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蕴跪在那里,他的身前是被“璞珏”切腹的雇佣兵的首领,那人腰腹间的涌出的血液如同泉水,一片鲜红渐到颜蕴的脸庞。
是温热的。
是黏糊糊的。
它们在顺着颜蕴的肌肤浸入骨肉。
颜蕴有些后怕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可骨子里插着的碎裂刀刃根本让他动弹不得,他惶恐地侧首往后看。
那一片血流成河里,每一个他亲自捏诀杀害的人俯身在泥泞土地上,竟然在挣扎他们四肢像是某种妖兽一样向着颜蕴扭动。
所有的人都在因为痛苦呻在吟在哀嚎
忽然,颜蕴身前的人也动了起来,他冰凉的手颤颤抚上了颜蕴的脸。
颜蕴的身子骤然紧绷,身体里的血液都在这一刹猛然僵滞留,可同一时间,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手里紧紧攥着另外一个人的手腕。
他沿着那人的手腕目光缓缓上移。
四周左右令他惊恐的场景逐渐散去,可他心里的慌张却是顿时加深了数万倍。
他抬头看到了那个人干净纯粹的笑容
看到了他天真无邪的双眸
听到了那个甜糯的嗓音
“颜蕴弟弟。”
“”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看见自己满身污血的模样
颜蕴猛然从床榻上坐起,他后背上的冷汗浸湿了里衣。
外面灵溪谷午休的鸣钟长响一击一击荡在颜蕴的耳畔,敲进颜蕴的脑颅,简直如同那个诅咒一般的噩梦无休无止反反复复
可那个人,那个人怎么能也出现在这鲜红作呕的梦里
颜蕴的心脏在因为受到惊吓而疯狂跳动,他的呼吸急促而又萦乱。
是梦,这只是个梦。
他立马安慰自己,强制自己迅速镇定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屋子。
卧阁里,床榻上的被褥折得整整齐齐,案台上也干干净净。
而自己,正倚在进门右手边靠墙的坐榻上,榻上的梨木盒子里还有白氏特有的檀香在燃烧。
缕缕白烟缭绕而出,慢慢地,消散在空中。
空空仅有一人的房间,静得竟是能听见颜蕴自己慌乱的呼吸声。
他怎么会在坐榻上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颜蕴有点想不明,他记得尽管今日学堂休沐,可自己该是照旧在卯时就起了床,练了会儿功之后便拿起了书卷看课业的内容。
他低头看了看。
“”
嗯,手里确实拿着一本昨日先生讲过的宗卷。
可自己什么时候是看书打瞌睡犯迷糊的类型了
“”
不会是被白景梦影响了吧
颜蕴蹙眉啐了一口,看向窗外。
屋子外面的天光已经亮得不行,甚至是明亮有些刺眼。
他虚着眼睛估摸着现在的时辰。
嗯该是是正午时分了
“啧”颜蕴啧了一声,也懒得再想那个梦,自己稍稍缓了缓心神便推门而出。
如同往常一样,他又开始了一个人食堂,寝院,学堂三点一线的生活。
虽然在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云芳城找兰凌,或者去寻得白景梦的踪迹。
可谷里的弟子也不明白景梦去了哪里。
而兰凌
颜蕴对于自己的这次偷溜,他自己的心里其实是相当清楚的。
在他惊诧身边那群蛰伏的黑衣人没有大半夜将他麻布口袋打包带走时,他就明白了。wWW.ΧìǔΜЬ.CǒΜ
自己来白宗,都是阿哥和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
所以眼下,他也只能打着求学的名头呆在灵溪谷里,去不了云芳,也找不了兰凌。
除非能假借着实习揭单的名义去云芳,可那该死的白景梦简直像在吃屎一样,完全是了无音讯,不管是像谁问起都是一问三不知的类型。
“”
想到白景梦那个傻缺,颜蕴的心里就更加烦躁起来,便是火急火燎地路过了寝院的廊檐向着食堂疾步而行。
白宗的食堂位于灵溪谷谷内的西侧,是山岚蒙蒙金秋中的一点星白。
颜蕴的身后是彻彻空明的午休钟鸣,从宗内最东侧的寝院去往食堂,他几乎是钟声的长响余音了无才到了目的地。
白墙黛瓦别致优雅的食堂外,已经有几名新入的白氏旁系子弟在打扫着青石板地上的枯叶,当颜蕴看到那几人把一片一片的叶子扫叠成堆的时候,他的心就凉了一大半。
果然,此时此刻偌大的食堂已经空无一人。
“”
颜蕴翻了个白眼,环扫过的食堂里那些提食的窗口,每一个窗口都已经没有人了
颜蕴的视线兀然停住,他突然瞄到了小角落里还冒着热烟的地方,在那个不起眼的小窗口里,外请的仆役仍然在守着温热饭食。
这种事情很不寻常,白氏仙宗一向是相当守时的门宗,来谷听学的人里,多数纨绔子弟都是被家族特意送来修身养性的。
大都不求在谷里能真正学到点什么,就求着人杰地灵的环境和白宗宗训能把自家孩子熏陶得人模人样。
可现在都快接近未时,怎会还有人在温饭
不该只有剩下的冷米糊粥么
颜蕴停留在食堂门口困惑了片刻,却也很快明白了为何。
因为,他看到一位身影万分熟悉的人站在窗口边拎着食盒等饭。
那人一袭月华白衫,乌簪绾发,腰悬青玉一枚,湛蓝的眸子在淡淡的看着窗口里还在温热的饭食。
是臣茗。
他记得之前听白景梦提起过,那人白氏仙宗白致远宗主的随性弟子,自然也就有得后门可以走了
不过,颜蕴在明白的一瞬又同时诧异起来。
在前几次与臣茗见面时,那人分明是是个落落穆穆的人,就算那人对自己算得上是温尔儒雅却也总能隐隐感觉到一份清冷。
好像那人除了对白景梦以外,根本就是在无形之中与旁人形成了一股气场。
无法接近。
