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真人已十分衰弱,连碗都已拿不住,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病逝。
素儿生得很美,甚至和天婵相比,都不遑多让,看着就像是画中的仙女一般,身着一袭白裙,皮肤白若冰雪,晶莹剔透。
然则,她周身缭绕的灵气却无比清澈,毫无一丝杂质,连妖气的味道都没有。她娴静似水,明丽动人,脸上虽无半分笑容,却自带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或许这跟她的妖身本体有关。
妖狐。
听她适才所言,她修成人身,已有三十余年。但她的身后仍有一条皮毛雪白的尾巴,安静的落在地上。
吕光落落大方的站在屋子当中,任由青衣真人阴翳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喝了十几勺粥,青衣真人表示自己有些累了,挥了挥手,屏退素儿。
屋内沉寂无声。
吕光微微昂头,定神望向卧在床上的青衣真人。
青衣真人也正认真的在看着他。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今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在此之前,均是听说过对方的名声。并且在“天地大劫”降临以后,那些被尘封在历史长河里有关青衣真人的事迹,又不断地经人提及,吕光当然对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熟悉的很。
吕光这一去一回,耗去了大半个时辰。
那老者早已是等的不耐烦,他盘腿坐在潭边,嘴里叼着一根青草,脸色黑青,斜瞥着珊珊来迟的吕光,阴恻恻的笑着,话里充满了调侃嘲笑之意。
“我还当你被山里的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呢。”
听到“狐狸精”三个字,吕光脑海中随之浮现起红衣少女那皎若桃花的面庞。
吕光没有搭腔,将酒和肉一一摆在老者面前。
老者目光一亮,如获珍宝,抱住酒肉,吃的是昏天暗地。
吕光略显无聊的望着老者的饿鬼吃相,不发一言。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修炼。”
老者吃了半天,嘴里噎着半拉鸡腿,瞥见吕光还站在原处,不由得怪声问道。
听到此话,吕光稍稍一愣,但随后略微思量一下,就明白老者的意思了。
先前老者将他“扔”入梦溪潭,淬炼身体。观其行事,倒像是一位长者老师,意在让吕光在此处提升境界,修炼功法。
吕光稍加思索,对老者的身份,也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此人定然与吕家有着极深的关系。
吕如望令他进入梦溪潭思过反省,必是提前知会了这位老者。
老者满嘴油光,吃一口牛肉,嚼一口鸡腿,砸吧一口香酒,好不快活。
他笑容爽朗,语声轻快的道:“也罢!看在你这小子给我买回酒菜的份上,今日我破例传授你‘钓鲨功’的内功。”
内功!
吕光满面狂喜,心中如翻江倒海,激动不已。
欲要修行气功,必须得有纳气引气的法门。
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姜河拳掌互击,发出一声脆响。
“哦?考虑的如何了?你未免顾虑太多,那墓地,绝无危险。”老者双眉一挑,神情不苟言笑,冷静至极的相问。
“我答应你。”
姜河作出决定,这笔买卖,很公平,他没有吃亏。
老者面上露出轻松之色,双目如电,嘴角挂起一抹不为人觉的讥笑,道:“如此甚好!”
