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纯澈、干净、温柔俨然尽数化为乌有。
他是那样强大、歹毒、而又深谋远虑。
简直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狮豹
白景梦那一拍一拍规律跳动的心脏都在颤动。
是一种无形的,压抑的后怕,深深地入了骨髓,连头皮都跟着发麻。
彷若是身后一片不见底的死黑,无数双从地狱里攀爬上的手在拉扯着他,让整个人,整颗心,尽数淹没在惊骇中,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紧接着,兰凌又上前一步,用那把弯如钩月的黑金刀,再次卸下了冷开艺的右腿。
空荡冷寂的罪渊里,冷开艺凄冽的干吼余音残响未停,在听闻三生楼的事后这个前一刻还宁折不弯的男人几乎已经是崩溃到了理智的边缘,他强忍着最后一息颤抖的嗓音竭尽全力的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
兰凌淡淡地看着仅剩着一条残肢的冷开艺,刹那喷涌出来的血,再次染红了他的白红色衣袍,也染红了他金色的发,和白净如玉的脸靥。
那妖艳的鲜红。
怵目惊心的刺眼。
连同他那份清润眸子里透出的平静悲悯。
一起。
扎得人生疼。
与他小巧可爱的面容根本是毫不契合
冷开艺的整个身体仅仅靠着脖颈上的一根铁链和一只勉强撑地的左脚挂在石壁之上,像极了那些断线的风筝。
在空中摇摇欲坠的晃动。
铁骨立即面无表情地从宽大的白衫袖中飞射出六枚银针,迅即精确地点在冷开艺的伤口处。
一时间澎湃涌出的血液,即刻从翻飞的艳红色血肉中的大肆泄流开始变成了缓缓淌出的一浊小流。
至到,再流不出。
翎收扇撑颌,淡淡道“不说”
冷开艺紧抿双唇,面色嫉恶如仇,他恍如一头凶兽,恨不得下一息就即刻扑上,仅凭最后挣扎的趋势咬破眼前红衣男子的喉咙。
然而,“罪渊”里的三个人对于这凶神恶煞的仇视皆是无动于衷。
甚至在翎的脸上,还荡起了如沐春风的笑意。
他躺在太师椅上,那最轻蔑最高傲的姿态,无情嘲讽着那一丁点连挣扎都算不上的抗争。
继而冷开艺的最后一只脚也被剥夺,除了四肢后那原本活生生的人此时此刻只拥有一个脑袋和身躯中间的骨干。脖颈的链条在刹那间被斩断,一团形如肉墩的活物顿时就兀然掉到了地上。
他奋力扬着脑袋,眸光凶恶的看着离他不远的翎极力匍匐狰狞的向前扭动,却始终挪不出半点距离。
兰凌左手拽起冷开艺蓬遭的黑发,动作甚是轻缓的提起后放入了铁骨取来的大瓮罐子里。
和另外一个罐子挨在一起。
那个装着冷开艺父亲的罐子。
冷开艺费力的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扭头望向那一坨糊腻的东西,试图看清那到底是不是他父亲。
印象里,那日他与父亲争吵摔门而出去集市逛了一遭回来,家中便已经是尸横满地。
而他的父亲,却是在那满堂的残肢断臂中,连尸体都未见得
他一直以为父是失踪了,或许被人追杀而藏匿着,却不曾想
在冷开艺视线扫过罐里人的俄顷,他猛地怔住。
那脑袋尖上并不显眼的一点红色微迹。
是当年冷家曾经在仙门百家叱咤风云的日子里,特意做来盼愿家族万世长安、风调雨顺的眉心朱砂红
父亲真的被人做成了人彘
如今还苟延残喘生死不能
“兰凌。”翎开口。
“是,君上。”兰凌立即应声。
“听说拍卖楼外,找到的冷家巢穴里,还有个三岁的女儿”翎慵懒地抽着烟,垂眸玩弄着挑在指尖的发丝。
兰凌神色一僵,仅是沉默了一息,他又开口道,“是的。”
“噢这样啊”翎轻声一笑。
听闻翎说起孩子,冷开艺当即从怔忪中猛然回神,立马脱口道“还有还有几人放放了我女儿,她她她还不记事还是个孩子”
“噢”翎先一挑眉,他抬首冷眼看着疯狂为自家女儿求情的冷开艺。
看着那人狼狈吼叫的模样,他继而神色一转即刻怒色道,“我白宗当年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至少本家上上下下也有五百余人也有年幼小儿白发耄耋,你们可曾放过”
本家灵溪谷五百余人的屠杀
白景梦霎时愕然
所以翎的师父也是丧命其中
“不不是的”冷开艺连忙一息不停地摇着他那仅剩的头颅开口辩解,“我当时也还年小,手稿之争略有耳闻,但屠灭满门这种事,我们绝不会做的不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话落到这儿,翎的眉间一抽,深吸了一口旱烟管里的烟,半晌未再次开口。
冷开艺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言说惹恼了翎,又忙不迭继续接道,“冷某所言句句属实啊,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吧。求求你”
“对对对,云云芳城外西南方”他拼命想求住最后一点能吐露的信息,立即疯狂哀求,“二十里外还有冷家剩余的一支正待接应放过我女儿吧她她还小还小啊不记事的求求你求求”