然而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那个人淡然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那家伙不是只会对白景梦那个傻缺才会笑么
颜蕴睁大了眼端倪了一会,想到那是白景梦的交好,可能会知晓白景梦的情况,他才慢慢走了过去与臣茗行了个揖礼,“臣茗师兄。”
臣茗回头,脸上仍然挂着浅浅的笑意,他颔首“颜二公子。”
眼前人春风和煦的笑容完全与颜蕴的记忆大相径庭。
“”颜蕴愣了愣。
臣茗浅笑,“颜二公子怎么了”
“没”颜蕴张口道,“白白景梦他”
“诗讣随宗主,出了远门。”臣茗道。
说到关于“白景梦”的话题时,颜蕴更是两眼睁睁地见着臣茗唇扬的笑意又滋生了几分。
“”
难不成
这人心里其实也挺烦白景梦的只是不形于色
颜蕴挤了挤眼,心说白景梦这种做事懒懒散散的人,也怪不得遭人嫌。
他瘪瘪嘴,深表同情地道,“我懂。”
臣茗“嗯”
“哎”颜蕴叹息,他拍拍臣茗的肩膀摇头道“其实,白景梦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
臣茗讷了一息,倏然一弯眉眼,笑了起来,“诗讣,一直都挺不错的。”
一双湛蓝的眸子里,用凉凉的笑意压掩着眼底深戾的狠意。
颜蕴点点头,“那人除了傻了点,其实也不错。”
说完,他便扭头向着窗口内的食堂师傅打了一份堂食。
“臣茗师兄,我先”
“嗯。”臣茗刚好也接过食堂师傅递来的食盒,“颜二公子,我先一步走了。”
“嗯。”颜蕴点点头。
颜蕴在食堂里用完午食,回屋的途中碰巧路过了行云殿。
他站在小道上看着那雕花的木门,皱了皱眉,想起之前在殿内破坏的那张桌子。
“”
虽说当时那人一嘴的烂话,但自己在白宗的地?发火,怎么看
都是相当的不讲礼。
于是,颜蕴决定还是去行云殿一次看看情况。
可他的前脚还没跨入门槛,便听得里面的弟子围聚在一起????的议论着什么,本来他也并未过多在意,但从里传出的声音里有个频繁出现的名字
“臣茗”。
颜蕴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悄无声息地贴在门边,偷偷用余光向行云殿内瞄去。
开学以来也有了半个月左右,关于入学登记和安排住宿的事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行云殿内再不比得月初,里面办事的白氏弟子明显少了许多,一眼望尽,内里的白色身影几乎是屈指可数。
而里头那高出一截的,便是行云殿内的弟子,白暮师姐。
那人被一群小辈簇拥着,垂首低眉时,云鬓稍稍遮住了她的一点秀眉,淡淡如水的明亮双眸含着浅浅温柔,她的一颦一笑不若天仙,却更胜天仙。
那种难以用语言描述来的极致温柔,是女子特有的一种微妙感觉。
天光流转过窗桕的雕花映在白暮师姐的身上,她的肌肤似乎是透明的一般,与人闲聊展颜的清甜一笑蓦时让颜蕴心头一动。
完全与颜蕴在云芳秘境内看得的那位白暮师姐判若两人
若不是那张脸,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颜蕴真的是很难与这位曾经一同在云芳秘境里经历过生死的同伴相认。
“白”颜蕴刚想打招呼。
可白暮师姐身边的人突然接起了后话“说起来,确实是许久未见臣茗师兄了。”
“我”颜蕴走了进去,想加入那群弟子和白暮师姐的聊天。
可另外又有人答,“自白景梦那厮没了影,臣茗就像消失了一样,谷里和使馆都没再见着过他。”
“嗯嗯,的确呢,真搞不懂臣茗师兄那样优秀的人怎么会和白景梦走到一起。”
“”
听着殿里几个人的交流,颜蕴顿时一头雾水。
那臣茗师兄不就在灵溪谷么
倘若一人说过没见着臣茗还好,可这么多人居然同时在论起这个内容
当真是万分可疑的。
况且,自己方才不是在食堂内与臣茗师兄道了别
难道同在一个灵溪谷内,还能前一步见人,后一步就没影儿的
“不过臣茗是宗主的随行弟子,入室后本就极少呆在谷中的。”又有人接着说了起来。
这句话一出,颜蕴猛然觉得不对劲。
接连的三句话,无一不是在表明臣茗这个时间点,并不该出现在灵溪谷内。
加之,他可是白宗宗主白致远的随行弟子,怎会是一个人在灵溪谷内,让白景梦接了他的活儿,跟着白致远出了远门办事
白景梦再怎么也只是个实习弟子,跟入室弟子相比,那实力差得可不单是几条街的长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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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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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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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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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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