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城就像是一团被浸泡在水里的棉花,到处都是潮湿阴冷的气氛。
穆瑶丰润的身子也已湿透,她浑身遍体鳞伤,跌跌撞撞的向着前方那盏摇曳在风雨里的孤灯跑去。
万籁俱寂,只有街头巷尾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昭示着这座城池还残留着一丝人烟。
夜,逐渐的深沉下来。
雨,下的愈发的大了。
夜,雨夜中一簇暗黄色的灯火,孤零零的悬挂在巷子深处。
这是座破败颓圮的院落,烧焦的房梁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地,灰褐色的墙壁上横亘着一些寸许深的刀痕,地上干涸的鲜血连雨水都冲刷不去,凝结成大片大片的紫色苔藓。
府门的遮雨檐下挂着一个白灯笼。
纸糊的灯笼仍旧在晕散着温暖的光芒,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这是穆瑶亲自为三叔还有一众族人操办的丧事,然而现在族中所有的人都已死去,除了她!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身躯不住的颤抖,踢开一截截断掉的梁木,她也宁可死去!
穆瑶的脸上虽没有泪水,但她的心中却已泪流成河。
她只想回家看看,纵然这个家已焚毁一空。
穆瑶孤身站在这片废墟之上。
满地都是我穆家人的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m.χIùmЬ.CǒM
她没有向天呐喊,她也不会朝地哭诉。
因为天地不会同情弱者。
穆瑶的眼睛里映着幽暗的灯火,她身体忽然一颤,顿而想起无论是什么样的灯笼都不可能三天三夜不灭。
是谁?
是谁点燃了这盏招唤她归家的灯笼。
穆瑶恍若踽踽独行在荒原上的野兽,快步在院子里四处查探着。
杳无人影。
穆瑶蹙着眉头,沉思片刻,尔后加快脚步,向后院的冰窖走去。
这处地窖很深,原本是穆家为储存鲜菜肉食而特地建造的,在卢家生出异心,想要独占‘青丘洞天’以后,此地便成了穆家私设的囚牢。
寒冷的冰窖里,从遥远的雪原运来的玄冰,仿佛万年不化,依旧在散发着惊人的寒意。
穆瑶从贴身的内衬里掏出火折子。
光芒亮起。
穆瑶小心翼翼的在某块玄冰上,轻轻用手指叩击着。
哒。
哒,哒。
这声音在寂寥凄冷的冰窖中,听来是那么的让人毛骨悚然,就仿佛是乱坟岗间孤魂野鬼的哀啼。
喀嚓。
坚硬似铁的冰块蓦然四分五裂,从中露出一抹晶莹碧绿的亮光。
穆瑶的眼神终于焕发出一丝神采,她迫不及待的伸手探入冰墙,向那道绿光摸索去。
冰窖里忽然升起一缕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穆瑶身形一顿,握紧手中的‘绿芒’,颤声道:“是谁!”
穆瑶举着火折子,火光照亮了那人的身影。
是一个很陌生清秀的脸孔。
“你是谁?”
“穆小姐。”
穆瑶眼神一亮,这个声音很熟悉,她难以置信的说道:“是、是吕公子?”
吕光突然出现在幽寂的冰窖里,他眼睛里闪着光,“是我,这才是我的本来样貌。”
穆瑶再无任何怀疑,她丰腴的身子猛地向前扑去,竟紧紧地抱住了吕光,泣声道:“公子,太好了,你还活着!”
穆瑶漆黑的双眸中涌出泪水,她还是哭了。
纵然是再坚强刚烈的人,也是承受不住这接踵而来的丧亲之痛,更何况穆瑶还是一个女人,越是表面上顽强坚韧的女子,往往在心灵支柱坍塌的那一刻,会比常人更加脆弱。
吕光似乎对穆瑶的心境深有体会,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别哭了。”
任谁听到一个女子这般压抑痛苦的哭声,心中都会生出几分怜爱之意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瑶的双手才缓缓从吕光腰间放下。
她那凌乱的发丝垂在两耳旁,穆瑶的身体微微有些摇晃,她耳根红润,低着头说道:“吕公子,我以为你已经被多宝阁的人给杀死了。”
吕光看着她,良久后,才缓声说道:“我没事,倒是你穆家经此罹难,仅剩你一人存活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穆瑶道:“原来公子是长生殿的道人。”
吕光点点头道:“以前多有隐瞒,还望穆小姐见谅。”
穆瑶脸上带着泪痕,拼命的摇着头,“不,你做的很对,道人不被天下所容,公子小心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吕光凝视着她,目中带着些伤感,询问道:“屠戮你穆家的人,是多宝阁,还是靖道司?”
穆瑶紧握着手掌,垂下头,眼中的泪水似是又忍不住要夺眶而出,她一字字的说道:“是卢家,三日前,丹元大会还没结束之时,卢家突然发难,把我擒住,将穆家杀的是鸡犬不留。”
她的话声虽然平淡低沉,但其中所蕴藏的深刻恨意,却是足以令吕光感到心悸。
吕光知道眼前这个成熟美丽的女子,此时恨不得能亲自手刃卢家的每一个人。
吕光沉默了一会儿,他从绮霞山一路东躲西藏的来到穆府后,当见到这副惨象之后,本来认为应该是多宝阁或者是靖道司所做的。
毕竟他名义上是以穆府供奉的身份去参加的丹元大会。
穆瑶继续说道:“卢家策划多时,显然是瞅准了时机。但让我万分不解的是,琅琊王氏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我穆家破灭。郡城中不准修真者发生大规模的搏杀死斗。这…”
“卢家和多宝阁本是一丘之貉。倒是琅琊王氏一直没有插手此事,这的确很奇怪。”吕光打断道,“事实上卢家不过是多宝阁的条狗,依我看来,多宝阁是不便于直接出面威逼你穆家交出‘风月玉简’,所以才把卢家推至台面上。”
穆瑶的神情变得更平静,她的思绪也即刻清晰了许多,“公子所言极是。多宝阁应该是担心青丘洞天的事情被琅琊王氏所察觉。表面上多宝阁和王氏一族关系密切,但两方暗地里的争斗,这几年也发生了不少次。”
穆瑶双目中的悲伤情绪逐渐消失,整个人变得冷静而敏锐,她思量片刻,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将手中的‘绿芒’交到吕光手上。
“这是开启‘青丘洞天’所需的三枚风月玉简,此际我穆瑶,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唯有仰仗公子一人,从今以后,穆瑶愿为奴做婢,常伴公子左右!”
吕光脸上显出深思之色。
他低下头凝望着掌中这三枚闪烁着滢滢绿光的玉简,片刻后,他抬头认真的道:“好,我答应你,我吕光定会为你报仇雪恨,其余的九枚玉简,我也一定会拿到!”
穆瑶道:“奴家已将所有的一切,都托付在公子身上。”
吕光郑重的点点头。
冰窖里寒意彻骨,然而此刻穆瑶的心中却泛出一丝暖流。
就在吕光和穆瑶在地窖里密谈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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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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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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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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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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