“你速速传授我钓鲨功吧。”
姜河心细如发,对老者那一闪即逝的讽刺笑意,明察秋毫。
他之所以选择与这古怪老者虚与委蛇,是因为对自己有着极大的自信。
“一旦将钓鲨功修习熟练,到时所有的主动权,岂非仍旧掌握在自己手中?”姜河心中冷笑,明白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他自小熟稔于心。
对于如今的情况,似乎除了答应老者,也无更好的应对之法。
两人交谈着,不知不觉间,已到黄昏。
夕阳的余晖绵延万里,将玉翎山笼罩在一片晕黄的色彩中。霞云浮动,青山绿树也仿佛披上了一袭橘红的纱裙。
姜河饥肠辘辘,饿得够呛。
一阵阵刮在老者坑洼不平的脸上,令他面目更显狰狞。
火焰摇动,光芒流转,周遭静谧无声。
老者的目光在吕光身上停留了片刻,嘴唇止不住的颤抖,而后深吸一口气,强作镇静的道:“没什么。你已成功感应到天地灵气了,接下来便需将灵气纳入己身,巩固身体,进而生出气质。”
吕光的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掩映中,显得又黑又亮,两道剑眉,微微皱起。
他对老者刚才那没头没脑的怪异举动,心中颇感疑惑。
然则,他并未出声发问。
那滴水,清凉透心,落入心间周身,仿佛洗去了吕光全身内外的污秽。
那种舒心畅快的感觉,令他回味无穷、难以忘怀。
像是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凉意沁人;又似是初冬的第一片落雪,透骨冰心。
老者转过身去,背向吕光,抬起头来,面色阴寒如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漆黑的苍穹。夜空黑似锅底,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过了许久,他才徐徐说道:“你照着我传授与你的口诀,勤奋修习。不日便可生出气质,踏入炼气一境了。”
“这么简单?”
吕光心中一凛,举目望向老者的背影,眼珠一转,有些试探的问道。
老者闻听此言,不禁哑然失笑,面部表情极为丰富,仿佛是听到了天下一等一的大笑话。
他负手而立,略一迟疑的道:“对你来说,不算太难。但你可知道世间有多少修者,都是倒在这一关口上,而无法成为炼气士么?”
吕光凝神聆听着这话,登时心中一动。
原来并非任何人都能感应到天地灵气的。
“今天怎么没有月亮……”老者略带诧异的声音,随着秋风送至吕光耳中。
“你好生修炼。如果想休息睡觉,就去山崖上的那座凉亭。”
老者面上露出极深的疲惫之色,一副意兴索然的模样,说罢此话,就迈步向着山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人影渺然,无声无息了。
空寂安静的潭边,惟有吕光对水而坐。
风声呼啸而过,火堆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散射出一圈圈温柔的红光。
身如浮萍,心似流波。
对未来充满迷茫,对前路充斥着怀疑。
晚风疾驰,夜空幽暗的似一块巨大的黑布,把吕光覆盖在下,遮挡的密不透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簇火焰,映入吕光的双眸里,令他在凉意似水的秋夜,遍体生出几丝温暖之意。
火光跳跃,枯枝落叶被焚烧成一抹抹土灰,而火焰却随着枯叶的燃烧,绽放出更加粗壮夺目的光芒。
人的一生岂非也正该如此?
燃烧生命,放射出璀璨动人的光华,令世人仰望膜拜;然后照亮前方,让自己前行的路途,也变得坦荡无碍。
吕光深深的吸了一口山间的雾气,将所有的迷惑怅惘抛之脑后,脸色随即变得毅然坚定起来,目中也顿时激射出比火焰更加耀眼的亮光。
吕光站起身来,嘴角微微上翘,面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刚才那自怨自艾的样子,还真够丢人的。这老乞丐既是想利用我,那谅他在先前传授的法门中也不会做手脚。但我此时的境遇,真是如踩刀山啊,步步荆棘。前有萧锁寒与马贼的同流合污……后有这入墓地一事。”
“不过!又有何惧?火,像火一样勇闯向前的灿烂一生。那样,才不枉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吕光立定目标,拨开云雾,精神为之一振。
他默默的回忆着老者适才所传的奥妙法门。
对炼气之法他过去是一窍不通,所以刚才体内所发生的诸般诡秘变化,才令他激动万分。
吕光这时沉下心来,才察觉到在肚脐之处,有一点似有若无冰凉在蠢蠢欲动。
是那滴水?