冷开艺已经错乱的神志不清,嘴里的胡话唠叨了好一会儿,最后喃喃不叠语句里几乎全是“求求你”“放过女儿”之类的话。
“喔。”翎回应,脸色一冷。
没了之前戏谑残虐的兴致,轻轻瞥眼扫过,给兰凌和铁骨同时递去了一个眼神,顺便收起银扇轻轻在太师椅上一点。
冷家家主的大翁罐随即又开始发出“呜呜”的噪声,兰凌赶紧先一步上前捧起那罐污浊血水的瓮罐,带着里面喉间作响的冷家家主去了边上。
一阵阵“呜呜”的悲鸣响彻在“罪渊”中,冷冷飘渺无尽。
听来,就仿佛是在向他人祈求能有一死。
可翎方才表现出的痛彻恨意,岂是卸其四肢,剁其双耳,挖其双目做成人彘就能解决的
定是让其受尽折磨屈辱,也不会善罢甘休
苦苦用着周遭贴合的腐烂花瓣,让他掉悬最后一口气,直到生命尽头
随后铁骨也跟着动身,捧起了装着冷开艺的瓷罐。
腰间上的白景梦眼神在倏忽间触及到罐子边,看着那些鲜红花瓣特意在冷开艺的受伤的地方贴合。
止住了冷开艺的狂涌的血势。
果真的,心狠手辣。
血腥味满涌鼻息,白景梦屏了屏片刻的灵视,目睹眼前所有的迹象。
完全难以和心中的翎的形象重叠
固然他一直明了翎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为人处事与他近乎。
然而却未曾料想到,那天真无邪的皮囊下除了那与平时表现出的不争与世,更多的是掌了世事的计略和如同蛇蝎的歹毒。www.xiumb.com
是真真正正的恐怖
是真真正正的恶鬼
“铁骨先回去罢,兰凌我还有其他事要交予你。”
翎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眼神扫过铁骨刚捧起的罐子,又望了望天口上投进的月光。
他的狐眼再次微眯,透着一点莫名的悲凉,吸食了一口烟草后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
不明究竟是出于想要了解的念头,还是白景梦那天生在骨子里就有的警备。
他的惊诧和惧怕的视线一直停滞在翎的身上。
从头到尾,不懈一刻地死盯。
当然,也就在这一瞬。
看到了翎从冷开艺身上一眼横扫后,那一声微及不无的低叹和月色下带着哀意的眸光。
白景梦怔了片刻。
分不清这一声叹息的源头是翎的师傅,还是罐子里那个已经被折磨到惨致的冷开艺。
“”
他的凝视着翎。
月光下那红衫银发的人,抬头看着那微不足道的苍凉月光,那如同最后救命稻草般的救赎白华,和黯然神伤的乌黑眼眸。
尽是一片凄凉到了底致的哀戚。
兰凌放好罐子回头,余光瞟了一眼铁骨手中的罐子目光停了半晌,抬首对翎毕恭毕敬地道,“君上,冷开艺伤口处的血还在缓慢浸出。”
翎连眼皮也未抬,只手敲着骨质旱烟管,抖出里头已经烧尽的烟丝,淡淡道,“那处理了吧。”
“是。”兰凌应声。
石壁上挂着的灯火映过他还残留着冷开艺鲜红血迹的脸庞,那双明朗的眼睛却是相当的温和。
他唇角牵起的那一点似有似无的温和浅笑。
一如往日里的兰凌,干净澄澈。
兰凌顺手抽出一把黑金刀,在最后一次喷涌而出的艳红里中断了冷开艺一直猛烈祈求大喊翎放过他女儿的叫嚣。
整个罪渊在即刻间安静下来。
那一畔畔血液低落砸响石地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可闻。
也滴到了,白景梦的心头。
不可能吧天都还没亮的早上,看到这披头散发的女鬼你给我说司空见惯这上盈城里的人脑子没毛病吧
白景梦挑眉瞪眼不可思议地望了女鬼许久,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把这没有神志的女鬼强迫摇醒问一声为何。
到底还是冲动被理智所征服,白景梦继续问“没抓个路人问清楚总是有人知道的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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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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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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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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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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