花得是无影无踪,不留痕迹。

  周充这些年的作风看起来可谓是一清二白,名下的宅院土地半亩都没有多,也从不插手经营什么生意,连他身边的亲信也极为谨慎低调。

  除了李重杰平日用度奢侈了一些,根本就找不出可以作为周充私吞军饷的证据。

  正如同萧挽所说,想查清这笔账,光靠算盘算数可不行,总得有个事挑头。否则仅凭这几个数字,兵部有一千个说辞能圆回去的。

  “嗐,你能想什么事!”

  仇腾见他不搭理自己,偏偏来劲,往下瞅了一眼,一把扯过了他腰上的那只荷包,笑眯眯地说:“该不会,是在想人家姑娘了吧?”

  李重烈这才斜了他一眼。

  仇腾提着这只荷包,兴致勃勃地打量起来:“这绣工是真不错!哪家姑娘这么心里手巧,劳心咱们殿下天天把这荷包挂在身上招摇过市?”

  “你怎么比女人还八婆?”

  “哈哈,你怎么知道我在族中这一辈刚好排行老八,家里人都喊我仇八呢!”

  仇腾脸皮厚,还笑着打趣道:“不说我也知道,这荷包不就是公主府那沈如临的亲妹子给你缝的嘛!我去年上元节在街上远远见过她一次,别的不说,那妮子的模样长得是真水灵!”

  李重烈:“……”

  说着说着,仇腾竟还替沈如碧打抱不平起来:“我可都听说了,宫里那帮执拗不化的凡夫俗子,非说她什么身份卑贱,是太监之妹,硬生生地将你们的婚事给拆散了。他们这些人哪懂什么情爱啊,要是我,碰上了喜欢的人,还管得了这许多?就是丢官弃爵也得跟那姑娘在一块啊!”

  李重烈听得一边的耳朵直生茧,无奈之下,只好装作不客气了些,伸出手索要荷包:“你既然知道这荷包是重要信物,还不快还给我?”

  仇腾怕戳到了李重烈的伤心情|事,真将他给惹恼了,看了他一眼,立马装乖把荷包递了回去:“还你还你,还你还不成吗,瞅你那小气样!”

  就在这时,仇腾无意瞅见李重烈的袖子里露出一银色衣角,不像是他身上衣物的材质,懵懵懂懂地,就顺手将那东西给扯了出来。

  “欸,这又是何物?”

  李重烈抬眸见到那块银布,心口猛然一跳,面色立马无端涨红起来,连脖子都红得像块烤熟了的碳。

  仇腾见他面色不大对劲,怔怔问:“你这是……怎么了?”

  哪知李重烈眉心一抽,半个字没吭就忽从座椅上暴起,以迅猛之势从后面扣住了仇腾的肩膀,一把将那块银布夺回。

  仇腾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四叉八仰地摔在了地上。

  后知后觉的,他觉得自己胳膊都快被李重烈拧断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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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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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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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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