吕光站在潭边的火堆旁,用手来回轻轻抚摸着肚子,默然沉思。
风,风继续吹着。
风,风吹了一夜。
夜间的雾气被晨阳流落到大地的的第一道金芒刺破,消散在天地之间。
天亮了。
朝阳透过高矮不一的林木,照在梦溪潭上,潭中泛起波光潋滟的七彩流光。
吕光微微眯了眯眼,面色健康,丝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倦意,倒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模样。
他伸了个懒腰,青草上湿漉漉的露珠让他的青衫青上加青,颜色深沉。
衣衫的颜色纵是再青十倍,也青不过老者那一张脸。
阳光初照,他伴着晨光来到此地,眼神里弥漫着极深的惊诧之意。
他审视着吕光,好像一副从未见过吕光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却稍显嘶哑:“你感觉如何?”
吕光神色讶然,道:“我照你所教的法门,练了整整一夜。只觉腹中的那股凉气,上下乱窜,一直像是要冲进全身的筋脉中。”
“你说,那股气在冲撞着你的筋脉?”老者闻言色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急声道。
“是的。”吕光点点头,道,“有何不对吗?”
“仅仅一夜……老朽我活了七十三年,还从未听说有谁能一夜生出气质的。你让那个在帝国里名动已久的天才该如何处之啊!一年生出气质的是天才,那你这一夜的岂不是……是个妖…怪。”老者羡慕至极的瞪着吕光,啧啧说道。
吕光一脸意外,他照实说出整夜修炼的感受。不曾料想,老者却是这般讶异的反应。
他思虑良久,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现在是锻体第九层的修为了?何时我才能成为炼气士呢?还有那钓鲨功的内……”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一连串的紧促钟声,从萧水城的方向轰然传来。
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裆裆!
这钟声震天动地,仿佛催命鬼符一般,震耳欲聋,直达人心。
“警钟!不好!”
老者神色急变,脱口喝道:“这警钟是萧氏宗族在遇到突发状况,危急重要之事的时候。用来通讯召集族中弟子的大钟,重逾万斤,悬挂在山上的宗祠门口。听来钟声急促,族中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老者火急火燎,神色不定,表现出对萧族安危的一片热忱之心。
吕光心中有数,面色淡然,这是马贼袭击萧家了。
然而他对老者的紧张举动,心内却是微微有些惊奇,暗自忖道,这老者不是与萧如望势如水火吗?
警钟长鸣!
声如惊雷,兀自不休。
“快去,你速速回府!”老者望向吕光,面色焦急,毫不犹豫的道。
整个玉翎山中都是阵阵钟鸣。
吕光不动声色,心如止水。在养父故去之后,他对萧家也算是仁至义尽。并且昨日在得知了萧锁寒的阴谋后,第一时间也通知了萧卫亭,让他早做应对。
吕光脸不红心不跳的淡淡答道:“族长罚我在此反省。如无命令,不得返回萧家。”
“哦?我倒是忘了,你是族中养子。怪不得……”
老者甩了甩衣袖,摇头叹息道,面上不再似先前那般急躁,转而换上了一副大为可惜的神态。
吕光稍微踌躇了下,斟酌片刻,含笑解释道:“养父待我极好,非是我忘恩负义,只是想这钟声传警,必是大事。族中自有众人应敌,我受命在此思过,纵然回到府中,恐是也帮不上什么忙。”
遇事处人,不能全凭一腔热血,不管不顾。
吕光看的透彻,要先让自身立于安全之地,才好再做打算。如果此时冒然回府,保不齐会遇到什么祸事,受到伤害。
他肯定要回去,但绝不是现在。
“萧锁寒!”
吕光默默念出这个名字,眼中升起丝丝冷意。
老者已是慢慢习惯了吕光这副冷淡镇定的姿态。
他没有多做思考,直言不讳的道:“你此刻有锻体第八层的实力了。这般年纪,即便与宗家弟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你不愿回府帮助家族,也实属情有可原。但是……你现在一定要回去!”
在与吕光的一个照面下,他竟然连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
他临死时的眼神充满了愕然与惊恐。
吕光气不喘身不动,锻体第八层的境界,与这些寻常拳脚功夫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优势明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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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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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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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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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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